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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少年

    “苍穹陷碧海,扶渊直摇上”。

    千年前,这世界上那位预言神明陨落前留下的一句诗,时至今日都没有人可以解答其中何意,渐渐随万物更迭,它亦被遗忘。

    风如苍龙在耳边呼啸,却是挡不住少年肆意逍遥,银剑之上少年冲向崖顶“喂,老赖皮看我御术如何?”

    少年飞行激起一阵强烈风波,草木倾倒,唯有这崖之上的人,一袭青衫巍然不动,仿佛与这山合为一体。“小子,不过学了些皮毛,有什么骄傲。”转身双手起势,踏云而上追逐少年而去。

    天地之间二人一番争斗,终是少年败下阵来。少年摔下丛中,狼狈爬起“啊呸老赖皮,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等到了那日再说吧。”人间客平稳踏到地面对灼阳一笑“去捉些鱼,晚饭还没有着落那,饿着肚子教你小子真是亏大了。”

    见人间客立于眼前,灼阳再不敢嚣张,低着头只抬起双眸怯怯道:“知道了师傅,徒儿这就去。”

    人间客转过身背过手去,向那件山间小屋走去,喃喃道“当然。”这时身后的灼阳冲着走远的人间客做了个鬼脸,然后乖乖的捉鱼去了。

    此山名唤燕山,乃是人间北方的一座山川,峰峦叠嶂,毓秀苍劲。山上人烟稀少,山下却是炊烟袅袅,商来客往。不知何时起这山林里多了这一对师徒,初来时,少年尚在襁褓,如今已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小小少年虽未有成年男子的棱角,却也已是剑眉星目,眼中含光。这些年景已过,那位师傅却未见变化,依旧风采卓然。

    这人世间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但总有人孤身。

    不知是那个角落里一个小乞丐正紧紧盯着道路对面的馒头铺子,见老板进屋里拿新出笼馒头,他飞速跑到铺面偷了两个馒头,可惜老板出来抓个正着。

    别看这个小乞丐个头不高跑起来倒是像条江鲤,速度极快。老板追了一阵见难以逮到他只得停下骂骂咧咧地转身回去了。

    小乞丐看无人追来,便开始在街上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边走边啃着手中的馒头。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周围的行人看到这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乞丐自然也是避而远之。

    穿过热闹的大街,穿过威严的城门,穿过寂静的林间,他来到一间破庙前,里面一个妇人正坐在破席上向外张望,见到小乞丐回来,夫人焦急的开口问道,“小丰,今天怎么这么晚,可是讨到食物了?”

    小丰连忙从自己的破袋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了地上的妇人“张娘,讨到了,讨到了。”迎上妇人的视线,小丰连忙躲开了,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说谎了。

    “孩子啊,这些天真的苦了你了,要不是我这腿不小心伤了,你也不必去苦苦寻这吃食,”张姨话一顿“你可以去林间寻些果子,河间抓些鱼,但万不可再行当年偷窃之事了。”

    小丰脸一红“我知道了张娘。”转身又向林子里跑去。

    “这孩子,这是又要去哪?”张娘的喊声乘着林间的风传入奔跑的小丰耳中,这声音是暖的,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墨色的夜幕下,馒头铺前多了一条新鲜的河鱼。

    五年前,小丰还是一个无名无姓,整日流浪在街头的乞丐,虽然如今仍然还是乞丐但他有了家人。

    是张娘收留了他,教他识字陪他生活,让他有了一个“家”。

    张娘原名唤作刘兰卿,乃是一座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眉目含情,知书晓理。到了婚配年纪,不爱那富家潇洒公子,偏偏看上一张姓落魄书生。不顾家人阻拦,悄悄与书生远走天涯,书生誓要搏方天地,以此报发妻相伴之情意,一朝高中榜眼。奈何一副清秀面庞被那公主看中想要召为驸马。榜眼郎朝堂之上竟满口答应,愿成为皇家的乘龙快婿。堂前大臣有的摇了摇头,有的只是冷眼瞧之。今年的榜眼郎也不过是个抛弃发妻,攀权附贵的人罢了。

