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走后，黎霜还没来得及收拾房间，屋子里乱糟糟的，床上用品丢在地上，床板被掀了一半，窗帘像是被猫抓了一样一缕一缕的垂落着，小马扎被暴力砸过只剩下一个X，看着怪扎屁股的，角落里还有一盒拆开没有吃完的狗罐头，好在房间通风较好，没产生什么异味。

    沉津看着房间的布局有些无处下脚，“你这是养狗了？”

    这哈士奇拆家一样不能是黎霜做的，沉津往再离谱的方向上想都不敢假设黎霜是哈士奇属性的，从他认识黎霜以来，他情绪稳定的堪比永远在轨道上瞎跑的托马斯小火车，从未有过脱轨行为，更不敢想狗罐头是黎霜吃的。

    黎霜这两天在忙没有回来，没想到付云离开了还给他留了这么大一个礼物，看着屋子里乱糟糟的样子黎霜下意识的想撸袖子但是看到空着的窗户手停在了腕骨处，他糊涂了，付云已经离开了。

    他又不能跟沉津说是付云干的，这里管控严格有没有养宠物他们也都知道，黎霜只能木着脸摇头。

    “工作压力太大，只能内部发泄了。”他顶着一张贵公子的脸面无表情的说着最窘迫的话，说完，他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给沉津让了个位置，“让你见笑了。”

    见笑不见笑的。

    主要是受惊了。

    沉津默默地想。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盒狗罐头上，黎霜身体都僵硬了，狗罐头吃了一半，他看向沉津，沉津平静的脸表情有些裂开，黎霜像是被人按着点头一样，他咬牙切齿的说，“我吃的。”

    “……”

    “半夜太饿了，不想搞特殊让人给我找吃的，刚巧柜子里还有一盒狗罐头，就……”他快步上前将那盒没吃完的狗罐头捡起来丢垃圾桶里，在沉津惊恐之下承认，“味道不错。”

    沉津该说什么呢，沉津什么都不该说，他在凳子上坐立难安，好一会儿目光才从垃圾桶上移开，讷讷地说，“你喜欢就好。”

    “狗……我家也养过狗，这个牌子的狗……罐头成分不错。”黎霜吃了狗罐头，这事儿炸裂到沉津都觉得盛饮清睡觉把自己睡凉了都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黎霜，前大学教授，科技公司高级顾问，特装部精致精英派贵公子，精尖知识分子，饿到吃狗罐头，沉津不知道是该批评隔离区饭菜分量太少以至于吃不饱还是应该赞美黎霜不惧吃苦积极融入恶劣环境，要不还是夸一句做得好吧，沉津想。

    黎霜：“嗯。”

    迟早他要杀了付云个小畜生。

    “稍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黎霜木着脸将地上的床上用品给捡起来丢回床上，被被子覆盖的一次性拖鞋只剩下一半了，黎霜当着沉津的面儿，面无表情的将拖鞋给踢到床下，鞋子与床底下的东西相撞发出‘砰’的一声，一个ball像台球一样在大力碰撞下飞了出来，力的作用相互，红色的橡胶小球飞出来腾空砸在沉津的腿上，遭受无妄之灾的沉津看着那颗带着牙印的ballball停留在他的膝盖上，不过三秒，黎霜走过来将橡胶球拿走塞回口袋里，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之前在舱室城为什么私自见黎瑶玉。”沉津回归正传，“黎瑶玉被监控后所有的工作安排都给了其他人，你却绕开其他人单独见了黎瑶玉，你们是有什么亲情单独要重温吗？”

    最后一句话沉津说的讽刺，黎霜这人原则性很强，黎瑶玉又是个没有原则的人，这俩人要说关系好到其中一个被感染了另一个跑到她面前去痛哭流涕那简直是在做梦，要是黎霜被感染了，估计黎瑶玉转头就能把他送去解剖，顺便再营销一个大公无私的形象。

    沉津没办法不怀疑，黎瑶玉的事儿，陈宏方的事儿，一件一件的全部压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因为黎霜受伤，舱室城暴动，事情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他直接问他，就是想听听黎霜能说什么。

    沉津并不相信他。

    黎霜也知道。

    黎瑶玉与陈宏方是两把剑，黎霜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失控到这种程度，黎瑶玉先是假装认同他的想法，然后借着他的手跑了，陈宏方将事情掀开流于表面，这两个人将黎霜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一切给一一敲碎了。

    “我可以喝点水吗？”黎霜指了指桌子上的矿泉水问道。

    沉津自然同意。

    黎霜一口气喝了半瓶，喝完后拧紧瓶盖将瓶子紧紧攥在手中，好半天他才开口，人有些颓废，“我是想杀了她的。”他说，“你知道我有多憎恨异化者，我的父母妹妹都死在异化者手中，黎瑶玉被感染后与那些凶残的畜生没什么差别，只因为她是黎瑶玉，她背后有人，就可以享受着这一切，这对人类来说不公平，她是黎家人，别人需要顾忌什么动不了手，我可以。”

    “我想杀了那怪物，从她被感染开始起，她就已经死了。”

    “可是她没死。”

    “我没找到机会。”黎霜苦笑，“我没想到她身边的人将她看管的那样严苛。”

    沉津定定地盯着他，黎霜也看他，丝毫不见心虚的样子，“真的吗？”

    黎霜还没有答话，沉津拿出一段视频，“你要不要看完再想说辞？”

