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张生

    离开了吴为家,二人火速赶赴下一家——城北张生家。

    两人查过张生命数簿,他还未婚配,不过按照时间发展顺序,在红线变黑前,他与拂熙为他安排的那位女子应当已到两情相悦的阶段了,此时,正是浓情蜜意之时。

    从城西到城北,捏个诀,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昌邑城城北地势偏高,拂熙和卿尘爬了一小段斜坡路,终于找到他们要找的第二家。

    低矮破败的院墙,萧条紧闭的木门,热风一起,院里滚起层层灰尘,眼前的一切,都在告知来人,这家主人落魄,且久未归家。

    拂熙眯着一只眼,贴在门缝往里看。

    卿尘插手看着她:“瞧瞧你这鼠样儿。”

    拂熙懒得理他,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尖锐之音,他二人竖起耳朵,那声响极近,竟是从与张生家只有一墙之隔的隔壁院落传出。

    只听到一中年妇女“哎哟”叫了一声。

    接着,便是一年轻女子的声音:“滚!”

    那中年妇人没有立刻“滚出来”,只提着嗓子说道:“你这老孤女,都二十二了,还嫁不出去,我好心给你介绍人家,你还摔茶杯,给我脸色看,还让我滚,我就看着,过些日子,你是怎么滚到我家,求我给你做媒,到时候啊,恐怕那些年老鳏夫、缺胳膊少腿的都不要你了。”

    中年妇人想来也是气急了,言辞犀利,怎么难听怎么说。

    那年轻女子轻哼了一声:“这个你且放心,我李风儿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跨进你张媒婆家一步。”

    “李风儿”三个字传到院外听墙角的两人耳中。

    卿尘一挑眉毛,这便是你给张生安排的姻缘?

    拂熙轻点下巴,嗯,这斜坡上就这两户人家,她本着就近原则,吃着青梅竹马的瓜,将两人红线拉到一块儿。

    那张媒婆骂声渐近:“你别当我张媒婆眼瞎耳聋,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你和那张生有一腿。”张媒婆呸了一声:“不知好歹的小贱蹄子,张生穷酸落魄,如今又数月不着家,说不定醉死在哪个温柔乡里了,你还在这里苦哈哈地等着,你就等着吧,等到人老珠黄,他也不会回来找你的。”

    拂熙听张媒婆说话,眉头微微皱起。

    身后,李风儿拿着扫帚追了出来,张媒婆怕被打着,脚下步子加快,眼看着就要出门了,怎知那门槛徒然高了几寸,她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卿尘看拂熙一眼,拂熙双手摊开,一脸无辜。

    卿尘没说什么,转身去扶那趴在地上的张媒婆。

    那张媒婆见扶起自己的是一英俊小生,老脸一红,鼻头微动,嗅到缕缕恶臭。

    卿尘用折扇指了指,张媒婆顺着卿尘所指的方向低头一看,登时老眼一突,胸前衣物上竟是一摊污垢。

    卿尘用折扇掩鼻,默默退后两步。

    李风儿执着扫帚在门口大笑:“张婆子,你下次再来,就不是沾到狗屎这么简单了。”

    “真晦气。”张婆子嫌弃地骂了声,走了两步,似有不甘心,回头小声骂道:“谁娶了你,谁就倒了八辈子霉。”

    “你……”李风儿举着扫帚就要追上,张媒婆忙不迭快跑两步,不成想脚下一歪,滴溜溜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李风儿插着腰,伸长脖子笑了好一会儿,待脖子归位后才将眼神落到面前两个陌生人身上,除了张媒婆,鲜有人会爬上这个小坡,她没有一般女子的娇羞,眉宇间透着英气,如刀似剑的眼神一扫而过,拂熙顿时觉得自己被“活剐”了一番。

    拂熙迎着“刀光剑影”而上,朝着坡下抛出个嫌恶的眼神:“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说话这么缺德的媒婆,她还真对不起媒婆这个吉祥如意的行当,姐姐,我要是你,我就不拿扫帚出来。”

    李风儿是个爽快人,见拂熙说话向着她,眼神柔和了几分:“哦?那应拿什么出来?”

