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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怜我白玉玦(二十二)

    昨夜大雨过后,泽月城这一带今日倒是迎来一个好天气,晨光明媚,茫茫薄雾尽数消散。

    用过早饭后,昆玦正在屋里摆着棋局,忽地一人悄声推门,他不抬头,也知是谁来了,嘴角当即泛起温和笑意。

    “来便来了,何必这般悄无声息?”

    昆玦抬眸,迎上秦婉柔一如既往温婉柔和的浅笑。

    今日她穿得一身浅水红的团花绛纱裙配鹅黄印花上衫,并无什么繁复刺绣装饰,但鲜丽的颜色却衬得她整个人如牡丹盛开,春风拂面,愈发显得柔媚清丽,风情万种得不可方物。

    昆玦微微愕然,“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

    秦婉柔只笑:“不过是见着今日天色好,是以穿得鲜亮了些,倒也确实是个好日子。”

    她盈盈近身,又添话:“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玦离你。”

    昆玦惊讶的神情忽地明亮,眉宇舒展,“你要送东西给我?是何物?”

    秦婉柔自袖间递出一枚精致的素灰色绣花香囊,盈盈笑道:“做了几日总算做好了,所以一早便拿来给你。”

    “这是......香囊?”

    昆玦接过香囊细细打量,素灰色的缎面上绣着一枝青松,从绣花到边角的缝制,一针一线都颇为精细,内里填满了香料,鼓鼓囊囊,下方还坠着缕青碧色流苏,闻之有淡淡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秦婉柔笑着点首:“里面的香料是我自己按彼夜香的方子配的,彼夜香本是苏夷异域的方子,今夜香披被,彼夜被犹香,是谓‘彼夜香’,只需一点便可香上好些日子。且这个味道很适合男子,清雅文儒,不知你喜不喜欢。”

    “只要是你予我的,我都喜欢。”

    “那便最好不过了。”

    秦婉柔嫣然一笑,说着便要同他系上。

    昆玦疏朗的眉宇微地泛起一点赧然之色,眼前人还从未这般近过他的身,他本想自己来,但顿了顿还是没说一字,片刻,素灰色的锦囊便系在了他的腰间。

    “好了。”秦婉柔扫了扫,很是满意,“我先去东街铺子买些桂花糕,那家的桂花糕卖得快,得快点赶去瞧瞧,若是晚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昆玦笑着点点头,撇去沉冷的眉宇原是那般清霁,等秦婉柔走了,他复又坐下,看向自己腰间的锦囊,轻轻抚了抚。

    ......

    不觉间已至午时,炉中沉香亦不知在何时燃尽,只剩一堆灰烬。

    窗外日头正盛,昆玦静坐在房里执着书等秦婉柔回来,案上棋局早已摆好,烛火颤颤,只是书页一页页翻过,也不知她因何而耽搁了,一去便是两个多时辰。

    他心下正出神,却忽闻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随之惊唤:“玦离公子!”

    没等昆玦应声,房门已经“咣”地一声被撞开,他眼中疑惑,来人是苏彦,一见他径直急道:“玦离公子!出事了!”

    昆玦心中忽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放下手中书,“苏先生怎么了?”

    苏彦靠着门框不及喘气,眉头紧锁忙对他释道:“玦离公子,婉柔姑娘被城里的百姓抓走了!他们说玦离公子你是妖怪见不得光,婉柔姑娘是同你一起来的,所以也是妖怪!我本同他们反复解释说你只是身患隐疾罢了,可他们听不进去,根本不信我!”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刹那,昆玦心头一震神色骤变,几乎是怒吼着脱口而出。

    “公子你听我说!”

    苏彦早知他如此反应,这种事换谁听了不是天方夜谭。

    他语气和缓试图稍稍安抚昆玦的情绪,忙道:“昨夜丑时,泽月城里一连十户人家被人杀害,受害者不仅遍体鳞伤,且皆被人放尽精血,尤其是脖子几乎被人拧断,死状实在太过惨烈诡异!而当时有人亲眼所见是公子你杀害了他们,说你双眼赤红并非常人,且从来只在夜里出没,甚至会茹毛饮血,形同妖物!”