    待回到家中这张榜眼带着妻子连夜离开逃离京城。一朝堂上榜眼郎成了榜上通缉犯,二人一路逃亡,天大地大竟无他夫妻二人容身之处。躲躲藏藏的日子里书生在镇上为他人写信勉强挣些银两度日,奈何天妒良人,朝廷还是抓到了在镇上写信的书生。那时的兰卿正在家中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为她的丈夫蒸米烧菜。后来书生再也没有回来过,再后来这世上再无刘兰卿,只有张娘和一幼子。唤着你的姓氏就像你从未离开过我。可惜啊最后的张娘还是孤身一人,试问这天道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七月盛夏,今年的念江城格外燥热。蝉鸣声大似响雷惹人心烦,乡间的鸡鸭更甚被热死在路上,这些动物的尸体慢慢腐烂臭味交杂,过路行人只得掩鼻快走,避之不及。

    “咚咚咚......”幽静的长夜被敲门声打乱,“王郎中,王郎中快开门,求求您到我家去看看吧,家父不知为何高烧不退,一直干咳。梁郎中......”

    郎中穿起外衣自里屋快步向外奔走,“莫急,莫急,来了,来了......”苍老的声音从木门的夹缝中飘出。王郎中背起药箱打开门便随那敲门的男子去了。

    不知为何,此时念江城的天空似泼墨一般,无月无星无微光。

    这几天念江城中越来越多的人出现有人高烧不退,一直干咳的症状,甚至有体弱年老的人因此丧命,后来有医者证实这是可以人传人的瘟疫。整座城陷入恐慌与不安之中,原本被小贩叫卖声,孩子嬉闹声,歌舞声充满的街道此刻却只剩下哭喊声......本应斑斓的城现在也成了铺天盖地的白。

    这两天张娘竟也出现了这病的症状,郊外偏远,又值怪病肆虐,没有郎中可以到这里为张娘治病,况且他们二人本就没有银两可以支付请郎中的费用。

    “张娘,张娘醒一醒,喝点水吧。”小丰将张娘在干草席中扶起,把一碗水递到她的嘴边。

    张娘抬了抬眼皮,喝了一口水,仅这一口水,张娘就开始不断地咳嗽,直至一口鲜血喷出。小丰在张娘身后抱住她,他紧紧咬住下唇,泪亦从眼眶流出。

    “张娘,我背你到城中求医。”小丰将张娘放平后从地上站起来,便背起张娘向念江城的方向奔去。

    张娘因常年的食不果腹导致形销骨立,但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丰却背着张娘跑出了这么多里。其力气与耐力绝非寻常孩童可比。

    背上的张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便轻轻地念叨着“孩子别怕……我没事……”张娘的话似锤一下一下捶在小丰的心上,眼也早已通红泪水任风吹散,他生怕失了这唯一的挂念。

    小丰一刻也不敢停歇,进了念江城。许多百姓却慌忙向城外逃窜。到了城内,小丰被这满城的缟素惊的更是无法言语。抱着幼子在地上咒骂老天的母亲,围在棺椁旁哭泣的孩子,路上匆匆急行的行人。守城的士兵见到小丰背着张娘而来,便引着他们去往安放已经染病的人的安置处。

    刺史府内。刺史一人扶额坐在案旁,双目紧闭。长史、参军满目焦急的立于堂上。“大人,下令吧,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这定是瘟疫,万不可再传到其他州县,不然我大夏可是要亡国灭种的啊。”长史手扶常服下摆,决然一甩跪于地上。

    “青柏啊,青柏,你要我这一城的百姓如何,在这城里等死吗?纵是千古骂名我亦愿背负,但这成千上万的性命叫我如何弃之,纵是到了阴曹地府,以何颜面见百姓,何颜面见祖宗啊!”袁崇民站起身来,双手背于身后面朝西窗,无奈而又悲愤的说到。

    “大人,若我一城身死,换天下安平,又有何憾。纵然今日你我是这城中恶人,他日青史必为你我证明。若苍天垂怜,瘟疫有药可医,也是我城之幸。若是无药可治。我念江城百姓也是这天下人之英雄!我方青柏今日立誓,绝不离城,举家共赴!”长史青柏又一叩首,面伏与地,目更坚定。

