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饮清是隔了一天才见到路志城的，他作为舱室城最后一个五级异化者，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面那个推着小车的僵尸一样推着他的小吃摊一路吧嗒吧嗒的推到灯山阁，原本还对异化者有意见让他滚出去的人在他的甜言蜜语之下很快也就沦陷了，从仇敌变成好兄弟，只要半天的时间，社交恐怖分子之典型。

    路志城烤了好几天的蘑菇早就吃腻了，但是其他人不腻啊。

    他在灯山阁重操旧业，一水桶的蘑菇不过一个中午就全部烤完了，甚至还自学出了蘑菇菜夹馍，味道不做评论，反正调料加足了也查不到哪儿去。

    “曹与岩那小子都快饿疯了，这两天要不是我去给他送蘑菇，钢化玻璃墙都能让他给捶碎。”路志城拿抹布将小吃摊擦得干干净净的，这一行干久了还真有点不舍得。“这应该是舱室城最后一桶蘑菇了，妈的，终于吃完了。”

    盛饮清蹲在一边看他忙碌，忙着忙着还要抬头骂一句，没敢吱声。

    路志城：“听说他们要撤了？”

    盛饮清：“不知道，可能吧。”反正他们有什么计划也不会跟她说，真要跟她说了她反倒是觉得害怕。

    路志城‘啧’的一声感慨盛饮清为人不行，得到的消息还没他来的这半天多。

    “即将要面临分别，你这也出师了，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路志城压低了声音，在其他人看过来的时候咧嘴冲他们傻笑，然后就能又收获一个傻笑，他演傻子真有点上头的感觉。

    盛饮清白了他一眼，“没有。”

    “我倒是有话跟你说，关于黎瑶玉和曹与岩。”路志城思绪万千，最终叹了口气，“黎瑶玉跟你确实没什么关系，我这两天从曹与岩那里套话，他虽然没说，但几乎能肯定就是他，这小崽子毒啊，黎瑶玉这也不算是感染，顶多是寄生。”

    “感染也好，寄生也罢，现在人都死了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更难缠的还在后面呢，曹与岩怀疑你，他后面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黎瑶玉的背后有人，也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你这，你说你，怎么就跟这摊上关系了呢。”路志城一直深信人倒霉但不会一直倒霉，盛饮清这连环倒霉确实是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了，先是遇到黎瑶玉，后又遇到曹与岩，这俩人斗的理想结果来说是盛饮清渔翁得利，结果盛饮清这便宜没占着还惹了一身腥，黎瑶玉的死搞不好查下去能追到盛饮清头上，就算跟她没关系，黎瑶玉离开舱室城之前找她的事儿也不会轻易过去，黎瑶玉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她找盛饮清，外面一群人又不是傻子，只会觉得盛饮清身上有利可图，或者黎瑶玉在盛饮清那里藏了什么秘密，至于曹与岩，路志城想了许久给盛饮清想了个最好的解决办法。“这小子慕强，要不你杀了他一劳永逸，要不你打服他收他为你所用，没有第三种办法。”

    “但是哈，我支持前者，杀了他一劳永逸，这小子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能将你炸的灰都不剩。”

    盛饮清是个和平爱好者，她不喜欢打打杀杀。

    “还是找个笼子把他关起来沉海里去吧。”她说，一次两次的她早就被曹与岩给搞烦了，这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如果没有变异这回事儿，估计也是个反、社、会分子。

    路志城：“……”

    “路哥，还有蘑菇吗？”周广辰的声音从楼上传过来，两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周广辰隔着护栏在跟她们打招呼，两只手捧成喇叭状贴在嘴边小声喊，“蘑——菇！”

    路志城失笑，摇了摇头。

    周广辰有些失望，脑子嗖一下缩了回去。

    路志城：“比遇到危险的王八还快。”

    盛饮清：“……”

    “沉津现在挺烦的吧，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路志城又说，“特装部是唯一一个在武力上能够压制其他部的存在，其他几部也都还挺有意思的，忌惮他，也想要吞并他。”

    “恩。”

    “警卫部原本就是为了压制特装部而成立的，结果咧，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路志城跟盛饮清讲解过外面的形势，总归来说，特装部一枝独秀，其他几部就像是八宝粥一样黏糊，放在古代那多少得搞个什么联姻来巩固双方也可能是多方的关系，周顾山死了之后，特装部也不像以前一样了，据他打探到的消息是内部有分裂的倾向。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盛饮清一直好奇这个问题，“该不该你知道的你都知道。”

    路志城：“卖煎饼果子的。”

    盛饮清：“……”

    -

    幸萱萱花了一百块钱租了个轮子掉了半块的小车吭吭哧哧的将盛饮清她爸给她邮递的一箱水拖到她家去，还没上楼，听到那小破楼二楼传来铿铿锵锵的声音，幸萱萱开门的手一顿，毅然决然的转身向盛饮清家的方向而去。