    霎那间,昆玦面无血色,无数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眼前人所言之事绝非他做下,但不知为何,桩桩件件的外貌描绘却又都说的是他无疑,可旁人又怎会知晓?昨夜满城百姓皆被关于城中,他唯一显露面貌的时候只有昨夜与昱崇军先锋营对阵的时候。

    满泽月城的人应当无一人窥见他的真容才是,更不应该说他茹毛饮血,这点,便是秦婉柔也不知。

    眼下究竟如何一回事还不得知,然秦婉柔身陷险境,昆玦心中万般思虑只在顷刻间闪过,旋即敛定情绪,这些时日清霁许久的眉宇一瞬锋锐凌厉,只问:“婉柔在哪里?”

    “秦姑娘被城里百姓带走了,说是要降服妖物,要带到城楼上斩首示众!眼下百姓们围在我苏宅门前快要破门而入了,玦离公子你快去看看吧!”

    苏彦也是着急,话音刚落,昆玦已然冲出门,可一踏出门便见眼下正是一日之中日头最盛的午时,屋檐之下,大好的天光只在一线之间,他方才还万般气势凛然,可眼看要踏出一步,他却不得不收回了脚。

    自他活在这世上万万天,从来见不得天光,晴天也好,雨天也罢,纵然是阴天,只要是白昼,就算他只探出少许指尖,一见天光,便是焚身灭骨。

    那是深种在他心里头、埋藏在他骨髓中的恐惧,也是他生于世上唯一能威胁到他性命的东西,日复一日地将他幽禁于长夜之中。

    眼下形势分明已至千钧一发,他却不知到底要如何踏出这焚身灭骨的一步,或许还没走到一半的路,便已化为灰烬,届时又如何能救秦婉柔?如何能保她安泰无虞?

    迟疑了片刻,而今却再没有别的法子。

    昆玦想了想,只要他能生生抗住,直到把秦婉柔救下,纵使最后粉身碎骨化为灰烬,他也认了。

    苏彦看出他的为难,忙转身从房间里匆匆取来一顶黑纱帷帽跟一件浑身漆黑的氅衣交给他,昆玦感激地对他点点头。

    炽热的阳光浇在他身上,他本已做好了纵使有帷帽遮挡也必会被灼烧的准备。可片刻,他立于阳光下顿了顿,却并没有记忆之中那股灼烧的感觉,且似乎......如此灼盛的天光于他无碍。

    瞬息愣怔,连昆玦自己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多年前他也曾试过戴帽撑伞后去触碰阳光,虽能遮住一些,不似直接将皮肤暴露在阳光下灼烧得那么快那么痛,但总归整个人仍觉如炙烤般难忍,钻心彻骨地疼。

    他只是愣了愣,很快便回过神来。

    此刻形势间不容发,容不得他现下再去探究什么原因,脚下步子立时朝前。

    府邸门开,一袭黑衣长身鹤立,身后还跟着苏彦。

    风起纱动,昆玦面容隐于帽檐之下,冷眼瞧向四周。

    果然,整个苏宅已被满城的百姓重重围住,本是人声鼎沸,无一不嚷嚷着交出妖怪,昆玦的突然出现却让这群人面面相觑,鼎沸人声立马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死死地盯着他,目眦欲裂的眼里满是愤怒与恨意,仿佛隔着厚实的氅衣,他们都能窥见他皮下妖孽的真容。

    “妖怪!他穿着黑袍头戴帷帽就是为了遮光,他果然是妖怪!”

    人群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如溃堤之隙一般,民情激愤顿似洪水汹涌,无数民声骤然爆发,砸过来的不是烂菜而是结成块的臭泥,跟实打实的石头。

    苏彦都不知这些百姓是从哪儿挖来的臭泥,其味仿佛太阳底下死了三天的死鱼一样,腐烂的味道令人额外作呕,却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脏污恶臭纷纷倾泻到昆玦身上。

    昆玦眼神已经冰冷森然得可怕,可他始终视若无睹,一声不吭,只是顶着民众滔天的怨怒,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右手始终微微抬起,护向腰间。

    “妖孽!杀人饮血的妖孽!”

    “怪物!真恨不能一桶泔水浇在他头上!把这妖孽淹死!”

    “对!用泔水淹死他!他吃人饮血!杀将了这见不得光的妖怪把他丢到乱葬岗里喂狗!”