    “拿菜刀啊!追着她砍,让她满街找牙。”

    李风儿大笑:“张媒婆说话缺德在城北是出了名的,按照姑娘的想法,她估计早被人大卸八块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听二位口音,似乎不是昌邑人?”

    卿尘收起扇子,拱手道:“在下卿尘,这位是小妹熙儿,我们是昌东人士,此次前来昌邑是想看望远房亲戚的。”

    拂熙暗笑,都什么年代了,大师兄还在用探望远房亲戚这种老梗忽悠人。

    李风儿爽快道:“你们唤我风儿便可,一阵清风的风,昌东距离昌邑可有些距离,我未曾去过,不过,听人说过那地方。”她瞟了眼隔壁:“说是小桥流水人家,颇为诗情画意。”

    卿尘也看着隔壁,笑道:“姑娘过奖了,不过是偏远地方,山山水水的自然是多,敢问姑娘,这隔壁张生是否在家,我与小妹来过几次,这门皆是关闭着的,莫非他出了远门?”

    李风儿听说二人是来找张生的,刚刚柔和下来的眼神又犀利了几分,毕竟张生之前有些好赌,虽赌的不大,但偶尔欠着小债时,还是会有一两个彪形大汉过来敲门要钱的,她将门外二人上下打量一番,虽说张生现在已经戒赌,但若是旧冤家找上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她注意到拂熙腰间软剑,心下一惊,莫非这姑娘真是来要债的?嚯,如今江湖上要债的都走这种路数了?

    思及此,李风儿回道:“他出了远门,大概有些日子不会回来了。”

    卿尘不知道自己在李风儿心中已经加入了要债的行当,笑意吟吟道:“我是张生的远方表哥,这位是他定了娃娃亲的表妹,我们此次……”

    “娃娃亲?”

    “娃娃亲?”

    拂熙和李风儿几乎是同时问道。

    “对啊!娃娃亲……”卿尘对着拂熙轻挑长眉,而后叹一口长气:“风儿姑娘,不是我‘亲人眼里出西施’,你瞧瞧我这妹子,她在昌东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奈何张生他没见过啊,还一直说自己心有所属,竟来信要与舍妹解除婚约,我这次来啊,就是想让他亲眼见见我这妹子,他若见到我这极品妹子,还是坚持自己心中所属,我们就当面解除了这门亲事。”

    李风儿如刀的目光落在拂熙身上,上下那么一打量,眼神中莫名多了几分自卑。

    拂熙靠在门口的歪脖子树上,扶着额头,好家伙,这一会儿功夫,自己就成了李风儿的情敌,想起她适才拿扫帚撵人的模样,她清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大哥,这门亲事我一定要解除。”

    “此话当真?”

    “此话当真?”

    卿尘与李风儿又几乎同时问道。

    “自然是真话,我再不济,也不能坏了别人的好姻缘,姐姐你是不知道,张生他对那女子甚是痴情啊,几次三番在信中赞美她,赞到她天上有,地下无,其实我这次来昌邑,除了解除婚约外,还想见见那位让张生如此痴情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姐姐住在他隔壁,知道他的心上人住在哪家吗?”

    李风儿的眼神微微一怔。

    拂熙怕李风儿不信,特地从袖中拿出一沓信封,走到李风儿面前晃晃:“姐姐你看,这一沓信件都是张生夸赞那女子的,要不是不方便,我真想读出来给你听听呢,那些个话,我兄长读八辈子书可能都写不出来。”

    李风儿没有怀疑过他二人说话的真假,因为她看到那信封上确实是张生的字迹,而且,他确实听张生提起过,说自己祖籍就在昌东,现在还有些亲戚在那边,偶尔有书信来往,只是她想不到,张生竟然与那口中的亲戚还有婚约,本来心中已燃起一团怒火,但又听拂熙说张生为了自己要解除娃娃亲,怒火还没烧起来,就被浇灭了,而且浇灭怒火的不是清水,而是糖水。

    李风儿看了一眼隔壁墙头,面色微红:“张生他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了,天气闷热,二位若不嫌弃,可进来寒舍小坐片刻。”

