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宁姝平静的话语传入顾长安耳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
“你……”
她怔了半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她的身份怎么就暴露了？
“很惊讶是吗？”慕容宁姝仍旧是笑眯眯地看着她，“灵修的能力本质在于念力和灵魂。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有所疑惑。那天贵妃在时，我动用了念力，恰好看见了你的灵魂本质，这也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测。”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她三番五次地有那种灵魂深处被慕容宁姝看透的感觉。
顾长安心中一沉，这会麻烦大了。
“我还注意到，你是断指，却能如常人一般练剑，剑术也如此娴熟……”慕容宁姝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会我倒是明白为何玄卿和大哥会选中你了。”
顾长安淡淡地回道，“没错，在下是女儿身，亦是断指。公主殿下要现在杀了在下么？”
像是被她的话逗笑，慕容宁姝咯咯笑了起来，“怎么会。这么些天来，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作为公主，我很欣赏也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
“相信二哥也是与我一样，对你做了同样的事吧。”
想起那副可恶的面庞以及和那人的经历，顾长安呵呵一声没说话。
“不过，这还是大哥第一次带女子回宫，还是在这种节骨眼上……”
慕容宁姝话锋一转，蓝眸静静凝视着她，带了几分深思。
顾长安下意识地试图反驳，“并非是他要带在下来，是——”
“你不必说这些，我也不会去问为什么。”慕容宁姝却是淡然打断了她的话，“你的名字，你的身份，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再过些天，坤灵的梦秋霜公主就要入宫了。她是父皇为我大哥钦定的太子妃，也是海境未来的……皇后。”
“……”
不知怎的，顾长安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难耐的酸涩，尤其是听到太子妃和皇后这两个词。
“大哥这次离宫，已经让他成为海境的众矢之的。”慕容宁姝继续缓缓道，“至于他为何离宫，你也知道。
她似是意有所指道，“我听玄卿说，你想参加五天后的侍卫选拔，从而留在宫中。”
顾长安抬眸看了她一眼，依旧是一言不发。
“你的能力当侍卫足够了，甚至说有些大材小用，不过——”慕容宁姝顿了顿，“这个身份适合你。
“你留在宫中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一直是小安侍卫，对吧？”
顾长安只是不语。
“如今海境的情形对大哥不利，这会实在是不宜出什么岔子。以你的聪明才智，相信你也能明白。
“你和大哥，关系应该很好吧。”慕容宁姝微微沉了声音，“那么你当知道，这并非我的私心。事实上，我与你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都希望他能好好的。
“不管是我作为妹妹，还是公主；不管是你作为侍卫，亦或是……他的身边人。”
最后几个字被慕容宁姝拉说得很重。
顾长安沉默许久。
她的唇瓣微微翕动，千万种思绪在心中翻腾，最后只化为了简单的一句，“公主殿下教诲得是，在下必定谨记在心。”
“嗯，那便好。”慕容宁姝点点头，随后拍拍手，一只白狐便从白樱树上出现，很快蹦跳着来到她们身边。
“小白，这是我的朋友。她受伤了，麻烦你为她治疗一下吧。”
慕容宁姝一边对白狐请求着，一边对着顾长安解释，“小白是灵月狐，很是擅长疗伤。”
于是，顾长安看着这小小的白狐缩成一团，身上发出柔和的白光，一点点覆在她身上的那些剑痕上。
随后，那些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最终消失不见了。
好快的速度，顾长安在心中咂舌。
她对着慕容宁姝略一颔首，“多谢公主殿下。”
慕容宁姝笑着摇头，“今日也算是我让你受了这些，这是我该做的。”
“……公主殿下，在下倒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殿下一二。”
“嗯？你说吧。”
顾长安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惑道出，“二皇子殿下尚未察觉在下的女儿身，却一直不合常理地针对在下。在下亦能感受到，他不仅仅是因为在下的侍卫身份而为难在下……就如同刚开始，公主殿下也对在下的态度出奇得友好……这是为何？”
慕容宁姝沉吟片刻，默默地转过身，泠泠珠玉从口中滑落。
“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顾长安不解，“是谁？”
慕容宁姝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背着她自顾自道，“那时我以为，你就是他口中所言之人，又或是，你们之间兴许有什么联系。二哥也是与我存了相同的猜测，反应才会那般大。现在想来……应该只是容貌上的巧合吧。”
这一大篇解释下来，顾长安却是完全不能理解。她现在的容貌明明已经是吃过淮君的易容丹后，变成全新的少年模样了，怎么还会和其他人相似？
就算相似那也只是刚好雷同吧，就因为他们和那个人有什么私人恩怨，她才因此被波及，从而一直被针对？
