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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怜我白玉玦(十九)

    夜色已至,厚重层云笼罩在上空,漏不出半点月光,整个泽月城如一点孤火被漆黑的荒野所包围,长夜中恍若暗藏着伺机而动的猛兽,虎视眈眈地盯着孤立无援的泽月城。

    一行人匆匆上了城楼,眺望远处山峦,果然长夜之中泛着点点火光越来越近,越近便越多,密密麻麻的火光间,已能看清有兵马踏来。

    “传我令,弓箭手准备!全体泽月将士预备杀敌,严阵以待!”

    聂徵一声怒喝,再无其他什么好啰嗦,满城守卫皆挥出手中长/枪,箭在弦上,弓弦紧绷,纷纷响应。

    威喝声在山间荡开,城楼上众人神情肃穆,除昆玦外每一张面孔都颇为紧张凝重,赴死之心已决,只待大军行至门前。

    铁蹄铮铮,尘土飞扬,齐齐的行军声孔武有力,如同节点敲在人心弦上叫人忐忑不已。

    苏彦凝神望着不远处声势浩大的行军,面色肃敛,聂徵额前起了层密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见昱崇军先行兵马已至城门两里开外,无数身披铠甲手持盾牌的士兵齐整前行,严丝合缝。

    夜来凉风起,旌旗摇曳,昆玦望了眼不远处浩浩荡荡的行军,虽是约莫还有两三里路的脚程,不过这般距离倒正是下楼和谈的好时机,便对秦婉柔温和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玦离你真的要去?可你如何去得!”

    秦婉柔吃不准他到底是预备自己一人迎战,还是去找豫王大军和谈,一瞬拉住了他,但昆玦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正如骊川江岸那夜她开口邀他一同前行时,自始至终定定看着他的模样。

    他说了,他会护住她的。

    含笑间,昆玦不及也不打算同她作解释,只道了句:“放心,我自有法子。”便转首对苏彦道:“烦请苏先生替我看顾好婉柔,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必过来,诸位静候便是。”

    苏彦惊讶间刚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纵身一跃跳下城楼,一旁的聂徵跟将士都吓了一跳,秦婉柔也惊慌地赶紧趴到城墙边。

    三人慌忙朝下看去,眼睁睁看着昆玦身轻如燕,若惊鸿般落地。

    一瞬,他翩翩落身在朱红的城门前,只望向城墙高处的秦婉柔,对着她微微一笑,便独自转身向暗夜中踽踽行去。

    昱崇军五千先锋骠骑营在前,遥望昆玦一步一步踏来,行姿从容不迫,面色毫无波澜,此去仿佛并非跟十万大军对阵,倒似闲庭信步一般。

    “来将何人?!”

    马背上,率军的将首魏鸿儒气势威武地盯着昆玦,眼见泽月城的方向忽而出现这样一道独自踏来的人影颇有些蹊跷,无边暗夜中先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又心生警觉,挥了挥手让身后数千兵马停下步伐,一边颇为防备地朝两岸山头看了看。

    “魏鸿儒,怎么了?”

    一道清朗却锐气十足的声音自骠骑营将军身后传来,将军护卫的身后,是一身姿飒爽、气势威严的男子骑于马上,剑眉入鬓,轮廓分明,一双明眸如灵石般,目光深邃。

    男子一身铠甲气宇轩昂,于人群之中握紧了腰间佩剑,也紧紧盯着昆玦,沉着之处万般警备。

    “豫王殿下,泽月城里来了一男子,但看此人模样不似个将士,也不似百姓,不知此人是何人,突然出现必有蹊跷。”

    魏鸿儒立马回了豫王的话,豫王闻言目光一凛,望向前方来人,心间边思量边道:“哨兵不是已经查探过此处附近山上未设伏兵吗?这个人突然独自出现,的确来得蹊跷。”

    “那殿下,不若末将——”

    魏鸿儒话未说完,豫王便挥手截了他的话。

    “泽月城并非要塞,守兵不过两千,又无援军,根本无力抵挡我十万大军,且今日一早那泽月刺史吴忠岱得知我大军将至,便已经逃了......眼下此人既是孤身前来,必是代表泽月城前来谈判的,既孤身敢来,倒有几分胆识,谨慎一点便是。”

    豫王目色灼灼,直盯着昆玦犹一步步朝前,一旁的魏鸿儒点点头,旋即同身旁护卫低声支会了两句,便见身旁一圈护卫皆拔了一半佩刀出鞘紧握在手中。

    万千军马在前,昆玦待只离了三丈远时方才停下脚步,望着阵仗整齐浩浩荡荡的大军无边无际,缓缓走近后淡淡扫了扫魏鸿儒,眼前之人左不过一个将领,便敏锐地转移了视线朝后看去。

    一瞬,对上那双灵石般的深邃眼眸,便明白,这便是他要找的人了。

    “来者何人?因何拦路?”

