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

    小巷里有很多破旧的居民楼,由于年份久远,很多居民楼已经被贴上危房的标签,幸运的是祝楠枝住的楼房,总体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仍旧可以继续使用。

    祝楠枝小跑躲进她所居住的楼房,抖了抖少年赠予的伞,雨水顺着力度稀稀疏疏被甩出。

    四周寂寥无人,可她偏偏生出一种不自在。

    随后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她来时的方向,不知怎的,她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

    回来路上,她也曾多次快步,但是到头来发现还是自己的恐惧作祟。

    祝楠枝轻拍胸口,安慰自己。

    当她看向这栋熟悉的居民楼,内心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还会去怀念这里,明明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回忆。

    居民楼常年破旧不堪,一树梨花凄凉地随风飘舞,落下满地白花。

    居民楼表面破败,内部更加令人发指,楼梯里的照明灯接近半年没有维修,大家也视若无睹,漠不关己。

    祝楠枝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才注意到,现在是北京时间2015年四月,十八点三十分。

    也就是说自己穿越回到了两年前,思绪短暂地发散后,祝楠枝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唉~

    经此一遭,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回到住所,打开灯。

    这栋楼里的房子都是一厅一室,屋内虽小,但一切都是最熟悉的样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也不过是个紧忙应付高考的高中牲。

    白色的窗帘随着窗儿吹来的风轻轻飘舞,拥窄的房间里床旁边就是衣柜紧贴着书桌,桌椅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就连都碗筷整整齐齐摆着。

    真是……恍如隔世。

    这是祝楠枝脑海中唯一闪过的字眼。

    接下来在沐浴,洗头,吹头发后,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祝楠枝的思绪,将她星星点点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

    她有些僵硬地翻开手机,却在看清楚后,手指像挨了冻疮似的愈发生硬。

    来电显示——妈妈

    祝楠枝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一整天的感受,她只觉得自己这一天像是把一生的喜怒哀乐演绎得淋漓尽致。

    手指滑动屏幕的一下,仿佛用尽毕生力气。

    终于手机铃声停了。

    “楠枝,我以后都不回去了。”

    声音冷漠严肃,话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她仿佛永远都这样。

    “嗯,好。”

    “最近身边没有出什么事吧。”女人还想说什么,声音却越来越轻,到后面几乎听不清。

    “你别怪妈妈,你要知道你赵叔叔不喜欢我见你,你……”

    女人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什么。

    电话对面依旧无声,双面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直到对面的男声打破了僵局。女人便收起冷漠的姿态,对男人小鸟依人的驱寒问暖。男人在知道通话对象后不满地和女人抱怨,女人便含含糊糊挂断电话。

    祝楠枝在被挂断电话后,随意拨动自己半湿半干的长发,平静又自然地瘫倒在床上,眼睛痛得睁不开。

    噢,是灯忘记关了。

    关上灯,闭上眼睛,世界究竟有多黑,人心究竟有多复杂,那些都不管她的事了。

    反正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本不可能发生,既然发生了,那就是她赚到了。

    怎么样她都不亏。

    她瘫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思绪却在黑暗中愈发浓烈。

    自从一年前,妈妈再婚后,祝楠枝就再也没有见过祝锦。祝锦也没有去找过她,因为知道新婚丈夫并不喜欢自己的女儿,母女俩的聊天记录也少之又少。

    祝楠枝知道,在毫无价值的拖油瓶女儿和有钱有权的新任丈夫之间,怕是傻子才会选择前者。但是真当做出选择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烦躁和难受。她甚至很害怕,自己和妈妈的丈夫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害怕妈妈会去比较。

    她怕妈妈会去细想:看看,我的丈夫多好啊,尤其是和这个拖油瓶放在一起,我的选择果然没错。

    在算是被妈妈抛弃后,由于学校出了一些无聊透顶的事,有人将祝楠枝被成年男性骚扰的视频发上了学校网。

    祝楠枝本就内敛的人,很多情绪不会表露出来,加上她长得明艳张扬,精致的五官本就具有攻击性。偏偏她又是个不喜欢亲近别人的主,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一时间,性子只是有点古怪的清冷校花变成了大众口中的不要脸,爱慕虚荣。

    祝楠枝额头已是冷汗直流,忍不住篡紧手中的被单,坐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

    温热的水流经心田,此时天空乌云散开,祝楠枝意外发现了几颗星。

    许仞!

    他是个很珍贵的人,但同时也是见证她黑历史最多的人。

    但这个名字还是刻进了骨髓,甚至成为了她灵魂的一部分。

    这个人,他真的很神奇。总是在自己被别人欺负时挺身而出,却在保护她过后,装出一副无所谓,我只是恰巧路过的样子。

    他从来不去回答她想问的问题,也总是有意无意的拒绝她的靠近。

    他经常戴着一副口罩,头发长得快盖过眼睛。

    据他所说,脸部有部分烧伤。

    他即使不说,她不经意间瞥到他被碎发遮挡的额头,有一道完整的被火灼烧的痕迹,她也已经猜到了。

    夕阳的余晖金灿灿地照射两人距离稍远的身姿,映出淡淡的影。

    少女赌气冲到男生面前,瞪着他好久说不出话,眼睛气得通红。

    “我准备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看不懂少年的表情,发狠道:“所以,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要是还拒绝我,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祝楠枝已经大脑空白,车祸爆炸的记忆再次喷涌而至,无力感与压迫感侵袭全身,她没有力气去想。