是不是太冤了点，她很无语。
“此事我会与二哥阐明的，你不必担心。今日之事，就当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吧。”慕容宁姝转过身，眼眸含笑，“时候不早了，让我的朋友送你回去。”
她说着，略一挥手，一只小小的蜂便嗡嗡飞到了她们面前。
顾长安定睛一看，心中却是一惊，这不正是刚刚杀死那群黑衣人的血毒蜂吗？
“无事，它不会伤害你的。”慕容宁姝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便安慰着她，“跟着它走吧。”
“那……在下先行告退了。”顾长安迟疑几秒，对着慕容宁姝行了一礼。
慕容宁姝对她露出温和的笑靥，眸光流转，“嗯，小安姑娘，再会。”
与慕容宁姝拜别后，顾长安跟着这只小小的血毒蜂踏上了回去的道路。
这会儿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像是块不透气的黑布盖住了天光，让人喘不过气。
一路上，她的心情很复杂，或者说，有些跌宕起伏。
慕容宁姝的那番话不断地在她心底回放着。既是提醒，也是劝告。
顾长安有些烦闷。
她做了这么多事，挨了这么多次打，受了这么多次伤，无非就是为了能留在宫里。
只是为了留在这里，找到回去的办法，然后回家而已。
公主殿下已经默认了她女扮男装的行为，也同意了她作为侍卫留下来，也算是没白费功夫。
可她为什么会感到烦闷呢？事情不是已经如了她的意吗？
究竟是什么……在扰乱她的心绪……？
顾长安不知道，只是心里堵得慌。她使劲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在心神翻涌之际，那只血毒蜂不知不觉间已然领着她回到了住的寝殿。然而还未走上前，她便远远地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倚在墙边。
她的心差点没跳出来。
坏了，是宁夜到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在此等了她一会。
顾长安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分钟，脑中紧急构建着能够应付他的合适借口。
最后，她平复了稍稍混乱的内心，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宁夜。”
顾长安勉强挤出了些笑颜，打着招呼迎上身前的男人。
乍然听见她的声音，男人倏地抬起眸子。
“长安。”他露出疏疏笑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中带了些疑惑，“你这是去了哪里？”
顾长安面不改色道，“公主殿下邀请我去清姝宫小聚了一番，这才耽误了些时辰，抱歉。”
“宁姝？”慕容宁夜微微蹙眉，很是惊讶，“她怎么突然邀你去她宫里？”
“只是品茶听曲罢了。她正在吹奏一首曲子，邀我前去共赏。”顾长安将几天前的经历给拿了出来。
慕容宁夜闻言了然，“哦。原来她还在吹那首曲子。”
好吧，听他这语气，他也是知道那春还赋的事。
“听起来，你们关系还不错。”男人又轻笑着看向她。
顾长安心中一刺，但还是尽力保持着脸上的笑颜，“嗯，公主殿下挺好的，很善解人意。”
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一脸淡定地说着完全违心的话了。
“那就好。”慕容宁夜点点头，“若是宁姝与你要好的话，宁澈便不会再对你如何了。”
好吧，看来那慕容宁澈是妹控这事已经实锤了。
见她不吭声，慕容宁夜话锋一转，“前几天我给你的项链呢？”
“哦，在这呢。”顾长安在身上摸索一番，将那条蓝宝石项链找了出来。
慕容宁夜唇角微勾，“嗯，和我来吧。”
说罢，他便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去哪啊？”
顾长安不明所以，只是被他带着走了许久。
男人只是神秘地对她笑笑。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的地方。”
二人穿过长长的玉石廊道，踏着夜色来到一处偏僻的空地上。
顾长安定睛一看，这里远离了宫殿群，远远望去空无一物，十分荒凉，甚至不如先前慕容宁姝领她去的地方。
那里好歹有一棵美丽的大树和许多灵兽。
“就是这里吗？”她带着困惑问道。
“嗯。”男人点头，随后向她伸出手，“项链给我。”
顾长安将项链递给他，心中愈发疑惑。
随后，慕容宁夜在她的注视下，轻轻撩开她的发尾，动作轻柔地将项链带在她脖子上。
蓝宝石凉凉的触感从她的肌肤一路传到心底。顾长安有些无措地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项链。
“……这是干嘛？”
她嘀咕了一声。
慕容宁夜对她柔声道，“你闭上眼，然后伸手。”
“嗯？”顾长安不解地眨眨眼。
“先听我的嘛。”
“……好吧。”
虽然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但顾长安最终还是按他的话做了。
她闭上眼，伸出手。旋即，她便感受到慕容宁夜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在空中移动，像是在画什么符号。
而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脖颈一热，似乎是那蓝宝石项链正在微微发烫，不断升温灼烧着她的肌肤。但只是一会，这股灼烧感便消失了。
“好了，睁眼吧。”