    拂熙和卿尘自然是求之不得。

    进屋后,李风儿去厨房准备茶水,留了拂熙和卿尘二人坐在堂屋内。

    李风儿家摆设简单,桌上还放着张媒婆适才带来的《城北青年才俊图册》,卿尘在屋内徘徊了一小会儿,无甚特别地发现,最后看着正对门口的落地小屏风发起了呆。

    拂熙见大师兄站在那屏风前一动不动,也探头过来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有些惊讶。

    这屏风上的画,与吴为家的一幅画是一模一样的。

    吴为家的那幅是真迹,而这幅乃是临摹之作。

    卿尘摸着下巴:“虽说是临摹之作,但也是画中极品,画这幅画的画师画工深厚,若将这画与那真迹放在一起,一时之间,还真是难分真假。”

    拂熙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大师兄,这画会不会是张生画的?”

    卿尘小声道:“先看看李风儿怎么说。”

    话音刚落,李风儿端着茶壶进来了,见二人都站在屏风前,她忙招呼二人坐下。

    卿尘端起茶杯,问道:“张生在信中与我们说,他现在在街市做些字画生意,不知妹子是否知晓,他的铺子开在哪里?”

    李风儿是个直爽人,说话不会拐弯:“哪里有什么铺子,不过是在街边摆了个摊位,赚的就是个老天爷赏赐的钱,天儿好便搭起来,变了天随时收摊,他自己临摹些名人字画拿去卖,说这样价钱可开高些。喏,我这屏风还是他画的呢,说是照着前朝某幅名画画的。”

    拂熙饮一口下火的凉茶,果然是张生画的。

    但见卿尘眉眼一挑,似笑非笑道:“张生送这幅画给姑娘,想必别有深意啊。”他指着那幅画:“这画乃前朝著名画师张天祥的画作,姑娘你别看这画的内容是百川东入海,端的是一个气势滂沱,其实啊,鲜有人知,这其实是张天祥送给心仪女子的一幅画,他将这男子比作百川,女子比喻为大海,纵然百川汹涌澎湃,却最终会汇集于大海之中,融入大海后的百川归于平静、相伴一生。”

    拂熙以前在相爷府跟着小姐上字画课的时候,虽然经常打瞌睡,多少还是听进去一些的,听着大师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心道这若是不懂字画的,可能就真信了呢!

    她转头去看李风儿,她面上绯红渐深,好吧,还真遇上个不懂字画的。

    那李风儿讪讪道:“不瞒两位,其实,我与张生已定了终生。”

    拂熙想不到李风儿这么直接了当,手中茶杯一颤,好在她适才喝了几口,杯中茶水没有洒出来,她放下杯子,站起身,一把捉住李风儿的手:“原来姐姐就是那信中女子啊,看姐姐适才追张媒婆的模样,简直与表哥在心中所说一模一样啊,英姿飒爽,小妹佩服啊。”

    李风儿太阳穴跳了跳,她有点怀疑张生在信中是如何“称赞”自己的。

    拂熙径直掏出一封退婚书放在李风儿手中,笑道:“既然表哥他不在家,姐姐这封退婚书你给收好了,等表哥回来了,还麻烦姐姐你帮我转交给他。”

    李风儿想不到拂熙如此豪爽,竟有些不好意思。

    拂熙接着道:“话说,表哥他去哪里了?我适才听那老妇的意思,他可是好一阵没回家了?他怎么放心姐姐一个人在家的呢?”

    拂熙的一封退婚书彻底收服了李风儿,她小声道:“其实张生他没有出远门。”

    “哦?那他在哪里?”拂熙疑惑道。

    “张生他被楚国公召去修复《百鸟千山图》了。”

    又是楚国公?又是去修复名画?