    总之,那个时期的她,和赌徒没什么两样,越是赢不到的钱越是去赌,越是等不到的人硬要去抢。如果现在让她再像以前一样,她是绝技做不到了。

    许霁慢条斯理地拖着自行车走了一路,回去路上,四周已经没有家家户户的灯火,四周已经黑压压一片。

    他刚刚与心爱的女孩相见,心中的激动来不及掩饰,恐惧如同骤雨席卷而来。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现在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他害怕再次失去这个女孩,他害怕再次见到女孩时又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所以他只有亲眼见到女孩回到住所,才能心安。

    令他不解的是,女孩一路上小动作可多了,一会儿快跑一会儿停步,让他的护送之旅完成得有点困难。

    穿过一栋栋高级公寓,其中一栋仍旧灯火通明,一位中年妇女在房屋路边来回踱步,时不时向远处眺望。

    直到妇女看见少年缓慢地拖着自行车回来的身影,大步流星地冲上来。

    “妈!”许霁开口打破沉默。

    洪小霞从温婉的慈母变成泼辣的中年妇女,只在一瞬间,随后一拳重重锤在许霁肩上。

    许霁被迫咳出声,后退了几步,抬起头,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的老妈。

    “...疼死了...你怎么了?”

    “你这么怎么晚才回来?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还回来干什么?”洪小霞发怒道,又是一记重拳。

    “……我平常不都这个点回来吗?”

    许熠平常也浪惯了,有时比现在晚点回来的情况大把,洪小霞夫妻俩知道自己儿子虽然无法无天,但是也是个好孩子,加上自己的工作忙,在对儿子打理上的时间少,也就任由他去了。

    洪小霞冷静一下,一愣。

    “对呀!那我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因为什么来着?”

    “您可能需要点脑白金了。”

    许霁无奈。

    许以闻在屋门外听着妻子和儿子的谈话,看了一眼偷偷笑的亲姐,叹了口气,从他们喊道:“小霞,你们先进来吧!现在我们住我姐家,就别让她们给笑话了。”

    洪小霞见状,又迅速恢复温婉佳人模样,用手轻轻遮住口鼻,呵呵笑道:“老公,你别这么说人家啦,小霁快快进来,没着凉吧。”

    许霁许以闻浑身发颤。

    许霁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他爸他妈在客厅里堵他,那认真带着关切的神情弄得许霁有点不自在,他不自然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

    许以闻先开口:“我们听我姐说,你在家好端端的突然就晕倒了,然后起来后又急匆匆的骑车跑了出去,到底怎么了?”

    洪小霞急忙说:“对,刚才妈妈想问你的就是这个,只不过见你回来,太担心忘了说。”

    许霁不语,思考要如何去答复,在夫妻俩说话的间隙给自己擦了擦头发还热了个牛奶。

    洪小霞再也坐不住:“你个蠢小孩,你说不说?”

    许以闻迅速扯了扯洪小霞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我晕倒时做了一个我被大火烧毁了脸,被人一个接一个地打的梦,可能醒了时被吓坏了。”许霁低头继续热牛奶,毫无波澜地说道,“吓傻了,就跑出去了。”

    “你这孩子,要是真的被吓到,亲妈我一定拿手机给你录下来发朋友圈。”洪小霞瞪眼道。

    换来少年一声轻笑。

    夫妻俩紧绷的表情终于有一丝动容,继续说:“那怎么会晕倒呢?”

    “低血糖。”

    一阵沉默后,洪小霞最先叹了口气,她的神情已是疲惫不堪,“小霁,爸爸妈妈其实一直很愧疚,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因为我们俩的工作性质,虽然在一个城市,但几乎没有时间照顾你。”

    许以闻扶了扶眼镜,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因为我们,你经常要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去到下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连这次也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许以闻和洪小霞是在科研所认识的,他们俩都是科学家,工作极度保密而且还要四处奔波,就连许霁对他们的工作都知之甚少。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许霁将热好的牛奶分别倒进两个杯子里。

    “我呢?就是一个浪荡子,哪里有乐子让我开心我就往哪奔,你们给我的钱,多到我花不完,整个生活自由自在地,比你们过得开心着呢。”他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这些话。

    “你们可别摆出一副欠我的样子,瘆得慌。”到底是谁欠谁呀?

    一时间,沉默充斥着整个尴尬的空间。

    突然间,洪小霞臊着脸:“唉呀妈呀,我刚刚在说什么呢?老许你刚刚说得什么?把我也瘆得慌。”

    许以闻莫名其妙:“你还赖上我了?也不知道谁先开始的。”

    洪小霞“哼”的一声。

    许以闻立马揪着不放,“儿子,你看你妈就是这副德行。”

    许霁听闻也轻笑一声。

    “妈,我们在这里的住处定下了吗?”

    ……

    “什么?你想去那住?你苦日子过多了是吧?”洪小霞抄起不远处的鸡毛掸子,怒道。

    “小霁,给你妈妈和我一个理由!”许以闻小心翼翼接过鸡毛掸子。

    理由?

    许霁沉思片刻。

    “我想待在她身边。”

    “...嗯?”

    巨大的反转让夫妻俩双眼瞪大。

    “我今天见到她了。”许霁缓缓抬起头,扬起一抹笑,似水一般温柔,惊得夫妻俩目瞪口呆。

    许霁收敛嘴角,吊儿郎当地走近,把一杯已经温了的牛奶递给洪小霞,转身就回屋了。

    夫妻俩才反应过来。

    “臭小子,你爸我怎么没有牛奶呢?”

    “我儿子有喜欢的姑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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