    豫王开口轻问,气势犹十足威严,审视的眼神却并没有那么凌厉,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昆玦,眼前来人未着官服亦未着盔甲,不似说客也不似将士,不过身形颀长,气势孤绝,却不知他究竟是何人。

    “看这架势,想来你便是豫王了吧。”

    昆玦驻足凝望他,火光映在俊美的脸上,嘴角含笑,全然不顾阵前将士持着长/枪皆对准了自己。

    “放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魏鸿儒一声令下,众将士一瞬拔了腰间佩刀,豫王却抬手喝道:“等等!”

    豫王奇怪,眼前人孤身前来却分明从容不迫,全然不惧十万大军,火光映照下更见此人生得俊美无双又气度非凡,不似常人。

    堂而皇之地前来,却丝毫不惧,若是刺客,却孑然一身未带任何刀兵,若为说客,也不像是来谈判的模样,哪有来谈判的人这般嚣张跋扈,而那眼神更是锋锐,便沉声道:“本王问你,你是何人?”

    昆玦不作解释,只道:“豫王殿下不必管我是谁,我只问,殿下可是要踏平泽月,挥军元安?”

    一瞬,豫王神色凛冽,冷眼看着昆玦,疑声道:“你是宁王的人?”

    话音一出,身旁将士纷纷携刀朝昆玦聚拢,银光在暗夜中杀意毕露,昆玦若无其事地扫了扫,“看来豫王殿下真是要如此了,不过......”

    他忽地延声,话音迟迟未落,豫王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目色如刀:“不过什么?”

    昆玦敛却眉梢也抬首凝视他,豫王迎着那双幽深沉静又如朗星般的眼眸,心里不知为何,总觉自己方才第一眼瞧见他时,直觉他似乎不是杀伐过重之人,且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异常地冷静。

    泽月城楼上,秦婉柔静静望着远方,只奈何离得太远没有月光,山野处皆是漆黑一片,只看得到点点火光和人影晃动,隐约中一切都看不真切。

    而这边昆玦冷眼不移,沉声对豫王道:“我是来劝你还是回祁城去吧。你们凡人朝堂上的纷争我不管,国之覆灭与否亦与我无碍,就算争得血流成河我都不在意。”

    “不过眼下,这城中有我所护之人,今日这泽月城便是我来守。看在你方才还算宽和有礼的份上,只要你原路返回,我便不杀你一兵一卒,自然,也不杀你。”

    “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豫王身旁的魏鸿儒便先放声大笑,挥舞着手中七尺长柄钩镰刀就道:“哪来的狂徒,竟然如此狂悖不知死活!宁王怎找了你这种人来做说客!”

    周围众人也紧跟着嘲讽地大笑,惟有豫王默不作声地紧盯昆玦。

    他此前从未在宁王萧元璟身边见过眼前之人,亦未曾听闻宁王身边有这么一个气势不凡的人,观其言辞行事十分狂妄,且气势逼人,无形之中让人心生压迫,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俯首权贵之人。

    众人笑罢,豫王也冷眼接了话:“你还当真是个狂徒,如此狂言,你可知你面对的是本王亲自带出来的十万昱崇精兵?不过本王倒是好奇,你究竟是何人?我观你这架势,不似是宁王那个乱臣贼子身边的人,阁下气势非凡,恐怕不是甘居人下之人,缘何今日心甘情愿来为宁王作说客?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他一字一句地探究,昆玦自然一个字也不会答,只道:“我是什么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方才说的话,豫王殿下恐怕得好好考虑。纵然你不惜命,可你这十万大军的命却是还有些分量,我虽杀过不少人,却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只要你眼下调头安心回城,我自不损你一兵一卒,否则......今我在此,便是阁下再多带些人手,也定然踏不进泽月城的大门!”

    眼见昆玦俱不肯回答且还如此狂妄,豫王心知问不出所以,便语调忽转极为锋利:“我本观阁下气傲风霜孤绝出尘,不似那等为求富贵攀附权贵之人,便一心想给阁下一个解释的机会!岂料便似你这般的人,竟也是萧元璟的走狗!”

    他清冷的嘴角蓦地哂笑,杀意顿起,“呵!不管你是何人,本王今日必定要过泽月城!”

