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卿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将和设计师敲定的会面时间告诉了周念南，他解释：“这边到时候要看房子再做设计，也需要时间。早了解好需求，推动得也快。”

    周念南深以为然。

    杨川哲公司的装修团队已经进场，开始做楼上房间的主体拆改。楼下的商铺也不等人。

    她换上衬衫扎上马尾去海市，在车上轻轻薄涂一层正红色口红，整个人水灵灵起来。

    碰面地点在海市CBD的一家咖啡馆，她到的时候张延卿和一个女子已经到了。

    两人挑了咖啡馆最角落的位置，谈笑风生的样子，显然颇为熟稔。

    张延卿站起来为两人做介绍：“这是周念南，张斯斯的好朋友。”

    “汪羽，云集建筑设计事务所的创始人，也是我的高中同学。”

    汪羽原以为会看到一个玫瑰般艳丽风情的女子，没料到来人这么年轻清明，看到她就笑眼弯弯伸出手来：“汪羽姐，你好。”

    声音清甜，像夏日树荫下的淙淙流水。

    汪羽自从和江初礼分手后就很少和他们这一波老同学碰面，可毕竟是高中同学，家里人又都互相认识，张延卿一打电话给她，应承了他新公司的装潢设计交给她的公司来做，她便立刻匆匆改了度假的行程就从大理飞了回来。

    前男友算什么，没有人会和生意过不去。

    张延卿大概也是直接从办公室出来，还带着眼镜，他看向周念南：“你喝什么？”

    周念南不好意思让他去帮自己点咖啡：“我自己去就行。”

    “你们谈。”他已经站了起来，“奶咖可以吗？”

    “行，谢谢延卿哥。”

    汪羽一袭波西米亚风长裙配小羊毛卷短发，整个人摩登又潇洒。

    她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张延卿刚刚跟我说过你家的情况，你有店铺的照片可以先给我看看吗？”

    都是直接做事的人，两个人很快进入状态。

    张延卿从吧台端着咖啡回来，看到的就是汪羽对着电脑里的照片做解释说明的样子。

    “……旧铺改造虽然面积小，但改好了也能提升整个街道环境的空间体验。我们可以考虑这样，门头做东方气质的设计，保留店铺里面柱体的原饰面和墙体的火烧石……”，周念南面露崇拜地紧盯着对方。

    他将咖啡放在周念南的右手边，又起身将座椅往后挪了一些，腾出更大的空间留给两个人。

    他的正前方就是周念南，抬眼就能看到她柔和的侧脸。

    汪羽刚刚知道老同学的心思，拿那么大的工程给她的公司，只为交换这么一个迷你到不能更迷你的旧铺改造设计。

    她和江初礼高中谈恋爱的时候，张延卿单身；她现在都不知道谈过多少任了，张延卿才终于有了苗头。

    她趁周念南看她给的案例图示的时候，拿起手机给张延卿发微信：【收收你那不加掩饰的眼神。】

    张延卿正在回江初礼的信息。

    CBD商务打扮的男人很多，但张延卿个高腿长，加上上位者的气质突出，在一众衬衣男中颇为夺目，很快被他公司的人认出来，偷拍了一张侧脸照放群里，特意艾特崔秘书：【工作不到位啊，还要小张总自己来买咖啡。】

    张延卿不在员工私下的群里，江初礼却很快通过自己的秘书知道了，给他发来消息：【你不戒咖啡好久了吗？】

    他回：【给周念南买的。汪羽也在，来叙叙旧？】

    江初礼摇头：【前女友还是算了，让然然知道不好。】

    聊了一个多小时，汪羽抬手看手表：“你的需求我了解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安排助手去实地看一下，到时候再出方案给你。”

    老同学的交代，她尽心尽力问清每一个细节，助力月老的红线绑准每一对有情人的手腕。

    对上一旁张延卿虎视眈眈的眼神，又补充，“我会尽快，不耽误你的装修安排。后续还有其他想法，也可以直接和我联系。今天还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来去都像一阵风。

    只剩张延卿和周念南两人。

    张延卿看着她：“一起吃饭，粤菜还是本帮菜？”

    周念南渐渐发现他的狡猾之处，他如果问“我可以请你吃饭吗？”，拒绝和答应的几率一半一半；可是他跳过“是”或者“否”的选择，直接问晚餐的安排，默认她会和他一起。

    好在周念南也不抗拒这样的安排，他帮她解决了目前手头的麻烦，这样的人情不是她请一顿饭就可以还得起的。

    她选了粤菜餐厅，离咖啡馆不远，在隔壁商场的七层。

    周念南打量电梯里按钮旁边的餐厅名字。

    出自前一份工作的本能，看到新的餐厅就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记下来，加入“工作商务宴请or日常朋友聚餐待选list”分类。

