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玻璃“砰”地一声炸开，无数玻璃碎屑随之一起落下，银白的墙面有些反光，底下的人仰头看着，一个黑点挣扎着落下，有人站的近，只觉得脸上冰凉一闪，再一抬手，指尖上已然染上了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砰”，又是一声，空中的玻璃雨点一般落下，陈斐带来看热闹的人彻底地懵了，没人还有心情去看热闹，所有人都躲不及。

    沉津挤过人群，看着半空中被勾住的两个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紧，呼吸都跟着停滞了。

    这栋大楼是呈文市的标志性建筑物，据说是某位知名设计师穷尽毕生所学创造的具美观与实用一体的蒙德里安式建筑，内行的人说每一根线条都在挑战不可能，外行的人只觉得鸡肋的很，不就是一个看着像腰鼓的葫芦建筑嘛，那紧致的弧形仔细看去还怪猥琐的，而沉津却是前所未有的感谢这抽象的设计。

    两个人团抱着从急速坠落，在跌到弧上的时候得到缓冲开始下滑，十几层楼的高度，两个人在半空中纠缠着，底下的人在弯弧的遮挡下只能看见他们交缠的衣摆与快速闪过的白影。

    盛饮清浑身都是血，她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别人的了，理智被压垮的瞬间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在叫嚣，杀死他，只要杀死他自己就能活下去了。可他是成武，这个最早接触污染源与拥有六年生存经验的男人，盛饮清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只能靠着本能去撕杀，她与成武只能活一个。

    成武的兴奋与恐惧是成正比的，从他第一眼看见盛饮清他就知道，她是个意外，也是个惊喜，但是没想到这个惊喜会带给他如此震撼。

    半空中，成武的胳膊嵌入玻璃窗的夹角，尖锐的玻璃将他的手臂扎穿，他死死地勾着，挂在他身上死都要拉着他一起的盛饮清快撑不住了，她的手指狠狠地抓着成武的身体，单薄干瘪的身体只剩一层皮肉，她毫不费力的就能扎穿，整个人就像是挂在麻绳上的猪肉，在没到最后一刻是他们俩都在想让对方先死。

    “盛饮清。”成武的声音在半空中散开，轻且飘渺。“你会败。”他肯定。

    盛饮清另一只手也攀了上来，将他死死地抓住，听到他的话她笑了笑，身体也跟着晃了晃，“那你也不会赢。”

    “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你自己还是污染源。”

    “你猜。”盛饮清用力捏碎了他身上的骨头，成武根本不在意这点疼痛，更痛的他都经历过了，这点痛对他来说也只是皱一下眉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松手吗？”

    “当然不是。”盛饮清没有被血玷污的那双眼睛透亮，浑身温度烫的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她说，“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你也不会活。”

    “狂妄。”成武抓住弧形边缘的手骤然松开，和他纠缠在一起的盛饮清两个人如同一个实心球一样迅速下落，他们甚至能听到下面人的惊呼与尖叫声，成武终于能笑出一个表情了，他眨了眨眼，一点都不为即将要落地摔成一滩烂泥而担心，他在等，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等着盛饮清认输。

    盛饮清只是看着他，两个人就像是开车互撞的狂徒，马达声咆哮着，铺天盖地地声音分不清来自何方，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一步的认输。

    十秒。

    八秒。

    七秒。

    尖叫声越来越清晰，风声在耳畔呼啸着，两个人竭力在彼此身上造成的致命伤此刻像笑话一样昭示着彼此的狼狈，又或者两个人都有留手，但谁也不知道在临死一刻对方的杀招是什么，看着她的眼睛，成武有过短暂地怀疑，盛饮清根本不会死，也只是一瞬间，她会死，污染源不会，也许在她死后会寻找下一个宿主，也许会彻底地扩散，成武不知道，但是他愿意试试。

    盛饮清的后背全是玻璃渣，整个人像刺猬一样蜷缩着，那扎进去嵌入血肉的玻璃就是她的尖刺，风在空中撕开了一个口子，也仿佛撕开了她的浑身血肉，有风顺着缝隙灌进去，将她沸腾的血一点一点的沁凉，从始至终盛饮清脑子都无比的清醒。

    她的每一步路走到现在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就算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曾想过如果自己没有听路志城的现在结果就会不一样这个问题，盛饮清只会往前走，与风相伴，一往无前。

    身上的温度再一次灼烧了起来，胸腔鼓动着，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一跃而出。刻在骨子里的掠夺与无畏让她竭力想要翻身，在濒临死亡之际全身的所有感官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扯着，不断地扩大，不断地……砰！成武屈肘重重地击打在盛饮清的肩膀上，这一下他打偏了，原本是对着她的脖子去的，将盛饮清压下去的瞬间也将她伸向自己的手给击落，他看着盛饮清嘴角沁出血，在她即将要坠落到弧形墙体上被托住下滑的时候，成武脸上浮现出诡异地红晕。

