静羽带着人回来的时候陆杨已经端坐在那品茶，且应该是提前得了消息，坐在待客的正堂，往日里都是直接进内室的。“夫君今日回来的这样早？”静羽对着起身颔首的陆杨温柔的笑笑，显然是很满意陆杨的行径。“今日得闲，听闻有客到来，岂敢怠慢。”陆杨平日里一张脸冷冰冰的，难得放缓了语气显得温和不少。

    静姝将小陆湉放下，对着陆杨客气的福身：“姐夫。”陆杨点点头算是应答，随即抱起儿子，小陆湉也有半日没有见到父亲，依恋的贴着陆杨的脖颈闭上眼，颇有困倦的架势。“湉哥儿莫睡，一会就吃饭了哦。”静羽握住儿子垂下来的小手晃了晃。早在陆夫人说乏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人回来备膳，现在时候正好。

    静姝接收到陆杨看过来的眼神，虽然不是很愿意，但还是对着祁愿开口：“祁小姐这边来坐。”静姝带着人走远些坐下，陆杨才凑到静羽耳边轻声说话，看起来倒像夫妻之间的耳鬓厮磨。“一会陆棋也过来，午饭可够吃吗？若是不够，带他露个面我就去母亲那吃。”陆杨声音关切，一副十成十为静羽考虑的架势。

    “有客自然是要丰盛些的，夫君和二爷放心吃就是。”静羽自然是琢磨过，做了万全准备的。陆夫人就是逼迫也会让陆棋过来吃这一顿饭，而陆杨这早早回来更是泄露了端倪，宴会上相看好的人，要更进一步的找个由头相处了。静羽的眼神不由得担忧的看向努力和祁愿应酬的静姝，她今天不该叫她过来的。

    陆棋来的很快，一袭青衣衬着身姿挺拔。他看到正堂里的静姝面色一喜，却在看见一旁的祁愿时步履微顿，但很快恢复如常，施施然走了进来。静姝坐在那品茶，看到陆棋来也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反倒是陆棋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才开口：“见过两位小姐。”

    静姝没接话，倒是祁愿满脸惊喜，“陆公子来坐。”陆棋却在静姝旁边落座，对脸色有些白的祁愿只是端起茶来视而不见。“来用膳吧。”静羽过来招呼几人，自然看到了祁愿的脸色，心中一顿，但她假装不见，在落座后不动声色的为祁愿夹了一筷子菜。祁愿很快回神，对着静羽微微一笑以示谢意。

    静姝见静羽忙着招待祁愿，自动自发的接过小陆湉喂他吃饭，专门做的汤羹，静姝哄着小陆湉自己抓着勺子吃。对着孩子的静姝总是显得分外的耐心，等静羽反应过来的时候，小陆湉已经吃了大半的羹。“湉哥儿今天这么乖的啊。”在遭到静姝的拒绝后，静羽只得拿帕子擦了擦小陆湉如同花猫一样的脸蛋，又加了一筷子拆好骨的排骨肉喂到静姝嘴里。

    小陆湉看着不满意了，气哼哼的：“肉！”“娘亲喂肉肉是不是？”静姝看着只觉得可爱，又轻声哄着，手上拆了一块排骨的肉，加了一点喂给小陆湉，“湉哥儿也吃肉。”静羽看着静姝一点点的将那一整块排骨上的肉都喂进了小陆湉的肚子觉得新鲜极了。“平日里他都不吃的。”

    “小孩都是抢着吃才香。”静姝因为跟小陆湉话说的多了，跟静羽说话也不自觉带着柔和的意味，唇颊带笑，竟露出浅浅的一个小梨涡。陆棋本就忍不住偷偷的看，见到静姝嘴角的梨涡更是看的呆了。平日里静姝几乎是不笑的，但凡笑起来也只是浅浅的勾一勾嘴角，总觉得能逗静姝笑一笑比登天还难。

    今日这小家伙怎么就这般容易......陆棋明知不该与自己的侄子去计较这一二，但他的心里就是泛酸，他也控制不住。陆棋表面上如常，夹了一口青菜放进嘴里，牙齿却在狠狠摩擦着青菜的脉络纹理，直至咬碎吞咽才仿佛有些解气。

    陆杨的眼神在陆棋和静姝之间流转一圈，又睨了一眼熟视无睹专心招待祁愿的静羽，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小棋。”陆棋明显一愣，陆杨自从长大后就没这么亲密的叫过他，他下意识抬眼就看见了陆杨手里端起的酒盏。陆棋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下他的面子，端起自己的酒盏应下，一饮而尽。

    一盏酒下肚，陆棋刚刚的心思也就随之而散，专心吃饭。祁愿也就这会才得空去看陆棋，说是看也不甚准确，更像偷瞄。陆杨和陆棋都是清俊无匹的贵公子，又是一等一的好模样，除却一个赛一个差的脾气，都是吸引小姑娘的优点。祁愿借着喝酒的动作又瞄了他一眼。虽然娘说了许多，也劝过她许多，可当她一看到陆棋，这些全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

