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殊途

    皇上说完,转身蹲下身子,一把揪住地上之人的衣领,硬生生将他扯了起来,作势便要靠近。

    身后响起顾丞相苍老的声音:“狸儿,他是你的孩子!”

    狸儿揪住衣领的手一松,“咚”一声,那人的头又撞回到地上。

    “你说什么?”狸儿抬头,不敢相信地看向顾丞相。

    “他……他是我们的孩子,当年,我亲手将这孩子从你肚子里剖出来的,他是我俩感情的唯一见证,也是我对你的唯一念想啊,我没舍得杀他,这些年,我是捧在手心里将他养大的啊!”顾丞相老眼一眨,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亲手剖出来。

    没舍得杀他。

    这些惊悚的话语,从顾丞相的嘴里说出来,却透露出无奈和心酸,好像这一切都是别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做出来的一般。

    皇上微恍一瞬:“所以,你就舍得杀我?”

    顾相已是老泪纵横:“人妖殊途啊,狸儿,咱们俩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再说了,我当时才刚入朝为官,若被人知晓我与妖精在一起,别说高升了,我这辈子也就完了啊!”

    “于是,你就亲手剥了我的皮?亲手剖开了我的肚子?”

    顾丞相一声长叹:“先帝痴迷收集狐裘,若是被人知道狸儿你是只狐狸,不知道那些人会对你做什么呢,与其看着他人来伤害你,不如我自己动手,至少我还会知道下手的轻重……”

    狸儿仿佛已经听不见顾丞相在说些什么,她缓缓蹲下,伸手轻轻抚摸过地上少年俊俏的脸庞,唇畔兀得勾起一抹笑意:“这么看,这孩子还真有几分像我呢!顾郎,你说,是不是?”

    顾相看着眼前疯疯癫癫之人,点头如捣蒜,口中喃喃道:“像!像极了!简直就是跟狸儿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我要将他唤醒,我们一家人才好相聚啊!”狸儿一点点垂下身子,似乎是要唤醒地上之人。

    顾丞相轻呼一口气,岂料,狸儿忽然抬头:“顾允之,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我的孩子如果在世,也已到而立之年,他分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顾丞相老脸一抽,语气诚恳:“狸儿,他是人妖结合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与一般人有些不同,容貌年轻些也实属正常啊!”

    坐在地上的狸儿猛地站起身,凑到顾丞相身边,轻嘘一声:“顾郎小声些,别把咱们的孩儿吵醒了,我不过是说笑而已,你何须紧张?”

    她的手指在顾相胸前轻轻画着圈,顾丞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滴到她的手背上。

    狸儿看着那汗珠,眉心微微一皱:“顾郎紧张了?怎么心跳也如此之快?莫非?莫非是说了什么违心的话?”

    “没,没,句句实言,我是热,热的……”顾丞相已说不全一句话。

    狸儿缓缓走到地上之人的身边,抬头看了眼月亮,慢悠悠蹲下,用左手托起少年的脖子,将其置于怀中,轻轻晃了晃,她闭上自己的双眼,口中低喃道:“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声声,好像那琴弦儿声。琴声儿轻,声调儿动听,摇蓝轻摆动啊。娘的孩儿,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顾丞相整张老脸似经历了一场瓢泼大雨,胸前衣物也是湿了一片,他想不到她还未死,不仅没死,如今看来,她怕是疯了,他心中又闪过一丝庆幸,幸好是疯了,他还能唬住她……

    顾相心中庆幸之语还未说完,狸儿忽然睁开双眼,猩红的双瞳盯着面前少年,她猛一张口,对着少年大口吸食他的精气。

    “不要!”顾丞相老眼一突,声音撕裂到沙哑。

    狸儿哪里还听得了这些,大笑道:“顾允之,三十年前你就骗我,想不到三十年后,你还想用这招,今夜借着这月光,我就让你好好欣赏下你儿子的白骨,这也是他的造化,成为第一百个给我吸食~精气的人,这都是你欠我的!你莫着急,等我恢复了容颜,带你好好回忆下我们的美好时光,然后再送你下去!哈哈哈哈!”

    顾丞相的嗓子似被卡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大师兄,再不上,顾丞相的儿子就没了。”拂熙急到直跺脚,奈何手腕被卿尘握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观戏不语,你怎还想动起手来?”卿尘面上笑嘻嘻,手上动作却丝毫未松。

    狸儿大口吮吸着顾相之子的精气,就在顾丞相悲痛欲绝之际,只见地上浑身精气外泄的少年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这一起,头正好撞上正全神贯注吸他精气的狸儿头上,“哐当”一声响,后者直接被撞飞到亭外。

    顾相大喜,想不到儿子去守边关竟练就这般铜头铁臂,哑着嗓子唤道:“儿啊,你没事吧?”

    那少年粗着嗓子回道:“别乱叫,老子可没你这样的爹。”

    亭子外,狸儿抚着已在流血的额头,站了起来:“你……你不是他儿子?”