    昆玦摇头笑了笑:“我说了,只是这城中有我要护之人,你口中的宁王我虽听过却没见过,更不是他手里一兵一卒,这世间还没有谁能做我的主!我只最后再问你一次,今夜,是不是要踏平泽月城?!”

    “你这狂徒!谁说我们要踏平泽月城了?!”

    没等豫王再答,一旁的魏鸿儒却是听得来了气,舞着钩镰刀就道:“我等昱崇军随豫王殿下挥军勤王,所杀皆为逆贼,所斩皆为叛军,何曾屠戮无辜百姓?!尔等贼子休要张口就来!”

    魏鸿儒气不过昆玦这等如此抹黑豫王,果然都是宁王的走狗,心中直呸。

    倏忽间眉宇微蹙,昆玦只是顿了顿,略微思忖,又冷冷道:“纵然各位不屠戮百姓,那敢问是否还是要最终挥师元安?”

    “废话!挥师勤王挥师勤王,不去元安那举兵做什么?在这儿跟你吃酒畅谈?!”

    魏鸿儒狠啐一口,豫王脸色黑了黑,魏鸿儒惯是会嘲讽的。

    身旁人都起了笑,昆玦却蓦地冷哼:“既各位心意已决,那便罢了。该说的我都说尽了,是各位执意不听。”

    他此言一出,身边人纷纷防备,亮出刀兵。

    豫王一眼锋锐地扫了过来,昆玦抬首目光与之交锋,却更见阴寒。

    “我本也不愿同你如此,十万人的性命着实有些沉重,不过既你就算不伤她,却也要伤她所念之人,那么纵使十万,跟她相比也就不值一提了。”

    纵然豫王身经百战,但昆玦眼神中的彻骨寒冷犹让他蓦地一惊,不知怎的,座下马匹倏忽间也很是不安,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一旁随身的一个护卫已是愤怒之至,策马扬鞭怒喝道:“狂徒!纳命来!”说着便挥刀向昆玦砍去。

    屏息之间,旁人都未看清,昆玦浑身忽而笼上一层黑烟。

    飞身一跃,他浑身半隐于黑雾中,一手便将那人掀翻在地,马匹受惊铁蹄惊起,正要一脚踏在那人身上时,被魏鸿儒眼疾手快,瞬息间用刀背击打在马背上,受惊的马匹方才倒向一旁。

    只是那护卫犹倒地不起,胸前衣襟皆被划破,露出几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胸前伤口汩汩冒着淋漓鲜血,那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众人惊骇,昆玦抬首望向豫王,一刹凝眸杀伐更甚,“如何?现在掉头还来得及。”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魏鸿儒回过神来慌忙一声长喝,一手策马一手持刀当即护在豫王身前。

    豫王望着昆玦满是鲜血的双手,满目惊骇,未曾想他不用任何刀兵竟有如此身手,锋利的眉宇愈发紧蹙,狠狠咬牙:“上!”

    昆玦扫过去的眼神失望至极,刹那,刀剑出鞘的凛冽声划破了暗夜,长/枪挥舞,马声嘶鸣。

    一重又一重的昱崇军如潮水般向他袭来,一时间尘土飞扬。

    魏鸿儒将豫王护在身后,而后便提刀怒喝冲向昆玦,身旁的将士们也血性十足,毫无惧意,纷纷冲阵。

    奈何昆玦身影如电似雾,恣意于人群中游走,倏忽便移形换影,轻易便避开数人的围攻,豫王甚而看不清眼前状况,只看见一团黑影所至之处皆是惨叫惊起,鲜血四溅。

    他实在惊骇。

    不过须臾,一众血性的将士便一个接一个倒在他跟前。

    “现在又当如何?”

    昆玦再度冷眼看向豫王,指尖猩红的鲜血一点一点滴落,围攻上来的一片人已然作了地上狰狞的尸体,外围尚未倒下的众人不是没察觉到他身手的诡谲之处,皆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豫王骇目地望向他,何曾想明白,分明才几句话的功夫,怎就忽然死了一片人,那些可都是跟着他在战场上厮杀拼命的弟兄,历经无数战场,满身都是实打实过硬的功夫与经验。

    一条条人命,怎么就忽然撞见了阎王,说没就没了。

    他心中一时涌上滔天的怒意,如鲠在喉。

    “乱臣贼子!纳命来!”