    拂熙问道:“既然表哥是得了这正经差事,风儿姑娘为何还要瞒着那张媒婆,就该与她说说,让她刮目相看。”

    李风儿坐在拂熙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张生说修复《百鸟千山图》任务艰巨,他害怕自己做不好,到时被国公撵了出来,所以让我暂时不要外传。”

    “再者,我也有点私心。我去打听过了,之前主管修复《百鸟千山图》的,是顾远之顾相爷,这顾相对《百鸟千山图》甚是看重,主持修复了几十载了,不过由于他年岁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所以皇上便让他在家好好养病,至于这修画的主持工作,就落在了楚国公身上。张生与我说过,现在修复工作已经到了尾声,我就想着先不说出来,到时候等他功成名就回来,定是出轰动的,我要那张媒婆眼巴巴过来恭喜我。”

    拂熙点头称赞,转瞬一抹坏笑上脸:“那风儿姑娘是不是很久没见过我表哥了?思念否?”

    李风儿面上绯色又浓了几分,她别过脸去,爽朗的语气中掺杂了几分不好意思:“是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了,张生是上年腊月被召去修画的,过年都没有回来,大年初一我去看了他,也就匆匆几眼,不过没关系,等那画修复好了,有大把时间团聚。”

    卿尘听到“匆匆几眼”时,神色略沉:“这个楚国公似乎有点意思。”

    李风儿不明白卿尘此话何意,摇头道:“用‘有意思’来形容国公欠妥了些,他很神秘倒是真的。”

    拂熙给李风儿倒了杯茶:“风儿姑娘说说,怎么个神秘法?”

    “自从楚国公来到昌邑后,还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每次出门,都戴着一面银色的面具。”

    “戴面具出门?”拂熙笑笑:“莫非那国公爷相貌丑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李风儿似回想到什么,脸上莫名浮起一丝崇拜:“我有幸见过楚国公一次。”

    拂熙似听到什么惊人的消息:“哦?风儿姑娘见到他了,是何模样?”

    李风儿道:“就是大年初一那日,我去国公府找张生,那日大雪初停,我在国公府别院抱厦等张生,忽见一身着玉色长袍的男子在众人小心翼翼地簇拥下走进院子,我好奇躲在柱子后面偷看了几眼,天气严寒,他却穿着薄衫,阳光映照在白雪之上,又反射到国公的面具之上,他整个人仿佛在发着光,嗯,我读书不多,不知道如何来形容,我打赌肯定是个美人!”

    “风儿姑娘这话要是被我表哥听到了,可是该呷醋了,我那退婚书你还没焐热吧。”

    风儿大笑:“瞧你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是客观评价一番,你表哥会懂我的!”

    拂熙想不到李风儿跟自己还是一路子的,这美色当前嘛,该欣赏就欣赏,她咽了咽口水,这个国公她看定了。

    卿尘敲敲拂熙的头:“想什么呢你?”

    拂熙“嘿嘿”一笑:“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对国公有点好奇。”

    卿尘转头看着张生画的屏风,摸着下巴嗫嚅道:“我对他也很好奇。”

    三人说话间,天色渐黑,李风儿家狭小,没有地方给拂熙和卿尘歇脚,她有张生家钥匙,本想着让二人今晚在张生家住下,拂熙却怎么都不肯,李风儿是个爽快人,也不强求。

    二人离开李风儿家后,在城中随意找了家酒馆坐下。

    夜间下了一场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夏日雨后的昌邑城空气里透着干净清凉,白日里的绿瓦红砖隐匿在辉煌灯火之后,透着一层朦胧美,拂熙撩开珠帘往外看,有些湿漉的街道上,已是人声鼎沸,街道两旁的小贩们都摆好了摊,热情招呼着来往行人,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到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有珠帘轻轻晃到拂熙脸上,她收回视线,却看到卿尘在对面看着自己笑,适才晃到她脸上的珠子,也是他拨动的。

    拂熙已经习惯了他这么欠揍的无聊举动,在脑中略略过了一下今日去的两户人家,她略有担心问道:“大师兄,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跟楚国公有关?”

    “目前来看,他的嫌疑最大。”他捏了个诀,给自己净手:“品尝美食的时候不要想这些烦心事,吃完了大师兄带你玩点刺激的。”

    拂熙瞥一眼大师兄手中的美食——一个肥嘟嘟的白面馒头,凑近身子问道:“什么刺激的?”

    卿尘也将身子凑近,正欲开口,“啪”的一声响,身旁有东西跌落,两人顺着声音望去,顿时被吸引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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