    “臣本一介武夫,愿从方长史之言,绝不离城,举家共赴!”王参军亦跪于地,重重一叩首。

    “罢了......罢了......传我命令,即刻起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派遣一支由确保未染病者组成的小队,分别向京城及周边各州郡传递消息,通知其若发现我城百姓,立即遣回,并请求药粮支援。官府出面征调所有酒肆、旅店、庙宇、医馆等可安置病人的地方,将病人与未患病者隔离开来。城中守军协助全城医者共同照顾病患。立即执行!”此刻的袁刺史恢复往日威严,定如山,镇似海。

    “遵命!”长史与参军领到命令便起身离去,只留刺史一人依旧立于堂上,双目紧闭,泪落眼角。

    张娘被安排到了一寺庙中,而小丰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已经陷入昏迷的张娘,便也随着张娘一同到了寺庙里,一直照顾着这个曾经一直照顾他的人。

    虽然有了郎中开的药方,有了士兵熬好的中药,张娘的病却不见好转,这座庙宇里的其他病人亦是。圣洁的神庙此刻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无数的病患亦或他们的家人在神像前叩拜祈求,祈求神明护其渡此劫难。神像依旧矗立在那里,神明的面庞依旧那样慈祥,但他却没有护佑着他的信徒,没有带走这人世间的病痛。

    这天一早张娘突然来了精神,终于不再昏睡,倚着墙壁做了起来。小丰高兴坏了,他想着,张娘一定是要痊愈了,他们又可以在一起生活了。

    “张娘,你终于要好了,我以为你也会离开我。”小丰说着说着委屈的泪便落了下来,本就脏兮兮的小脸混着泪水更难看了。

    “张娘怎么舍得离开小丰那,小丰还没有长大,还没娶媳妇那,我怎么舍得那,好孩子不哭了。咱们娘俩好好活着,你要活着。”张娘慢慢的抬起手抚去小丰的泪水,将他搂在怀里。

    这一刻,小丰想着,张娘的怀抱依旧那样温暖。

    张娘吃了点粥便说累了,想要躺下休息,在休息前还嘱咐小丰多照顾照顾庙里的其他病人。

    小丰应了张娘的话便跑到药房拿药,给其他的病人送药去了。当他再回到张娘身边时,他发现他的张娘再也唤不醒了,刚刚明明还是温暖的怀抱此刻确实那样冰冷。他没有哭闹,也没有喊叫,只是静静的将张娘又背在了背上,“没关系的张娘,小丰带你回家。”他微笑着自说自话,而他的双眼早已噙满泪水。

    庙里的士兵发现了异样,迅速跑了过来。因为张娘因为疫病而亡,尸体是不可以带到其他地方去的,她的尸体也要和其他因病而亡的病人一样,带去焚烧。

    小丰见士兵要来抢夺他的张娘,像发了疯的牛犊,紧紧背着张娘,无论谁靠近他就用头用力撞向那人。小丰虽然瘦弱却不知哪里来的气,这些体型精壮的士兵一时间竟拦不住他。周旋了良久小丰终是放了手,任由他哭喊“求求你们把我娘还给我,求求你们......”

    温热的风轻轻吹动,仿佛张娘还在轻抚着小丰的脸颊。

    瘟疫仍然在念江城撕扯着生民,怪病药石无医。

    张娘的身影与话语这几天一直萦绕在小丰的脑海里,仿佛要在这些回忆中找到坚持生活的理由。

    “快去帮忙照顾其他的的病人吧。”虚弱的话回响在了小丰的脑海里。

    “我要听张娘的话,帮助病人,不能让那些小孩子像我一样,一样没有了家人。”小丰自己劝说着自己,说完便跑去给其他病人熬药端药。

    天将破晓,究竟是又一天的死亡笼罩,还是绝处逢生。

    焦躁的小丰匆匆端起药向病人边跑去,一不小心连人带碗摔在了台阶上,扬起脸下巴上摔出了一节拇指长的口子,这孩子仿佛不知疼痛,连忙站起身来又回到屋中端起药碗为病人送药。

    大滴的鲜血自孩子幼嫩的脸上滴落到药碗中,泛起涟漪。小丰将药递给了一位母亲,她的女儿倚靠在她的怀里,奄奄一息。这位夫人还是抬起了手,用她手里的帕子为小丰擦了擦流血的伤口,“孩子照顾好自己你的母亲会心疼的。”温柔的话传进小丰的耳朵,终于这个孩子回了回神,“谢谢。”小丰转身便跑开了。

    “娘亲娘亲,爹爹在哪里啊,快让爹爹给铭儿买糖葫芦。”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小姑娘竟突然间似往日般活泼,她的娘亲见女儿顽疾已销,抱起她的孩子泣不成声“铭儿,铭儿,我的铭儿,你终于好了,仙人赐福啊!”

