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脸色黑得彻底，她站在化妆镜旁边冷冷看着小助理。

    “我离开前说过好好照顾她，你做到了么？”她厉声问。

    小助理垂着头不敢说话。

    “还有你，我说过风向没稳定下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沈沅，你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前程嘛？为了跟一个素人置气，发这种暗示性的微博?”经纪人简直要被她气死。

    “我没发暗示性的微博啊，我只是我手滑了一下而已，都是英文字母，我没看清，大家误会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沅不在意地说道。

    “……”经纪人咬牙切齿看她，忍了忍，问她“你跟顾大少爷真的订婚了?”

    沈沅目光闪躲了一下，经纪人立马明白。

    正要出口教训她，顾原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沅欢欣雀跃接通，“晟哥!”

    “把你的微博删掉。”顾原晟语气很冷淡。

    沈沅一愣，“什……什么?”

    “把微博删掉，没听清么？”顾原晟第一次这样冷漠地和她说话，语气中明显的不耐烦让沈沅瞬间愣住，半晌反应不过来。

    “顾总，这张照片也没什么啊，你们官宣了，再发一张算是给粉丝朋友们的福利嘛。”经纪人看着气氛不对，赶紧插话。

    “什么福利？我只说过可以官宣，但没说过可以发多余的东西，删掉。”顾原晟对于她突然插进来的话非常不满，“两分钟后，我会把你的热度降下去，现在去删微博。”

    说完正打算挂电话，经纪人赶忙道:“顾总!今天是小沅电影的首映礼，又官宣了恋情，大家的关注都在她这边，如果现在把微博删了，那……那对小沅会有很不好的影响，您看是不是可以……”岂止是不好，那就是变相坐实了沈沅引导自己粉丝网爆素人，又坐实了顾大少爷并没有和沈沅有订婚或者结婚的打算，这会让沈沅沦为笑柄的!而且公司那边也不好解释，更别提还有电影制作方这边，连同导演那边。经纪人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找间与世隔绝的房子把自己关进去，不理会这些风风雨雨。

    “你们难道这点应付能力都没有么？我很难想象你们的工作能力，还有一分钟，别让我亲自动手。”顾原晟不为所动，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沅愣在原地，眼泪不断掉下来。

    经纪人也没时间再去哄她，赶紧打电话给工作团队那边。

    “对，说是手滑，没有关系，他们没有订婚，说很感谢大家的关心，是的，删掉微博。”经纪人风风火火一口气说完，捏着眉心疲惫地交代。

    挂断电话，她责备地看向沈沅，小助理还在给她递纸，沈沅剜了她一眼，小助理吓得赶紧缩手回去，拿着纸巾不知道该怎么办。

    “工作室会帮你回应，这段时间你别再乱发东西，好好路演宣传电影就行，这阵风波很快就会过去的，你一样还是顶流，一样有庞大的粉丝支持喜欢你。别作妖。”经纪人好坏给她说清，最后叮嘱她。

    沈沅这个人，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若不是有那种随时随转的演技，背后又有顾原晟给她撑腰，她很难走到今天。

    沈沅怒气满腔，同时又生出一种恐惧。顾原晟从来不会这样对她，今天这种态度，让她一瞬间觉得这个人无比陌生，好像很多她重视的东西，正在慢慢失去，也正在慢慢清晰。

    顾原晟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原本计划的不是这样，等陈松伶利用完了，目光顺利转到林子洲身上，就可以扒出万瑞，把它送上风口浪尖，连证据他都准备好了。结果谁知道半路杀出万瑞总裁那一手，陈焕又提前被搞掉。但这原本也没什么，至少上面已经不打算用万瑞了，顾原星失去万瑞，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接住这个项目，他也提前找好了另一位合作伙伴，结果，爷爷竟然直接把项目继续给了顾原星!

    最后那番话，让他忍不住毛骨悚然，爷爷知道他做的事情!

    顾原晟心中又慌又气，更多的却是对于那个秘密的恐惧，爷爷不会也知道了那件事?是因为那个原因，所以才对顾原星这么偏爱么？就因为血缘?