    “说得对!杀了他喂狗,叫他曝尸荒野被狗食被鸟啄!叫他投不了胎永世不能翻身!为民除害!”

    这世间最是伤人之处,往往不是那些直白锋利的刀兵。

    是人言,是人心。

    无数的疾言厉色,无数的满腔怒火,恍若遮天蔽日密不透风地围住了昆玦的去路,教他不得不止步,只欲将他困死在炎炎烈日之下,好承受他们所有人的怒火。

    恶意如潮水,黑色的衣袍更似绝佳的画布刻下百姓们的仇恨,不过片刻,昆玦浑身上下已是狼狈不堪,散发出阵阵恶臭。

    眼下被堵了去路,他终于抬起首来蓦地哂笑,深深凝视着那些人嫉恶如仇的嘴脸。

    那些他昨夜方才见过,同他行礼招呼过的那些面容,昨夜一个个都还笑意盈盈、冲他感激不尽的每一张脸,今日都化为了尖刀刺向他,仿若市井泼皮、腌臜无赖,不分青红皂白,纯粹地恨着他,面目可憎。

    正如昆玦所想的这般,眼下围着他的这群百姓们也羞耻极了。

    昨夜他们还拜真神似地恨不能把眼前人供起来,哪知自己拜的却是个妖孽,心间便更生恼羞成怒,仿佛受了偌大的欺骗!

    浑然忘了,昨夜是谁,以一己之身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不知是谁忽然泼来半桶潲水,围堵的人纷纷捂住口鼻,却又拍手叫好,昆玦眼底似寒冰凝滞,倏地一块砾石从眼前飞过,锋锐地划伤他右脸,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

    苏彦惊骇地瞧见,他俊美的脸上当即落下一道殷红。

    蓦地生了笑,他实在笑着自己,一把掀开帷帽,任由头顶烈日直照,垂下头伸出指尖沾了沾脸上血痕,黏稠的鲜血照在阳光下原是那般赩炽耀眼。

    他缓缓抬起头,一圈扫向众人。

    “我是怪物?你们一个个要不要撒泡尿看看你们自己现在又是什么模样!尔等的嘴脸,难道不是比我更像鬼?!”

    昆玦蓦地出声,齿缝间龃龉,咯吱作响。

    围堵的众人并不觉得这是质疑,反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且他这分明就是承认了自己是妖孽,群情愈发激愤,昆玦却没就此打住。

    “昨夜尔等还口口声声称我为城主大人,恨不得跪伏在地俯首称臣,以谢我救了尔等性命!今日便这般鄙夷厌憎,拿砾石臭泥、残羹冷炙砸在我身上!”

    “难道我是妖孽,昨夜救下你们性命的事便没有发生了吗?!”

    他边说边缓缓扫视着人群,讥讽地仰首大笑,目光回落的一瞬扫过昨日还请他吃茶的茶肆李老板和宝华楼陈掌柜身上,二人面面相觑,半是畏惧半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时激愤的群情暂且停滞,苏彦瞧见到底还是有些百姓面面相觑,似乎在想昆玦说的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昨日的确是他以一己之力保全了泽月城,若不是他,恐怕眼前所有人早做了昱崇军的刀下鬼,哪还能像现在这般生龙活虎地来对抗他。

    但很快,只不过少顷的沉默,人群之中一个声音打破沉默高声疾呼,指着昆玦喝道:“就是他杀的人!就是他!我亲眼看见的!他是妖孽,谁知道他昨天救我们安的什么心?!不能放过他!若是放了他,我们也会遭殃的!”

    倏忽间,鼎沸人声再起,怨怼的目光比方才更甚。

    “对!不能放过他!他是妖,是要吃人的!”

    “是他杀的人,昱崇军可没杀我们!是妖孽杀了我们泽月城的十户百姓!”

    “打死他!打死这个妖孽我们才安全!打死他泽月城才太平!”

    席卷而来的民声愈发愤怒,比之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恍惚间,昆玦怔愣在原地,昱崇军可没杀他们,这些话他们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他们的安静与镇定就只维持了那片刻,仅仅片刻。

    一切仿佛让他感到意外,一切又分明都在意料之中。

    从来没有人想要真相,总来没有人愿意还他一个公道。

    “闹够了没!”

