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

    拂熙在人间时,舞剑是一把好手,手工绣活儿却是极差,要不是看在她是小姐贴身丫鬟的份上,那些老妈妈们的手早就拧断了她的耳朵。人生如戏,仙生如梦,拂熙想不到自己成了仙以后日日与红线为伴,拂熙时常在想,要是被那么妈妈们看到自己牵丝引线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气到七窍冒烟呢?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拂熙近来多梦,梦中,她经常梦到以前在相爷府的日子。

    这日晌午,拂熙在房中小憩,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中,红衣女子站在女香花魁选拔赛事的巡游花车上,正在卖力舞剑,街道两旁的女香民众纷纷为其鼓掌。

    红衣女子额头微微沁出汗珠,阳光映照过来,犹如照射在白雪之上,发出盈盈光泽。

    手中长剑飞舞,动作轻盈灵动,她就像是白雪中的一朵红梅,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红衣女子回眸一笑,看着花车角落,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都嘴边却噎住了。

    花车角落站着一个人,她的脸上似乎覆盖着什么东西,让人看不清面容。

    突然,她疾步走向红衣女子,在红衣女子未反应过来之前,一箭刺进了她的胸膛。

    “拂熙,别怪我……”那声音阴恻恻的,拂熙听了却有几分熟悉。

    拂熙愕然低头看去,眼前一片猩红,心口是被撕裂的疼痛。

    “咚。”

    “咚咚。”

    “咚咚咚。”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拂熙从睡梦中惊醒,她深吸一口气,似是有些不相信,伸手摸了摸梦中中箭的地方,“咦,是干的,没有血。”

    这才敢低头看下去,好险,确实没有中箭,这梦也太真实了吧,拂熙似乎还能感受到胸口隐隐作痛。

    她坐起身,朝着四面八方拜了拜:“满天神佛保佑,我已经被箭射死过一次,可不想再来一回!”

    拜着拜着,忽然想起什么,她的动作戛然而止,我自己不就是神仙吗?

    门外敲门声再度响起。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

    敲门之人似乎也不着急,敲门的声音透着几分悠闲,那架势让人感觉若是没人给他开门,估计他可以一直累加着敲到天荒地老。

    拂熙回过神,瞥了眼门外,翻了个白眼。

    “来啦!”

    如此具有“趣味”的敲门方法,她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来者何人。

    果然,一开门,卿尘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抱胸垂眸睨了拂熙一眼,鄙夷道:“敲这么久都不开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拂熙心里无语,面上笑嘻嘻道:“纵观整个天界,我大抵是最穷的神仙了,哪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藏呢?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要说起来,我还真有件宝贝,是我最最最慷慨的大师兄送我的,那颗珠子呀,简直是我这辈子收过最好的礼物了,不过那东西可宝贝着,我都是随身携带着,可不敢藏在屋子里。”

    她这马屁拍的很到位,卿尘眼中忍着一丝笑意,曲指在其拂熙额头上轻轻一刮,纤长的手指在拂熙面前晃了晃:“瞧瞧,心虚的都出汗了。”

    拂熙抬手摸了摸,还真是出汗了:“刚做了个不太好的梦,估计是吓得出汗了。”

    卿尘似乎在用五官写着嫌弃:“出息,一个神仙,做个梦都能吓成这样,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月老府的人,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他突然上前一步,点漆的眸子里透出狡黠的光,低声道:“说来听听,你做了可怕的梦,好给我百无聊赖的仙生增添些乐趣。”

    拂熙仰头望着那双似乎能将人吸进去的眸子,不知为何,她只觉一道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热流蹭一下爬到自己的脸上,拂熙身子不自觉后退两步,目光逃向一侧:“梦,梦而已,有什么,有什么好分享的,”她强装淡定:“倒是您大中午的移贵驾来寒舍是有何事吩咐呢?”

    卿尘目光落在拂熙泛红的面上,轻飘飘说了句:“小气!”他转身便要走,反手扔给拂熙一个帕子:“既然梦醒了,擦干你的虚汗,跟我走吧!”