    待那夫人再次平静下来后,便抱着她的女儿向郎中身边走去,她知道,她的女儿就是平疫的关键。

    郎中在小女孩的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根本不像曾经患过疫症之人。这位夫人对小女孩这几天的病情描述,明明也是病重之相,为何一夕间孩子便恢复如常,根本不合常理。

    那夫人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为小丰擦拭鲜血的样子,“那个男孩,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个男孩的血滴到了今天的药里。现下时节,药品稀薄珍贵,我便还是喂给了铭儿。”她还在回忆着小男孩的样子,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太荒谬了,这一个孩子的血能有什么作用。”

    郎中们听了那夫人的话后更加不解,讨论之声四起,究竟是什么让这女孩子恢复如常?

    寺内钟鸣,“上苍观我人间苦,怜赐仙人换乐土。”不知何时一道人出现在门口,“上苍好生,更恶消亡,此子便是解药。”道人身着紫袍,背负一玄色长剑,花发冠起,面容普通却又不失仙风。话毕,道士竟消失在了门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有人呼喊,是仙人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

    听了道士与夫人的话,便有医者提出前朝曾有以人血为引除疾的方法,此等无解之局,如此方法也当一试。

    很快寺庙中的奇闻便传开了,枯木逢源,这座城在濒死的绝境中看到了希望。

    小丰被士兵带到了寺庙的藏经阁内,整个寺庙如今也只有这里没有病人了。

    走入阁内小丰见一身着绯色官服的人站在从书之间。

    此时的小丰内心并无波澜,他从未见过官员,更不懂规矩,在江湖长大的孩子,又何须被庙堂束缚。

    “大人,人带到了。”士兵将小丰引入阁内。

    袁崇民转过身,走到小丰身边,“你就是那个可以救念江城的孩子啊。”他好似恍然大悟,又好似如释重负。

    还未等小丰作出反应,袁崇民又开口道“念江刺史袁崇民求您救我百姓,我愿倾我之性命换我城中黎民。”袁崇民跪于阁中向小丰行了一礼。

    小丰还并不知其中缘由更不曾见过这种情形,他他只好连忙伸手将这刺史扶起身来。

    “孩子,还记不记得你给一位夫人送药时,自己的血滴到了那药碗中,正是那碗药救了一位将死的病人啊。更有仙人现身解惑,说你便是这场瘟疫的解药啊。所以我替我这一城的百姓请您施以援手,救救这城啊。”说完他双膝跪地,深深的跪于地上。

    小丰听完袁崇民的话后愣在了那里。

    此刻他们都静静的立在原地,诺大的藏经阁在经历了刚刚片刻的谈话,又一次陷入了百年的沉默。

    “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会是我。”小丰的两句话敲碎了这场寂静。

    “请你起来吧,我愿意。”

    为什么是他的血可以医这瘟疫,为什么到现在他才知道,如果可以早一点,他就不会失去唯一的亲人,他便不会再次孤身一人。

    从此这世上华灯万盏,不再有一盏为他而亮。

    悔恨与无奈充斥着他的心,但是他依然愿意,因为他知道,他的张娘希望。

    后来的他终于明白,神之责,唯不为己。

    “我袁某人替念江城所有百姓,谢您救命之恩。”

    孩子的鲜血滴入大地色的汤药中,顿时与之融为一体。也正如这个孩子,善良鲜活,为了这座城无惧无畏。

    黑夜被鲜红的黎明驱赶,死寂的城池被嘈杂唤醒。

    念江城的人们想要感谢他们的救命恩人时,发现小丰早已不见了踪影。

    青云之上,紫袍道人结印驾鹤。小丰坐在白鹤的长颈之间,双手紧紧抱住白鹤,随着道人不知去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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