    昆玦蓦地仰首扫向众人,一声怒喝,眼底迸射出两道森然的寒光,仿佛冷月照在刀刃上。

    一声怒喝威严十足,似欲贯穿整座城池,满城百姓如同被冰水骤然浇熄的炭火,整个泽月城终于在霎那间安静下来。

    “尔等生而为人当真可笑!昨日面对十万昱崇军来袭时,怎不见尔等如此同仇敌忾?!”

    他薄唇轻抿,嘴角萦着毫不掩饰的哂意,一张张激愤的面孔在他眼里仿佛天大的笑话,

    昆玦早就料想过,自自己生于这世间起,倘若他一旦对常人显现出自己妖异的本来模样,或是叫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迎接他的,必然是今日这样的结果。

    不论这些人有多愤怒,骂的话有多难听,他都不新鲜。

    同这些人相比,永远看他便是他,待他如常人的秦婉柔显得是那般可贵,是他昨夜不惜对战十万昱崇军、今日哪怕燃尽此身也要护住的人。

    这些话伤不了他半分,就算这些人用石头砸破他脑袋其实也于他无碍。

    他只觉得甚为可笑!世人皆蠢!

    “我要去救她,你们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都给我滚开!”

    昆玦缓缓解下衣带,让早已脏污不堪的氅衣滑落在脚下,他一脚踏了上去,漆黑的眼眸一息之间变得猩红如血,流转出些许幽光,俊朗无双的眉宇凌厉如刀,气势逼人。

    不过刹那,所有人都惊骇失色,连苏彦都愣在了原地,心头一震。

    “妖怪啊!真的是妖怪啊!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啊!”

    “红眼睛的妖怪!妖怪露出原形了!”

    众人等的就是这一刻,惊惧之下,纷纷掏出早就备好的兵器,如临大敌。

    莫说刀枪棍棒,便是连厨房的菜刀都一并带了来,个个矛头直指昆玦,万目睚眦,恨不得一人一刀,将他食肉寝皮,杀之而泄愤,除之而后快。

    纵使如此,昆玦红着眼睛一刻也不愿同这些人耽搁,只一步步向城楼走去,而合围的众人虽剑拔弩张,叫嚣得厉害,但心生畏惧,没有一个人敢真的贸然上前。

    双方就这样僵持对峙着走到城楼下,城门早已关闭,映入昆玦眼帘的却是沿着城墙摆放的一排排尸体,再度拦住了他的脚步。

    烈日当头,山风刮过,掀起一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白布之下掩盖的是一具小小的身躯。

    灵玉?

    昆玦呆呆地看着那具尸体,倏忽愣怔在原地。

    躺在地上的那个小小躯体竟是昨夜送给他泥人的那小男孩儿,说自己叫宋灵玉,他给他的泥人,还插在他的房中。

    眼下的灵玉面色苍白,身体僵硬冰冷地躺在地上,满身斑驳血痕,脖颈处被人用力掐入骨肉,想是生生折断,留下几个深深的成年男子手指粗细的窟窿。

    何等令人骇异的手法!却又同他素日里的手法那般相像。

    恍惚中,昆玦似乎又听到耳边有声音在叫。

    “大哥哥!这个给你!”

    “我阿娘说大哥哥今夜以一人之身,于生死存亡之际力扛守城之责,护住满城百姓,乃人中豪杰,是为英雄!”

    “这泥人是我最喜欢的,跟哥哥一样,也是英雄!”

    “我叫灵玉!宋灵玉!灵气的灵,美玉的玉!”

    灵玉昨夜在他耳边娇乖地呼喊,端庄和善的夫人站在不远处等在他身后。

    昆玦浑身发冷,仿佛坠入了冰窟,心脏也倏地冰滞凝冻。

    他指尖微颤地揭开一旁的白布。

    果然,躺在灵玉旁边的,便是他的阿娘。

    半晌,昆玦就这般一直愣在原地,怔了许久。

    身后从人群中费了好大劲挤出来的苏彦慌忙上前,却也正好看到这般触目惊心的惨状,一瞬间,他神情错愕极为震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

    昆玦凝神看着地上一排排白布,白布之下的皆是清一色的尸体。

    一夜之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众人欢呼拥戴的城主大人也变成了杀人嗜血的妖怪。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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