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阳小时候，骗小跟班周念南跟他一起做坏事的口头禅就是：“我有一个想法……”

    正经无比的开头，永远配一个惨烈的结局——叫家长，道歉，挨骂，挨打，关禁闭，一整个铁打的流水线。

    周念南懵懵懂懂跟在他屁股后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表情乖巧，大人们想到她的家庭，不免又多几分怜惜，刘佳阳就沾她的光和他奶奶的无脑维护提早解禁，过几天再故技重施。

    这些记忆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是每次巷子里老人们提及她，必翻的黑历史。

    她早已不是那时候好骗的小姑娘，闻言戒备地后退一步，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能说，我不想听吗？”

    刘佳阳被哽住：“我这次是认真的，还能骗你不成？”

    周念南点头：“小时候你骗的还少？”

    刘佳阳对上她一双目光清澈的杏仁眼，败下阵来：“这次真的不骗你。”

    周念南在桌子另一侧坐下来：“那我先听听看。”不忘顺手把手边的水壶推过去，“茶在这里，你自己倒。”

    他不知怎么地就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安心了。其他人提到他总是带着“学习不好”“不务正业”“工作不行”的前缀，只有周念南还是一如从前当他哥哥般看待。

    周外婆带着猪咪出去串门了，明星狗这两天在巷子里人气空前高涨，大人小孩都要顺手撸一把。

    家里很安静，只有头顶上的三叶深绿色吊扇吱呀呀转动的声音。

    刘佳阳是做了很多功课来的。

    猪咪的视频推送到他的账号上时，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周念南的小狗。一人一狗在老巷子里，都漂亮得很瞩目。

    只是眼看着热度飞涨，那个简陋的账号甚至连头像都还是系统自带的，除了一个干巴巴的介绍语。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的想法很简单，周念南显然没有自媒体运营推广的经验，但是她有这个需求。

    宠物经济的市场前景广阔，赛道又细分，趁着眼前这一波热度，他们可以试着看能不能走这个路子。

    周念南挣扎：“我最初放猪咪的视频是想给我家店铺引流来着……而且，我也没打算将主要精力放在这个上面，店铺才是以后的重点。”

    刘佳阳敲她脑袋：“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分析得在理，看宠物和吃甜品的目标群体显然不是同一拨人，定位细分才能进行一定的用户人群垂直。

    而且现在店铺还在装修，没有重新开起来，吸引的粉丝全是来看宠物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分开运营，后期再引流推广。

    “你想想你自己关注的博主，是不是只深耕一个领域？吸引的才是同频有需求的人？”

    周念南很快被说动，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但很快想到现实问题：“如果你和我一起做这个事情的话，还没有做起来我也没钱给你……刘奶奶会不会说你？”

    刘佳阳得意地给她看他的大号，一个一千多粉丝的吃播博主，出境的是他的女朋友孟真，森安小吃店探店，发布了二十多个视频。

    对面的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互相知根知底。

    他和她坦诚，孟真家里催婚催得急，小城市过了二十五岁还没有结婚，在大人们眼里看来就算大龄青年了。

    刘佳阳正好在这个边缘，但是他现在的工作……三四千的工资足够做什么呢？结婚，生子，养家……每一项单独拎出来都是无情的吞金兽。

    “我做探店博主也是这个原因，但是……还没怎么做起来。但是你可以放心，拍摄剪辑，脚本创意，灯光收音这些……我都有一些经验了，也不是白干的。”

    周念南除了装修，还计划去学咖啡和上甜品培训课，一人身兼多职正分身乏术。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一拍即合，由此达成初步合作协议。

    宠物账号和店铺账号分开来，各自独立。周念南提供素材，剪辑和后台管理由刘佳阳来负责。

    “大方向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反正船小好调头，不行的话我们再做调整，周老板。”刘佳阳笑嘻嘻，还是那副混不吝的老腔调。

    周外婆正牵着猪咪进门，不知道两人正密谋大事，只当两个儿时玩伴感情好，热情留刘佳阳在家里吃午饭。

    反正小时候也没少吃，刘佳阳却之不恭。

    吃过饭周念南洗碗，刘佳阳主动擦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周念南后知后觉想到这个问题。

    刘佳阳笑：“临时工的工作，那么点工资能有什么事情。这也是个尝试，看能不能做起来，总要试一试的啦！”