    他一时拿不准。

    还没想清楚，沈沅又自以为是地发了那条微博，那条暗中针对陈松伶的，让外界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误解的微博。往后的一切全都在意料之外，那些站出来为陈松伶澄清的人，每一个都不在计划之中。这其实也没什么，他并不在乎，外界如何看待陈松伶，他都不在乎，毕竟陈松伶能够利用的地方已经在一开始就用完了，她只是个铺路的。唯一让他意外的，是顾原星会亲自出来挑明他与陈松伶的关系。

    白慧一看到微博内容就直接来了电话，谩骂与责怪如同以往一样，让顾原晟感到无比疲惫绝望。

    若不是白慧自己有一天喝多了，悄悄自言自语被他听见了，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原来这就是顾群林对他们冷漠的原因，所有人那么偏爱顾原星，就是因为这个么？

    他立刻去查，在确定只有白慧和顾群林知道外，再无人知晓，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一时间又惊又喜。惊的是对于自己身世的知晓，喜的则是对于这么多年一直笼罩着他无法逃脱的关于所有对待他和顾原星截然不同的态度的原因，终于解开。

    但没解脱多久，他心中就总是惊疑不定，他又开始后怕，无法相信这件事情，甚至寄希望于是白慧喝醉了说的疯话。可是一想到大家对顾原星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态度，他又不得不相信白慧那番惊天地的话。

    他太痛苦了，无时无刻不被母亲掌控在手中，他完全失去了自己。小时候看着顾原星和顾原微跟在林姨她们身后包饺子、捏月饼，他何尝不想去?顾群玉带着大家去礼佛，在寺庙里带着孩子祈福时，他又何尝不想从写不完的卷子看不完的书中逃离着跟他们一起去?

    但他做不到，白慧总是那样冷静、阴郁地看着他，目光明明没有份量，却压得他喘不过气。白慧总责怪他，说他太笨了，所以爸爸不要他们，家也不回，连爷爷奶奶都更喜欢顾原星。因为他，他们母子俩在顾家才落得这个地步。说自己多么后悔生下他来，是他毁了她的人生。

    很多的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顾原晟一点一点把自己就是个麻烦，就是累赘，就是不被人喜爱的思想刻入骨髓。

    于是慢慢的，他不再喜欢任何人，不信任任何人，脸上温文尔雅，内心却冷漠无比。所有人对他来说，只分为两类，有用的和没用的。前者可以适当给点好处利用，后者则完全不用理会，当成蝼蚁即可。

    但这两种人中，并不包含顾海茂。从白慧身上，他没办法得到存在的意义，但是在顾海茂这边，他却可以感受到自己想要被看见的心。

    他曾真正地以为，就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不够聪明，所以爷爷奶奶更偏向顾原星。一直到白慧喝醉说的那番话之前，他都这么认为。所以他不断逼迫自己，去看那些该死的书，念该死的一点都不喜欢的专业，还要拿到最好的成绩，来向爷爷证明，自己不比顾原星差，自己也很优秀。

    但他和顾原星完全没有比较的必要，他们年岁相差的太大。根本不会有人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除了白慧。

    在确定了自己和顾群林确实没有关系后，他拿着亲子鉴定书，人生第一次不知道这么久以来的所有都是为了什么。他的人生完全没有意义。

    他沉郁了很长的时间，也是在这段时间，顾原星从国外念书回来，第一次到公司，第一次拿下了大项目，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他身上。

    他多么嫉妒他啊，顾原晟曾经有多么喜欢这个弟弟，后来就有多么厌恶他。

    顾原星有多优秀，就衬出他有多平庸。顾原星有多轻松，他就有多拼命。他们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平面，一个犹如璀璨的星光，一个则是阴沟里的老鼠。

    于是他像以前那样，接触顾原星约会过的女孩，以这样病态的做法，缓解心中扭曲的感情。

    陈松伶本来也在这种计划之中，但她又有点不同。知道有关她的事情时，他恍惚间觉得他们如此相像，也对这个拒绝过顾原星的女孩儿有了点兴趣。奈何刚准备下手，就知道了她生病的事情。

    恰巧这个时候，南部计划也开始有了风声，于是他没有出手。

    直到派了李沈海拖住顾原星也没有截断他成功拿下南部计划，他才开始设计着，将陈松伶引入今天的局面来。网爆也无所谓，能够伤害到她自然最好，顾原星不是喜欢她么？那就让他感受一下这种看着最喜欢的人被所有人误解、伤害好了。同时又能拉林子洲下水，一箭双雕。

    所有设计都很完美，只要有一点舆论的压力，万瑞就不可能继续参与，他就有机会重新拿回项目，但他最终还是败给了顾海茂，败给了他的偏心。

    顾原晟紧抿着唇，手机已经在手心上咯出了红痕。

    你们当真就那么喜欢他?

    他无助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