    视频是魏霆风给他的，魏霆风被逼杀前曾经想偷渡跑路，没成想李芝芝早就预想到了他会跑，直接安排人看着他，魏霆风跑不成也活不了自然不会就这么甘心的结束，他联系过沉津，沉津没搭理他，视频原本是魏霆风用来威胁黎霜保他的，没成想他死的太快，黎霜又被困在隔离区，李芝芝他们看着他死了之后就不管了，负责处理后续的张鹏程和其他几个人意外发现了魏霆风没发出去的信件，张鹏程瞒着其他人拷了一份然后替换成别的。视频没有声音，沉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结合刚刚黎霜的说辞，沉津反倒是肯定了他在说谎。

    “黎瑶玉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魏霆风曾经多次上报黎瑶玉的状况，她有理智。”沉津后面几个字说的格外缓慢，“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够正常安排工作，除了有时候会因为身体一些异样而不受控制的发疯摔打东西，黎瑶玉并没有跟异化者一样变得盲目，之前我们在打压某教教徒的时候，他们曾经提到过一个词叫做‘进化’，姑且将黎瑶玉的变异看作是进化吧，她能够做好一切，有着人类的直觉，对危险具有感知力，那么你想要杀了她，她会在你离开后安安静静的在监控室等死吗？”

    “你觉得黎瑶玉会安静地等死吗？”

    黎霜看完那段视频，那是魏霆风偷拍的，原本是为了安置黎瑶玉所偷留下的摄像头，没成想会拍到黎霜，鬼使神差的魏霆风就留下了那段视频。

    “黎瑶玉长了嘴，在此之前，给她送饭的人送餐不及时都会被她骂一顿，半个小时不重样的，你去之前她因为腹疼发疯砸烂了监控室里的东西，尖叫声在监控室外面都能听得到，你去之后应该也没少被骂吧，你看你说了几句话她就安静下来了，这是什么，死前最后的心灵鸡汤？你几句话净化了黎瑶玉暴躁的心灵让她安心等死？”

    隔了几秒，又好像隔了几分钟，黎霜抬手将视频暂停，“我说是的，你信吗？”

    “你信吗？”沉津反问。

    “这重要吗？”黎霜看向沉津，对上那双多年如一的眸子，黎霜怔了怔。那双眼睛冷漠，且坚定，黎霜曾经一度觉得自己跟沉津是一样的人，守在规则之内不容许他人踏错一步，直到他发觉沉津与他的不同，沉津年少成名，身后有周顾山一手推着，他要走的路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这条路上周顾山已经为他清扫了大半的障碍，黎霜的每一次试错都要从头再来，每一次都要自己付出代价，他能走到今天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对于沉津的质问并不难给出一个坚定的答案，每每他想脱口而出的时候，对上沉津那双眼睛，人就停住了。

    沉津：“看对谁了。”

    ——重要吗？

    ——看对谁了。

    黎霜的心沉到了谷底。

    -

    盛饮清看到自己新闻时人刚到家，她从来不知道新闻审核可以这么快的，上午采访的下午就给发出来了，她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看着一经发布就被冲上热搜的新闻，尽管他们再三表示拍到的照片会进行打码处理，盛饮清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的不靠谱。

    看着自己眼睛上那一条纯黑色的马赛克，也不能说他们没有打码，只是这频道有点上错了，放在法制栏目绰绰有余。

    【呈文市之光盛饮清小姐独家报道。】

    【据悉，在于污染源漫长的斗争过程中，盛小姐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心态，情绪稳定的坚持完成了学业，就在今年年初，盛小姐取得了颐北大学的毕业证书，其精神毅力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这也是她经历污染源没有感染的秘籍之一。】

    【请大家向盛饮清小姐学习，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乐观，将是我们打败污染最强大的武器。】

    盛饮清面无表情的浏览了一遍他们发出的新闻，手中剁肉的刀一个失手用力的扎在了案板上，寒光一闪，红色的冻猪肉已经被她切成了糜烂状态，化掉的血水在案板上肆流，有几滴落到了光洁的地板上，吧嗒一声，仿佛在她脑海中放大了无数倍，盛饮清盯着那滴血水眼睛一点一点的红了，融化的血水越来越多，滴滴答答的声音敲击着她的神经，像是雨滴敲着玻璃瓶，叮叮当当的声音让她乱了思绪。

    盛饮清脚抵着椅子，手指无意识的在案板的边缘上摩擦着，被打磨光滑的案板与手指肌肤相切，眼看着手指就要碰到滚落的血水也没有停留。

    肉冻了很久，盛饮清能闻到那丝丝血腥味，眼睛在血腥的刺激下变得尖锐，她想尝一尝——手指触碰到了血水，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霎时回神，尖锐的虎牙咬破了她的舌尖，尝到血腥味盛饮清一下握紧了拳头，人也瞬间清醒，

    屏幕上还在自动播放新闻，滚动的速度不快，盛饮清恍然间看到了几条评论。

    【（呈文市）一区：冷漠喜剧人，本年度最佳谐星奖颁给盛饮清没有问题吧。】

    【（呈文市）一区：支持加一，看得出这位姐的不耐烦了，人已经丧失理智开始胡说八道了。】

    【（静壶市）：孩子被逼成啥样了，都开始说自己要悄悄进化了，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你的小翅膀。】

    【（呈文市）一区：也可能是变成哪吒，三头六臂。】

    【（彭弥市）：看她这样可能是大脑进化，要不你给我们表演一个证明世界难题？或者研发个宇宙飞船什么的？】

    【（彭弥市）：听说高级进化是金刚不坏之身，来展示个胸口碎大石吧。】

    【（须艺区）：有没有可能这次的进化是长生不老。】

    【（呈文市）一区：别胡说八道了，明明就是水路双栖，上天入地。】

    盛饮清冷着脸将剁碎的肉扫到垃圾桶里，转身又从冰箱里拿了块鲜肉。

    果然，舱室城拉低了她的生活水准。

    回家之后，这该死的挑食毛病又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