    拂熙接过帕子,微怔一瞬,忙跟上卿尘的步伐,一边擦汗一边问道:“去哪里啊?大师兄。”

    卿尘头都不回:“到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拂熙转念一想,不好,不会是君上不满意我们给花絮安排的夫婿吧?不能够啊!笛斯如此优秀,和花絮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拂熙拂了拂脑袋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紧跟卿尘步伐。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该来的,迟早都会找上门来。

    很快,拂熙便发现,卿尘带路的方向,正是君上的碧霄殿。

    卿尘今日也是奇怪,他不用仙法,非要慢悠悠走过去,拂熙跟在他身后,越走心越没底,等看到碧霄殿大门出现在不远处时,她已是两股战战。

    拂熙遥望着碧霄殿的大门,犹如看到了阎王殿。

    老天爷啊,我在姻缘阁拉红线的时候,自认也是兢兢业业啊,好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了?

    额头被人敲了一下,拂熙回过神来,卿尘俯下身子,一张邪魅的脸距离拂熙极近。

    拂熙吓得后退两步,连忙双手抱胸:“大师兄,你想干嘛?前面就是碧霄殿了,君上在里面坐着呢!”

    卿尘嗤笑一声:“你也知道前面是碧霄殿?跟个木头一样杵在这里作甚?”他上前一步,手心探了探拂熙额头:“你今日怎么有些反常?又偷吃太上老君丹药了?”

    卿尘的手心温热,拂熙却只觉浑身一个激灵,心猛地跳了几下,自打从百花回来后,拂熙见到卿尘,时常出现“火烧脸”和“心猛跳”的情况,而且发作次数越发频密。

    她一把扯下卿尘的手,神色慌张:“大师兄,光……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有别,你别对我动手动脚啊!你再这样,我就叫了啊!”

    “……”果然吃错药了。

    两人来到碧霄殿门口,殿内传出此起彼伏的两道声音,两道声音皆是雄浑有力,似是要将人耳膜刺穿一般。

    拂熙探头望去,只见碧霄殿内,两个身材魁梧的老头儿正在对骂。

    大殿正上方,君上斜靠在宝座之上,手肘撑在扶手上,皱眉扶着额头。

    下方,除了对骂的两个老头儿,还站着一排仙人。那排人皆是愁眉紧锁,沉默不语,有眼瞟房梁的,有双目盯地板的,还有双眼无神平视前方的,为首的那个红袍小眼睛白胡子老头儿,眉毛和胡子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

    拂熙定睛一看,那小老头儿不就是月老,其身侧,嚯,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加上正在殿外偷看的自己和大师兄,好吧,一整个月老府都在这里了。

    拂熙抿了抿唇,看来,君上确实是要跟月老府算账了。

    只不过,大殿上的那两个老头儿是怎么回事,好似从未见过,也不知是哪一路神仙,竟敢在君上面上吵成这般,铁定都是不好惹的!

    拂熙看向其中个儿高的老头儿,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只见那老头儿犹如战斗公鸡,猛地扯了一嗓子:“你宝贝女儿不见了,与老子西海有劳什子关系?”

    个儿稍矮的老头儿也不示弱,硬挺着胸膛道:“要不是你那宝贝儿子悔婚,我乖巧懂事的女儿伤心欲绝,她会一声不响离家出走吗?啊?!!”

    他最后一个“啊”字拖得极长,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愤怒和不满塞进这个字里。

    “你女儿乖巧懂事?”来自西海的老头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本王的龟丞相至今还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见人,也不知是谁将他胡子全拔了,还在他龟壳上一顿乱画,可怜了龟丞相,一天到晚泡在浴桶里,泡了三个多月了,都要将自己泡发了,可那龟壳上的画却怎么也洗不掉哦!那个惨样,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啊!”

    他最后一个“啊”字也拖得极长,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悲恸和伤感都挤进这个字里。

    个儿小的老头儿抽了抽嘴:“可拉倒吧!一只乌龟不泡在水里,泡土里吗?你可别跟本王扯这些没用的。”他大手一伸:“本王不管,你还我女儿!”