    少年负手一笑:“哎嘿!你倒还未被老子撞晕。”

    对于眼前这个顶替了顾允之儿子,坏了自己的好事的人,狸儿恨得牙痒痒,她大叫道:“你究竟是何人?”

    少年唤出一把大刀,扛在肩头大笑道:“老子,是上天派来收拾你的人。”

    拂熙一眼认出那把关二爷大刀:“是白水师兄!”

    卿尘松开拂熙手臂,做出请的姿势,露出一副你上啊,你不是要上的眼神,拂熙嗔了他一眼,“呱唧”一脚下去,踩得卿尘原地打转。

    “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袭兄!”

    拂熙回头,盯着卿尘平坦且结实的前胸,一脸诧异:“大师兄,你可别污蔑我啊,我踩的是你的脚!”

    “你偷袭兄长,还说自己不是袭‘兄’?”卿尘抬起脚指头:“铁证如山,哎哟哟,我站都站不稳了,哎哟哟,要倒了!要倒了!”

    卿尘作势就要倒下,拂熙翻他一个白眼,一把将其推到一棵竹子上。

    前方,白水与狸儿已经战作一团,狸儿本就不是白水的对手,再加上附体在皇帝身上,妖力受限,几个回合下来,她便败了阵。

    白水吹了吹自己的大刀:“还不够老子的刀塞牙缝的,没意思,劝你趁早从他身体里出来,不然,老子要把你打残了!”

    狸儿捂住胸口,突然,胸前一滞,吐出一口血来:“你,究竟是何人?”

    白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啊,刚刚不是说过了,快些出来,老子没时间在这儿跟你废话。”

    白水摇身一变,现出真身。

    狸儿看着少年模样的白水,他应该就是丘陵说的,发现他们秘密的人,若是今夜被他救下了顾允之,那她之后再想找顾允之报仇恐怕就难了……

    皇上登时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倒了下来。

    白狐现出真身,她一身白毛如雪,双眼殷红。

    拂熙在她的眼里看到恨,看到悔,看到无尽的悲伤,她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中读到如此多的情绪,不觉对其产生了一丝同情之心。

    卿尘立时送出一个诀,将皇上周身罩住,无人可再靠近皇上。

    拂熙瞥一眼翘着脚的卿尘,哼,又说自己不出手!

    狸儿看一眼那罩住皇上的金光,想来今夜来捉她的,不只是眼前一人,丘陵说得对,他们真的是被盯上了,而且盯上他们的人法力高深,若是错过了今夜,以后再想捉顾允之恐怕就难了。

    顾丞相偷偷瞟过来,额头汗水流进眼里,辣的他老眼生疼。

    “算你还是个识时务的,早出来不就不用挨打了嘛!”白水正得意之时,那厢,狸儿猛然冲了过来,其利爪如刀,直逼白水,白水旋即一个闪身,避过了狸儿的突击,但就在其闪身的瞬间,狸儿突然变了方向,飞至亭下,下一瞬,其利爪已经搭在了顾允之的脖子上。

    “你这妖精,竟敢偷袭老子!”白水气极。

    白水已然不顾白水,其利爪骤然变长,犹如尖刀锁住顾允之的脖子,立时,顾丞相的脖子“滋滋”流出血来。

    顾丞相嗓子发不出声音,面如死灰,狸儿一个扬手,他浑身一颤,老眼一闭,就在顾允之以为今日这条命就要葬送在这里的时候,“咣当”一声响,耀眼的金光乍现,狸儿闻声倒地,被死死扣在金砵之下。

    拂熙现了身,走到白水身边:“白水师兄,没受伤吧?”

    白水大喇喇说道:“没事儿,我还能被这小妖伤到,笑话。”

    “白狐,老衲今日就要收了你。”卿尘也不知发什么疯,对着地上金砵学起和尚说话来。

    拂熙觉得这话好生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顾丞相好一会儿大气不敢出,看着地上的金砵,里面似乎丝毫动静都没有,不知道那妖物死了没有,他又看向亭外三人,哑着嗓子道:“多谢三位高人相助。”

    看着顾允之慈眉善目的表情,不知何故,拂熙却连理都不想理他。

    卿尘给白水使了个眼色,白水捏了个诀,绑在顾允之身上的绳索被解开,顾允之整个人瘫软下来,顺着那柱子滑坐到地上,收服狸儿的金砵就在他眼前,顾允之的身子不自觉往柱子上靠紧。

    “顾丞相不打算与我们说说你与这白狐的故事吗?”卿尘道。

    顾允之缓缓抬头看向三人,眼中是一片无辜与坦诚。

    “老头儿,别装了,说吧!”白水抱手道。

    “这不公平,咱们光听他一个人说,他肯定偏向自己说,反正那白狐也跑不了,不如将其放出来一起对峙。”拂熙说道。

    “使不得啊,使不得,高人若是放了她出来,老夫这条命就没了。”顾允之求道。

    拂熙本想说你这条命本就没了,是国公送你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

    就在此时,竹林间忽然簌簌作响,狂飞四起,有空灵之音响起:“顾允之,你是心虚了吗?”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那金砵被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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