    她心里泛起久违的惆怅，刘佳阳还和从前一样，但又不一样，从前意气风发的小霸王变成今天失落的青年人。……也许在其他人的眼里，她也是这失落族群里的一员。

    张延卿的电话在这个时候进来。

    周念南低头看着手机上闪动的大名，正要去擦手，刘佳阳上前来动作娴熟地划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她的耳边。

    从前刘佳阳一边听电话一边抄作业的时候，她没少这么替人举着。

    张延卿是从张斯斯那里得到的消息，没头没脑一句：【她今天下午去我那里拿东西，你可以约她。】

    张斯斯受她妈妈提点，知道他的认真程度。周念南也是再认真不过的人，她很乐意为好友的爱情添砖加瓦。

    “你今天下午来海市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吃晚餐？……谢谢你上次送我的鞋子。”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温和，透过电波传过来。

    ……在猪咪糟蹋了他全身的衣服后。

    周念南嗫嚅：“我请我请，上次是猪咪调皮，我代它赔罪。”

    对面的人笑了一声：“那我们见面再说。你什么时间可以？”

    两人约在傍晚，离翡翠阁最近的商场碰头，这样对彼此都方便。

    挂上电话，她看到刘佳阳似笑非笑的表情：“新的追求者？”

    隔这么近，电话里的男声稍微漏出来，他想不听到都难，周念南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就视频里猪咪玩水泥浆那次，人家帮我捞出来的。”

    刘佳阳吹了个口哨，替她总结：“……这一位可比那天那个买单的聪明多了。”

    他继续八卦，“长得好吗？……一般电视剧都这么演，恩公长得帅，就说‘小女子无以为报，以身相许’；长得一般就说‘唯有当牛做马’。你选哪种？”

    周念南转身毫不留情地踢了过去，被他大笑着躲开。

    回房间的时候还是纠结了一下，是选长裙还是及膝裙，头发是扎起来还是放下……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上扬，眉梢带笑……

    这样可不行，她抬手压住脸颊，默念“这不是约会这不是约会这不是约会”二十遍。

    最后选的白色的廓形衬衫和黑色的及踝绸缎裙，将头发绑成丸子头。她暗忖，这样比较休闲……吧！

    先去张斯斯的家里拿了她各种电子产品存货，她甚至还有名噪一时的时代眼泪美图相机……周念南顾不上嘲笑她“装备党”的光荣称号，匆匆驱车赶往商场。

    市中心的商场停车场永远人满为患，周念南多花了十来分钟找停车位。

    停好车的时候，她收到张延卿的微信，他在负一楼的五号扶手梯入口处等她。

    扶手梯的入口选的暖色调灯光，在亮如白昼的停车场里格外瞩目，周念南一眼看到灯光下的高大男人，一身黑色。

    周念南想，他好像特别中意深色。

    像是有感应般，他的目光远远投向她，玻璃隔断也没挡住凝视里的温柔。

    周念南不好意思地冲他挥手，平底凉鞋的鞋跟敲击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和层叠交错的回声混合在一起。

    感应门自动打开来，她笑着看向他，小巧白皙的下巴，嫣红湿润的唇，和闪着细碎光芒的耳坠。

    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像她的人一样，团团涌过来。

    两人对视。

    周念南先开口：“延卿哥，是不是等很久？”

    张延卿摇头：“也刚到不久，我们上去吧。”人却下意识地落后她半步，护着她往扶梯的方向走。

    “开车过来累吗？”他站的自动扶梯比她低一级，但男人身高比她高，他的黑色衬衫似有若无的贴着她的白色衬衫。

    周念南没有来的一阵紧张，捏紧手里的手机：“还好，也不算很远的。”

    想抬手顺一下发丝掩饰一下心底的悸动，电梯感应到了上头的人，缓缓加速，人习惯性地往后仰，她忙不迭地调转手的方向往扶手上放……

    先是她的背触到身后人的胸膛，硬硬的，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掌扶在了她的腰侧，稳稳撑住周念南，有惊无险。

    她吓出一身冷汗：“谢谢延卿哥……”，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是半靠在人的怀里，气息暧昧交缠，姿势亲昵。

    扶手梯到达一楼，身后的人很快挪开扣在她腰侧的掌心。

    周念南往旁边走了一步，竭力控制往脸上涌的热意，生硬转移话题：“……我们要去几楼？”

    始作俑者的视线扫过她不自然低着的头，碰过她腰的手在身侧握紧又松开，惊鸿一瞥的触感让他的右手酥酥麻麻。

    她最开始吸引他，就是她的腰，不管是游泳还是走路，袅袅婷婷，温柔纤细，像一只蝴蝶轻轻飞过春天，从此留下深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