男人的声音响起，顾长安立刻睁开眸子。只是一瞬，她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上一秒还荒芜的空地眨眼间变成了如梦如幻的瑶池仙境。一株株淡紫色的花树绽放开来，铺满了她的视线。花树中央赫然是一个湖泊，水面烟波浩渺，垂直地映出天上的圆月。淡淡的雾气飘荡开来，缭绕花树林间，有如蒙上了一层轻纱；微风拂过，吹落一阵阵细碎的花瓣落在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这是……”
顾长安看着这美丽的一幕愣怔了许久，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
“这是我和宁澈宁姝儿时找到的一个地方。”慕容宁夜笑着向她解释，“宫中有这样一番风景的地方实在难得，我们很喜欢这里，经常会来此放松一聚。因此宁澈在此设下了一个类似障眼法的法阵，使其表面看去便是一片荒凉的空地。
他又指了指她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而这项链就是钥匙。只有带上这钥匙才可解开阵法，从而一窥此地真容。
“所以……这里不会有旁的人来。”男人似笑非笑道。
“原来是这样……”
顾长安闻言不禁愕然，怎么他们慕容兄妹都这么喜欢找所谓的秘密之地待着，这皇宫生活是有多憋屈啊。
不过她也佩服他们是真能找得到。
慕容宁夜牵起她的手，慢慢走到湖边的一棵花树前。
“这是七色琉璃花树。”他向她介绍着，“顾名思义，它的花朵有七种颜色，一年中会轮番变化。但只有这个时候，它的花朵才会是紫色的。”
他说着，抬手摘下一小只花朵，轻轻别在顾长安的发间。
“很适合你。”他眼眸含水，流水击石般的声音如一根琴弦，缓缓震动在她的耳畔。
顾长安被他这一举动羞得忙低下头，只觉面上一热，泛起点点红雾。
“为什么……是紫色？”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随意说了些话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慕容宁夜凝视着她，语气温柔，“因为，我记得你说，你最喜欢紫色。”
“……啊。”
是她去配剑鞘那天，对着店家随口说的一句喜欢紫色，所以他记下了吗？
顾长安感到心口软软的，心脏像是被某种情感戳中，猛然用力跳动了一下。
“这七色琉璃花树先前一直是蓝色的花朵，只是最近这些天有了转变的迹象，我一直在计算着日子。
“今天，便是盛开紫色花朵的第一日。”
慕容宁夜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所以，就想带你来看了……喜欢吗？”
顾长安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喜欢，很美丽。”
男人轻笑一声，又牵着她的手来到湖边坐下。
晚风阵阵，带着瑰丽的花瓣落在二人的肩膀，又被风裹挟着荡在水面上，随着波纹飘向远处。
看着这如梦似幻的一幕，顾长安却是紧张得一动不敢动，身子绷得直直的。
她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向身旁的男人，心脏砰砰直跳，大气也不敢出。
此情此景，实在是太令人心跳加速了啊！
“长安。”
就在她紧张得快要昏过去时，男人终于低低地开了口。
“啊……嗯。”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慕容宁夜低下眸子，声音很轻。
“嗯……什…什么？”
顾长安结结巴巴地回道，干干得像是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
“我在想。”慕容宁夜沉吟片刻，“我是不是，对你一直很过分。”
顾长安眨了眨眸子，“嗯？”
她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有些不解，“过分？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说。”
慕容宁夜眉间像是泛起一丝自责，“我们认识的这些日子，一起睡过同一张床，一起拥抱过，甚至是拥吻过，可我却……从未对此说过什么……
他低下头，“这是不对的。”
顾长安一时哑然。原来，他一直很在意这件事吗？
她原本想着，就那样一直暧昧下去也好，那样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于是她默了一会，小声道，“没关系，我不在意。”
然而男人突然“啪”的一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让她一愣。
“……？”
慕容宁夜凑近她的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但我在意。”
顾长安呼吸一滞。
突然拉进的距离令她不得不直直对上那张倾城俊美的容颜，还有那双深邃不见底的蓝眸。
男人眸光闪烁，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半晌，他缓缓出声，“那天……是我第一次。”
“嗯？”
顾长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慕容宁夜脸上浮起淡淡的绯色，顺着发丝一路染红了他的耳尖，“……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吻女子。”
“……啊？”
“咳，虽然我之前常去花满楼，但也仅仅只是和那里的女子偶尔聊聊天打发时间，听曲看舞喝喝茶罢了。”男人仿佛在极力解释着什么，“我没和她们任何一人发生过什么，就只是聊天，真的。”
“呃……好。”
顾长安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讷讷地应了一声。
她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宁夜身为尊贵的海境皇太子，二十多年竟从未与女人亲近过，甚至连初吻都是和她……