    张延卿双手插兜站她旁边。

    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早晚的温度降下来一些。

    周念南穿得没有之前那么正式，白色彼得潘圆领衬衫，配湖蓝色牛仔长裙，纤腰细细一把束在里面，圆头小牛皮平底单鞋露出细白的脚背。

    电梯门打开，流水一般涌进来好几拨都市男女。

    前面的男人背了一个电脑包，鼓鼓囊囊，转身站定的时候擦过周念南的手臂。

    她退后一步，背贴到电梯上。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往他身边带了带，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狭小的空间，亲密的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气。

    ……直到电梯“叮”的声音显示到达，他才松开她的手腕，热气传到周念南的脸上，腾腾冒了上来。

    前台的迎宾将他们带至靠窗的两人位。

    窗外是一览无余的江景，夏日的晚霞还在留恋着天空。粉紫色与橙色晕染天际，温柔的光线洒了进来。

    室内是挑空设计，原木色的弧形吊顶上垂下来造型简约的灯。

    出餐区位于餐厅的最中间，被透明的大块玻璃分割开来，白色厨师服的工作人员在蒸腾的白色热气里忙碌，高高低低的绿植错落有致圈在外围，搭配暖色的灯光，视觉层次感分明而通透。

    周念南正在努力消化这些天自学的装修成效，不由感叹：“这家店好漂亮啊。”

    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荡漾气流被冲淡，话题很自然就从装修开始。

    黄昏是一天中人最放松的时刻。

    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周念南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单独面对张延卿也不如之前那么拘谨。

    乳鸽表皮焦脆，内里汁水饱满，烤得恰到好处。

    招牌虾饺皇晶莹剔透，虾肉鲜嫩弹牙。

    清蒸石斑鱼细嫩清淡，甜香四溢。

    ……

    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天鹅榴莲酥和杨枝甘露最后上来的时候，周念南真的很为难：“我吃不下了……”

    张延卿表情很自然的看着她：“你现在太瘦了，还可以多吃一些。”

    电梯里他站在她的侧后方一点点，一垂眼就看到她的腰肢，好像春天摇摆的柳树枝条，柔软，纤细到让人心疼。

    周念南脑袋里那根弦“啪嗒”一下断了，电梯里的热气放佛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他甚至还多点了两份点心，又要来两个打包盒：“那……带回去让外婆试一试？这种中式点心以后你家店铺也可以考虑。”

    一下打消了她想要制止的心。

    刘特助不知道自己今天什么运气。

    他今天加班，约了女朋友在公司楼下吃晚餐。

    吃着吃着……老板的身影映入眼帘。老板今天下午走得早，他还松了一口气。

    他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对着收银台。

    张延卿日常不是苛刻的老板，只是对工作高标准严要求，身边的人从来不敢分心。这也和他日常对外的形象一致，缜密，严肃，冰冷。

    此刻那个不苟言笑的老板正拎着打包盒，侧头看向身旁的女生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浅淡温和，眼睛却一秒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

    刘特助发誓，老板看到几十个亿美金的投资项目都没有那样的缱绻目光。

    有人匆匆经过，老板眼疾手快将那个女生往自己方向拉了一下，然后站在了她的右侧——用身体挡住过道上的任何可能性。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他想起崔秘书前些天的明示，正要伸手摸桌上的手机。

    猝不及防看到老板的眼神扫了过来，平静无波。

    他立马顿住，含笑点头。

    老板微微颔首示意，绅士手虚虚护在女生的身后进了电梯，浑身散发着端方君子的圣光，和，粉红色的泡泡。

    周念南不知道这段小插曲。

    从餐厅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和霓虹灯闪耀，人群熙熙攘攘。

    有人在叫卖造型可爱的气球花，有人十指相扣从他们身边经过。

    市中心的夜生机勃勃，仿佛才刚刚拉开帷幕。

    不久之前她还是这样的生活里的一员，现下完全换了个样。

    周念南要去取车，然后回海市。托眼前人的福，这一趟收获满满。

    她正要抬头感谢，对方比她先开口：“我去买水，你在路上喝。”

    片刻的错愕，她很快回过神来：“好啊，谢谢。”

    等待的时间总是免不了思维发散。

    周念南在久远的记忆库里搜索，想从有限的资料里翻出一星半点和张延卿喜好相关的事情。

    张叔叔在餐桌上抱怨他异想天开的嘟囔，张阿姨惆怅他相亲对象的人选，最多的竟然还是张斯斯的各种气鼓鼓和口不择言……

    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回头。

    满满一束向日葵，点缀着绿色的喷泉草和柔美的白色洋甘菊，热烈盛开的黄色花穗齐齐向上喷涌，绿色的茎杆下端被白色蕾丝整齐缠绕，薄雾似的透明缎带轻轻巧巧打了个蝴蝶结点缀其间。

    热烈又温柔。

    她视线往上，锋利的喉结直直映入她的眼帘，再往上，是对方同样热烈又温柔的黑眸。

    “看到这束花，觉得和你很相衬。今天我很开心，希望你也是。”

    热风夹杂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花香，团团将她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