    她家住在二楼，每次小姨来了声音整栋楼都能听见，搁以前他们家多少都得是那个被吃瓜的家庭，三天一打架两天一小吵，她小姨情绪不稳定，她妈还在的时候有次吵的凶了脑子一热从二楼跳了下去，人没事，就是绿化带被压坏了，他们家给物业赔了钱，索性她家不住在五楼，不然这一跳他们家当天就得上新闻头条。

    吵架打架也没什么大事儿，来来回回无非是为了房子和钱。

    幸萱萱的小姨跟她妈不是一个爸，当初在老家遗产分配的时候就没分配明白，幸萱萱的小姨为了两个孩子上学能接受更好的资源，一哭二闹三上吊外加给外婆画大饼连房子带现金一起拿着走了，她妈分了老家一套危房，说是危房那都勉强，也就一块地皮能过眼，房子拆的就剩下砖头了，墙皮都被人给扒了，她妈能忍，好不容易等到幸萱萱上初中，卖了地跟她爸在城区买了套二手房，房贷至今都还没还完，方舟计划一开启，幸萱萱的小姨砸锅卖铁送两个孩子走了，现在夫妻俩仗着幸萱萱的妈死了闹着要给老人养老送终，养老不是目的，目的是他们觉得老人手里还有钱，不然他们家买不起房子。

    理由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

    每次幸萱萱的小姨到家里来，走的时候总不会空手而归。

    吃的喝的用的，恨不能找辆卡车来给拖着走。

    这盛饮清的一箱水要是拿回去，估计连个瓶盖都剩不下。

    拖着小车，幸萱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小区门口，在等待开门的瞬间隔着细雨看到小区门口依着越野车抽烟的人，一股寒凉从脚底板瞬间直冲天灵盖，朦胧的烟圈后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几乎是下意识的，幸萱萱丢下手中被她当成钻石一路护送回来的小车，扭头就往里面跑。

    涉水溅起水花，幸萱萱脑子里什么杂念都没有了，水也不要了，车也不要了，她只想找地方躲起来。

    不能回家。

    在经过单元楼的时候幸萱萱脚步一停，想也没想的转了个方向钻进了其他的高楼中。

    高楼林立，她只要躲着，不被发现就好了。

    后面穷追不舍，单元门啷当一声关上，幸萱萱就要上楼的脚步被滞在原地。

    楼梯口被人上了铁门——

    咔哒。

    咔哒。

    老旧的单元门被扭动的声音咔咔作响，没一会儿她听到门外的人在叫物业。

    完了。

    她站在原地，人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也许过了十分钟。

    也许更久。

    当她听到物业的人跟外面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开始撬门的时候，幸萱萱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暴雨转小雨，雨丝细密，天空阴沉。

    当单元门被打开的瞬间，那张噩梦一样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幸萱萱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男人穿着黑色的雨衣，半阖的帽子没有遮住他的全脸，雨丝湿透了他的发丝黏哒哒的贴在脸上，遮住了从额头往下延伸至鼻梁上的一道疤，细长的眼睛如毒蛇一样紧紧地盯着她，声音宛若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在呢喃，幸萱萱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盛梀在哪儿？”

    -

    “我跟你讲，算了，跟你讲也没什么用。”路志城得啵得啵的给盛饮清传授经验，话开了个头又觉得没啥用，接下来的话是针对好人的，盛饮清显然不属于好人那个行列。“你知道沉津为什么要跟魏霆风妥协吗？”

    盛饮清静静地看他表演。

    路志城：“因为有良心。”

    他看了盛饮清一眼，这小崽子冷心冷肺连薄薄的眼皮都透着凉，估计这辈子都理解不了这种傻货，也对，人活到这种程度，自己活明白就够了，像沉津这种大爱无疆的，多少是有点毛病了。盛饮清和沉津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沉津只是看着冷，到底是周顾山教出来的，血还是热的，而盛饮清，路志城想，看着是个好的，实际上混蛋一个，血是冷的，骨头也是凉的，底线这种东西在她这里就没有，信她不如相信诈骗心甘情愿给你送钱。

    “哦。”盛饮清点头，“你说得对。”

    “然后呢？”

    路志城对于她这虚心听教的态度一愣，用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这是拿自己找开心呢。

    “我没有然后了，”他说，“你的钱估计也没有然后了。”

    盛饮清：“喔，那我没钱吃不饱的时候就拿他们来抵债就好了，还不还钱有什么意思呢。”

    路志城：！？

    他看向盛饮清，发现她说的认真，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路志城懵了。

    “你说真的？”

    盛饮清之前可从未表现出对吃生肉有兴趣，又是在哐他的吧。

    盛饮清抬眼看她，圆润的杏眼下眉梢眼角藏着锋利，“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我觉得是的。

    路志城腹诽。

    但是他不敢说，转头用甜腻腻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怎么会呢宝贝儿，我知道你从来不开玩笑的。”

    盛饮清盯着他，盯的他汗毛倒竖，在他即将要炸鳞的时候开口，“别叫我宝贝儿，你真恶心。”

    路志城：“好的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