想到这，她又感到面上烫烫的，胸口一阵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先前与你说的，我一直未曾动过心，也是真的。”
慕容宁夜继续道，目光真挚而又炙热，“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轻轻扣住顾长安的腰，将她再度拉近。
那一瞬，四目相对，世界仿佛静止。
“我，动心了。”
男人的声音像是一颗微小的石子落下，却在顾长安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从你不顾一切地帮助我时，我就动心了……”慕容宁夜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浮起的情潮，“看见你为我受伤，我就会难受，自责。恨自己无用，不能保护你……
他的声音里带了丝不宜察觉的酸涩，“见到欲无忌那样对你，我嫉妒得几乎发狂。
“凭什么他可以那样做？
“我不甘心。
“那时候，我只想杀了他。就好像……只要杀了他，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慕容宁夜落在顾长安腰上的手随着他浮动的情绪不觉间微微用力，但他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手僵了一阵，又轻柔地将她搂入怀里。
“所以，那天晚上，我就想吻你了。”男人灼热的气息散在她的颈间，湿润了她的耳畔，“想要一直吻你，把欲无忌对你做的都弥补回来。就好像这样……便能假装我是第一个……
“那时我便知道，我已经无法自拔了。”
慕容宁夜深邃的蓝眸里掀起震天动地的柔色浪潮，映照着他心中那明晃晃的，炽热如火的寸寸情意。
“长安，我喜欢你。”
他深吸一口气，抵在她的额间，向她倾吐着埋藏已久的心意，“这句话，这些天已经在我心里排演了无数遍，终于……对你说出来了。
“我想要每天都见到你，想要每天都和你说话，想要每天都吻你……
他的声线仿佛都因为这灼热的情感而颤动，“因为我喜欢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一句句直白而又饱含情意的话犹如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一下又一下撞击着顾长安的理智，几乎将她那心里的根防线撞得粉碎。
时间似乎停止了流逝，失控的心跳声像是被凝固在了胸口，令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男人的身影铺满了她整个视线，她只能看见他。
目之所及处，只有慕容宁夜。
她脑袋一片晕晕乎乎的，片刻后下意识地喃喃问道，“为什么……喜欢我？我只是个最普通的混血而已……”
慕容宁夜将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语气坚定道，“我喜欢你的一切。你的性格，你的勇敢，你的聪慧与坚韧——我都喜欢。
“混血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你的黑发黑眸。”他轻轻抚过她的长发，“因为是你，这就是最特别的标志。”
“可你是太子殿下，我……”
“太子又怎么样，太子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慕容宁夜紧紧拥着她，像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论我是谁，不论你是谁，现在都只是宁夜，喜欢长安而已。
“即使是父皇……也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一阵凉风吹过，让顾长安混沌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可一时却失了语。
“被父皇定下婚约的时候，我一直很抗拒，也很迷茫。现在……”慕容宁夜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那就是你。
“我根本不想和那个梦秋霜成婚。成婚，应当是与喜欢的女子一起。
他正色道，“就算真得要这么做，我也……只想和你。”
这句话让顾长安终于彻底清醒了。
他说什么？他要和自己……？
不行，宁夜不能……
她不能……
‘你永远都将是侍卫的身份。’
‘眼下实在是不宜出什么岔子……你和我都希望他好好的，不是吗？’
慕容宁姝的那番话忽然不合时宜地在她心里回响起来。
他是海境的皇太子，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她不能凭着一己之私行事。
没错……即使宁夜喜欢她，可这若是会为他带来麻烦，那么这份感情就是危险的。
或者对她来说……亦是危险的。
顾长安心中一疼。她怎么忘了，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终有一天她会回去的。
那么那一天，他们终会分离。
如果结局注定不美好的话，也许从未开始的话便不会造成伤痛？
心中渐渐明了，她便一点点抬起眸子。看着此刻那双炽热又含着万般柔情的蓝眸里，其中倒映着的，只有满心满眼她的身影。
她突然有一瞬的退缩之意。
尔后，她看着慕容宁夜低下头，慢慢地，凑近她的唇瓣。
在双唇接触的那一刻，顾长安轻轻侧头，避开了这满含情意的一吻。
“……对不起。”
说出这三个字，仿佛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长安？”男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只是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不知她为何一反常态地躲开了他的吻，还当是她不好意思，在与他开玩笑。