    “六年前我可以活下来，六年后也一样，我不会输给你。”成武胜券在握，在距离墙体还有一两米的地方对着盛饮清重击，当她后背与墙体相碰撞时扎在她后背上的玻璃狠狠地刺穿了她的身体，血液喷溅的那一刻成武还未看清她的表情，一声错愕，成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盛饮清浑身都是伤，在急速下坠时全身的肌肉被拉扯着，伤口愈合的速度慢，每一处的伤都有崩裂，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血液止不住的喷溅，她仿佛认命一般，有着对成武蜉蝣撼树失败的决绝，每一次的击打都被他挡下，换来的是成武愈发激烈的攻击。

    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轻，就连成武都已经察觉到她的脱力，在即将要被墙体托住的瞬间成武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重击在她的身上，盛饮清如他所想身体重重的砸在一侧的墙上，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只见那绕身四散的绷带有一条被她牵制住，成武当机立断，劈手对着绷带砍去，太晚了。

    盛饮清遭到他的重击，这一下让她急速坠落，成武也托这次的重击被她前拽着往下，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那只是一条两指粗的棉布绷带，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败。

    “……”盛饮清看向他的眼神是他所不懂的奇异，在她用力的瞬间成武就像是一具骷髅标本一样被她轻飘飘地拽到身下，她的身体砸在墙上的瞬间成武没有如期被托住，反倒是被她甩向了一侧，仅仅不过半米，他没有缓冲直速坠下。

    不甘，惊骇，不敢相信。

    所有的情绪在看到盛饮清被半空中不知的东西拽住不再下坠时被放大了数倍。

    “不……”成武的腰身每一处都在用力，他不甘心，在将要落地时奋力一跃，腰身在扭转的时候拽住了一侧用来宣传的横幅，“撕拉”，横幅不受力的被他拽着脱落，成武顺势调整自己的姿势，微微蜷曲的身子一如六年前从林介山手中逃脱时一样带着决绝之意，重温六年前的经历，成武的脑子再一刻飞速的转动，他想要复刻六年前，却已经忘记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

    “轰——”

    低矮的商铺广告牌因为他坠落的冲击被砸落，灯箱碎裂，弹射的玻璃落了一地，成武的身子险险的被半空中的霓虹灯箱接了个正着，连人带着灯箱落在地上的时候，成武最后一眼看到是是持枪而来的沉津，一如六年前周顾山也是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他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这可是二十几层楼，这人疯了吗？”陈斐站在人群中隔着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仿佛一个吃瓜路人一样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疯子，太可怕了，真的是太可怕了。”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不是两个人吗？另一个呢？”

    “死了吧，这楼设计的是真他妈离谱，正好挡住了，人可能挂在这楼上了。”

    陈斐赞同地点头，“惨，真的是太惨了，吓死我了，以后都不能随便出门看热闹了，再遇到这样的神经病多吓人啊。”说完，他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咳咳。”站在他身后的人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他们不是跑过来看热闹的。

    陈斐一拍手，懊恼，“都怪这俩人，什么时候跳楼不好偏偏要现在跳，吓得我正事儿都忘了，也不知道我的金主死了没有？”

    何鹤澄眼看着四周有特装部的人，为陈斐这口无遮拦的嘴捏了把汗，陈斐对他的小心不满，“我又没直接说我是来做什么的，怕什么，那冤大头可不就是我的金主嘛，有一说一，他是我这么多的供应商中送的物资最新鲜的一个，那黄瓜，脆中带甜，吃一口心里都美了。”

    “别心里美了，这俩跳楼的都这样了，那也在这一栋楼上的，你的金主，还不知道要怎样呢。”何鹤澄在心里为田织野祈祷，希望他命大运气好，人可千万不能死了，他要是死了，他们可就要饿死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些人估计很快就要封楼封街了，我们得趁机会混进去找人。”

    陈斐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听见何鹤澄这么一说，眉头一竖，“我他妈还不知道要进去吗，你看周围这么多人，我们现在进去不是上赶着跟人说我有问题快来击毙我吗？你当沉津是傻的，说不定这小崽子现在就在盯着呢。”他是在沉津手里吃过亏的，那时候沉津还是周顾山身边一小跑腿的，陈斐因为轻敌差点被他爆了头，幸好命大，转头被路志城那傻子给救了，说来，沉津还算是他跟路志城的“媒人”呢。

    “我有办法。”何鹤澄看着那边闹哄哄的人群，冷不丁地开口。

    陈斐扭头看他，何鹤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