    西海老头儿似乎也急了眼,一巴掌拍过去,“啪”的一声响,震得个儿小的老头儿手心直颤:“老子管你女儿去哪里了,还不是你平日里太凶,把自己女儿逼走了,现在出了事就来老子西海叫嚣,老子看你是喝海水喝多了撑得!”

    白水瞥了眼眼前正在叫嚣之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口头禅好耳熟啊!

    “咿呀呀呀呀!你个老憨货,说不过别人,就动手打人了!你们看到了吗?君上,你看到了吗?你可得给老臣做主啊!老臣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臣,老臣也不活了!北海永生永世都不与西海来往!”

    “我呸!堂堂北海龙王,竟然学人间泼妇,在这儿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知道害臊,你想死老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今儿老子非打到你呕出满堂海水来!”话未落音,西海龙王的暴脾气就上来了,作势就要动手,月老府一干人忙上前拉住他。

    原来这位就是西海龙王啊!拂熙瞥了眼神色似乎颇为骄傲的大师兄,终于明白他那张有毒的嘴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

    北海龙王嗓门大,胆子却有点怂,见势微微后退了两步:“干嘛?你个莽夫,这么多年了,还是占不到理就想动手打人!”

    西王龙王一顿龇牙咧嘴。

    “够了,你们当本君不存在吗?”

    君上移开撑住额头的手,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襟,适才皱起的眉头已然舒展开来。

    身侧,小灵童忙递上一杯瑶池之水,给君上压惊。

    但见君上接过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手中杯盏,他睥睨着下方,神情淡漠,半晌,再未开口说一句话。

    下方之人齐齐看向上首,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大殿之上徒然安静下来。

    似是被君上的威严震慑,灵童手指一颤,手中拂尘掉到地上,拂尘铜柄撞到地面,“哐当”一声响,那声音带着回音,在大殿里绕了几个圈,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正在殿外伸头看戏的拂熙回过神来,也大概知道发生何事了。

    西海龙王的宝贝儿子,也就是她的大师兄卿尘,前段时间火急火燎回西海解除了一段婚约,那婚约的另一位主人公,北海龙王之女不堪此辱,伤心欲绝,竟不辞而别,离家出走。

    拂熙依稀记得那位小公主的名字,唤作千里。

    瞧那北海龙王,虽已上了年纪,却也还能看出年轻时候亦是个美男子。

    女儿容貌多肖父,想来那千里公主也是个小美人儿。

    拂熙看一眼大师兄,若是在人间,他们这段婚姻也算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艳羡呢!大师兄怎得就想不开,要解除这段婚约呢?

    对于大师兄解除婚约这事儿,拂熙也窃喜了好一阵子。如今北海龙王这么一闹,君上不会恢复那一纸婚约吧?神仙的婚约应该不会这么儿戏吧?大师兄若是成了亲,是不是就要离开月老府了……

    拂熙还在胡思乱想,袖子一紧,她抬眸正对上卿尘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又“咯噔”跳了几下。这人的眼神什么时候这么具有“杀气”了?

    “发什么呆?进去了。”身前之人语中含笑,罕见地没有怼她,拉着拂熙进了碧霄殿。

    这人将千里公主气到离家出走,怎么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拂熙心下“啧啧”两声,男人,果然都有一颗狼的心狗的肺。

    “卿尘拜见君上。”

    “拂熙拜见君上。”

    “都起来吧!”君上轻咳一声:“拂熙。”

    突然被点名的拂熙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君上。

    “你和卿尘在外站了许久,想来发生何事也不用本君与你说了吧。”

    “回君上,拂熙猜到一二。”

    “只是一二?”君上长眉微挑:“这事儿与你有关,你却只知一二?”

    拂熙一头雾水,这事儿怎就与我有关了?

    “拂熙愚钝,还望君上指点一二。”

    “卿尘悔婚,缘是因你。”

    一句话,八个字,犹如天打雷劈一般,直击拂熙天灵盖,她瞪大双眼,看向身侧之人,卿尘也侧目看着他,如秋水一般的眸子里,只映出她一人。

    拂熙默默将右手伸进左边衣袖,狠狠捏了自己一把。

    嚯,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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