于是，慕容宁夜又试探着向她靠近。
这次，顾长安找准时机，直接推开了他。
“宁夜，我们不能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翻滚的情绪，一字一句道。
感受到怀中的温暖骤然消散，男人一时怔在了原地，久久未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朝她伸出手，可指尖碰到的只有她稍纵即逝的一片衣角。
男人的手僵在了那里。
“长安……？”
慕容宁夜的声音不觉间染上了一丝颤抖。
顾长安凝视着他，定定道，“宁夜，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
“……为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几乎将她穿透，“为什么？你不是……”
“梦秋霜公主择日就要进宫了，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男人立刻有些激动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喜欢她。我们说好的，要证明她与欲无忌勾结，从而解除婚约，不是么？”
顾长安不敢去看他，只是耐心道，“不只是一个梦秋霜的事情。你是皇太子，你以后会成为海境新的王，你会有很多家世显赫的妃子……有那么多人看着你，而我没有背景，身份特殊，我们不能……”
“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慕容宁夜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原本绝色的面容因为剧烈起伏的情绪而有些失态，“我只想要你！如果太子这个身份会让我失去你，那么我宁可不当！”
眼见男人愈发激动，顾长安慌忙捂住他的嘴，“你、你在胡说什么？这可不是儿戏！
“既然陛下封了你太子，你就需要担起这个位置的责任。下次不要再乱说这些话了。”
慕容宁夜却是紧攥着她的手，置若罔闻地重复着那一句，“可是我们说好的。
“我们说好的，会解除婚约。
“我们说好的……”
突然的，他像是再说不下去了，抓着她的手一下子无力垂了下去。
“对不起……我以为……”
他转过身，抬手遮住脸，像是以此掩藏着声音里的那抹刻骨的悲伤。
”宁夜……”
顾长安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也顾不得手上被他抓出了几条深深的红痕，心脏愈发疼痛起来。
那股苦涩弥漫了她整个胸口，像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堵住了每一个出路，让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我们，都希望他好好的。’
慕容宁姝的话如同魔咒一般环绕在她脑海里，禁锢着她，让她头痛欲裂。
只要不开始，就不会有分别之痛，他便会好好的。
既然如此，就让她一直来当这个恶人吧。
“宁夜……今晚这些，就当我未听过吧……”
最后，她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心口又苦又酸，她快坚持不住了。
好想……逃离这里。
她看见眼前男人缓缓转过身，凝望着她。他眼尾泛红，瑰丽的蓝眸中蓄满了淡淡的水雾。
顾长安的心脏顿时纠成了一团。
不要，不要这样看着我。她在心里无声地祈求着。
她不想看到他难过。
“长安……是不是，我不是太子的话，你就不会……”男人沙哑地开了口，可分明带了丝哽咽。
“是我刚刚弄疼你了吗……对不起……”他不断道着歉，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想要极力挽回着方才的一切，“是我太心急了吗……抱歉……
顾长安咬牙，最终还是不忍再说出决绝的话。
于是，她只是低声道，”至少现在……不行……”
然慕容宁夜就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可是我……真得很喜欢你……
“你还会见我吗？……
“你还愿意见我吗？……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当然，我一定会见你的。
顾长安下意识地想要这么说。她终于意识到，在面对鲛人这真挚的感情时，她毋庸置疑地落了下风。
心脏好疼，好疼，疼得快要把她整个人都撕碎！
她待不下去了。
再在这里待一秒，这心痛的感觉就会让她做出些不可控的行为，让一切都功亏一篑。
她要离开这里。
离开。
当顾长安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时，她已经将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取下来，塞进了慕容宁夜手里。
“对不起。”
随后，她便头也不回的，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美丽如梦，却又令人窒息的地方。
若是，这一切都没发生过该有多好……
恍惚间，她的眼角已然湿润。
不能哭……
可男人的模样浮现眼前，顾长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楚，泪珠随着逃跑的脚步消逝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中。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