    “肚子，鼓鼓！”祁愿的思绪被小陆湉的声音打断。之前静姝和静羽的声音都是低柔到可以忽略的音量，小陆湉的声音虽然也不大，但孩子的嗓音往往都是亮的。“湉哥儿，吃饱啦。”静姝的声音不知为何充满了蛊惑的意味，循循善诱。“抱！”小陆湉的语言系统还在学习中，只是有样学样的说。

    静羽趁着小陆湉聚精会神的看着静姝的功夫，拿了锦帕给他把脸擦干净。“他今天吃了不少，嬷嬷抱他去玩一会吧。”静羽怕让他直接睡会积食，于是吩咐。“去煮一碗山楂汤，解渴又消食。”静姝不舍的捏了捏小陆湉的脸蛋，也吩咐了句。嬷嬷连连答应，抱着小陆湉离开。

    “你刚刚光顾着喂湉哥儿，自己都没吃几口。”静羽抬手，身后的侍女立刻给静姝盛了一碗汤。“多谢姐姐。”静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接过碗喝汤。“陈小姐对小陆公子的疼爱真让人羡慕。” 祁愿坐在静姝对面，脸上是精致的微笑，语气中隐隐透露出对刚刚的看到的些许疑惑些许惊讶。

    “湉哥儿乖巧机灵，自然是值得人偏疼的。” 静姝放下手中的碗，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小姐经验颇多呢，照顾孩子得心应手。”祁愿的语气似乎带有一丝欣赏，但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一个妇人极大的赞扬，却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是多大的诋毁。陆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散去。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似乎在等待静姝自己的回答。

    还不待静姝说什么，静羽的脸色就已经冷下来：“祁小姐是家中幼女，自然不知道照顾家中幼子对于兄姐是怎样的感受。”语气轻柔，带着一丝无奈，搭配上静羽没什么表情的脸，倒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郡主说的是呢。”祁愿干巴巴的接了一句，她大概也察觉出来自己刚刚言语中的不妥，尴尬不已。

    “我只是对湉哥儿多花了些心思而已，就惹得祁小姐误会，姐姐，往后我可不敢来了。”静姝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只是尾音里带着些旁若无人的调笑。“这可不行，就属你跟他玩得好，长久的不见你湉哥儿可是要闹的。”静羽顺理成章的缓和了脸色，不由得打趣。“嫂子这话真耳熟，上次仿佛对我也提过一次。”一直沉默着的陆棋突然开口接了一句，一向冷的脸上也挂了些松散的笑意。

    整个宴厅都是和乐的氛围，只有祁愿一个人强颜欢笑的吃了一口菜，然后捏紧了自己的酒盏。她甚至于不敢去看这桌上的每一个人，生怕她们窥探出她神情里哪怕一丝不对的情绪。陆棋一直都不说话，她再迟钝也能发觉他情绪不佳，这一场午膳打的名义不就是让两人能多接触吗？难道他如传言所说，真的是心有所属吗？

    静羽送祁愿离开的时候看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安抚性的看了静姝一眼，静姝索性就没起身，只坐在原地发呆。“陈小姐，自便。”陆杨声音一出，静姝才回神，对着陆杨的目光点点头表示知道。静姝看着陆杨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叹气作甚。”陆棋的声音很低，即便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你怎么还不走？”静姝撇开眼不看他。“许久没见你了。”陆棋的声音有些委屈，“都知道我为何来，偏你不知。”“我没叫你来。”静姝硬下心肠不去看他，只留给陆棋一个背影。“姝儿。”陆棋的声音轻的几乎是叹息。

    “陆棋！”静姝震惊于他竟敢大庭广众的这样叫她，恼怒的瞪他。“你终于肯看看我了。”陆棋知道不能逼她太紧，所以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没有靠近。“你母亲要给你议亲了。”静姝垂下眼去，对着陆棋灿烂的眼神，她实在忍不住心软，“陆棋，谣言止于智者，但这世上不全是智者。”静姝的声音逐渐有些颤抖。他虽未回答，但眼神中的沉寂无疑已经给了她答案。“尚未定下。”陆棋看着静姝的反应，也收敛了笑嘻嘻的模样。

    “尚未......好一个尚未！”静姝的牙咬住了嘴里的肉，面上没显出一丝端倪，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姝儿，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很苍白，但我想试一次。”陆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静姝，仿佛要看出她的心事。静姝避开了陆棋的目光，不愿再看。

    “姝儿，我不想和我哥一样。”陆棋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疲倦，却更像是自言自语，“好似幸福，却又像一场空话。”静姝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疲惫，艰难地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一般，后面的话都噎在嘴里。

    “你何时回房？”静姝不想再去探究他的事情，自己的事情都还一团乱麻。“尚早。”陆棋看着静姝的表情，知道她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只好作罢。他看着她沉静的面容，心中只剩叹息，好像突然明白了静姝刚刚一声轻叹的含义。

    “我要走了。”静姝站起来，准备回府。“我送你。”陆棋也站起来。“不必。”静姝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坚定的拒绝。陆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