    魏鸿儒如何又不是跟豫王一样的感受,扫一眼地上无数将士横陈的尸体,当时鼻尖一酸怒火中烧,一声暴喝,挥舞着钩镰刀怒目圆睁咬着牙直直冲向昆玦,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斩了眼前这个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贼人!

    马蹄声疾,钩镰如月,破空挥舞。

    昆玦立在尸体堆里不动如山,暗夜将他围绕,仿佛浑身萦绕着消散不去的寒气。

    眼看魏鸿儒策马就要到他跟前,豫王本欲高喝一声小心,却见一瞬之间,昆玦抬首望了魏鸿儒一眼,朗星般的眼眸中泛起微不可察的红光。

    下一刻,众人万没料到的是,只听得一声嘶鸣,魏鸿儒座下乌骓忽似见了猛兽一般极度受惊,竟顾不得自己的主人,蓦然间止住疾蹄,奋力扬蹄嘶鸣,将魏鸿儒硬生生从马背上撂了下去。

    魏鸿儒一连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手中的长柄钩镰刀也被甩出半丈远。

    他何曾想到这般出师不利,还未碰到昆玦就已受伤,顾不得疼痛,只握拳狠砸了几下尘土,抬首咬牙切齿地望着昆玦,立时爬起身。

    豫王眼观他受辱,心中亦倏地腾起怒火,然他也分明察觉,方才魏鸿儒座下马匹受惊时,明明是在昆玦抬首看了一眼之后。

    他本以为昆玦看的是魏鸿儒,但瞬息间的思量却觉并非如此,那匹乌骓可是魏鸿儒的爱驹,跟了他三年之久,一人一马在战场上从来默契,眼下那乌骓忽地如此受惊,竟把自己一向忠心的主人都给摔了下来,仿佛见着了什么东西怕得紧。

    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豫王却无法分辨。

    茫茫苍穹之上,隐约有雷声传来,似乎积压了整日的乌云终于要在刀光剑影的夜里落下雨来。

    “死了这么多人,还不退兵?”

    昆玦冷眼望向豫王,他脸上是斑驳血迹,浑身没有一片盔甲,却杀气缠身。

    纵然反问豫王一句,欲停杀戮,然眼中却丝毫不退。

    惊雷入耳,魏鸿儒从身旁士兵手里接过自己七尺钩镰刀,满腔怒火刚要再上,豫王却隐去眼中惊惧,缓缓挥剑指向昆玦,沉声道:“本王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萧元璟的人,今夜本王都必定要去元安,必要经过这泽月城,你若非要挡本王的路,必杀之!”

    说罢,他怒喝一声,径直策马冲向昆玦,魏鸿儒也挥着钩镰刀护卫左右。

    事已至此,昆玦眼底隐隐泛起了红光,他本不欲如此,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过机会。

    片刻,杀声四起,振聋发聩,马声嘶鸣,刀光剑影又再卷土重来......

    城楼上众人听得杀声一片,纷纷屏息凝神,何等焦急,但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又始终看不清,实不知到底怎么了......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那片震天的嘶吼声渐渐消匿,却仍不见昆玦归来。

    雷声攒动,炫目的电光从云层中一闪而过,星星点点的雨滴自头顶坠落拍打在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不消的血腥味。

    茫茫荒凉山野,惟有昆玦一人伫立,轮廓分明如刀锋的面颊上有斑驳血痕,猩红的鲜血裹覆双手,纵无刀兵也似杀神,目色森然。

    西风烈烈,将军身死犹立,士兵横尸遍野,军旗已倒,火把残颓,血水融入雨水汇成泊流,沙场残酷无情没错,但此般景象再怎么看,都是何等悲凉。

    豫王怀中,魏鸿儒尚存一丝气息,胸前铠甲破开,偌大的一道口子汩汩冒着鲜血,豫王伸手死死替他摁住伤口,紧闭的指缝却怎么都摁不住不断渗出的鲜血,仿若流水。

    “殿......殿下,我......”

    魏鸿儒微睁着眼竭力张了张嘴,伸手抬在半空中,不住颤抖。

    “魏鸿儒,魏鸿儒,你说你说,本王在,你说。”

    豫王沉眼看着魏鸿儒,慌忙握住他手,雨水混着血水自他脸颊流下,灌入口中却尝出苦咸。

    “殿下......今日......都是鸿儒之错,我不该任由.....你,任由你心急非要打头阵,不然,不然便不会如此了,江山社稷,国之根本,却毁......却毁......”

    一道苍白的电光划过,而后闻得一声雷动。

    “魏将军,魏将军?魏鸿儒?魏鸿儒!”

    方才还纵横沙场杀敌四方的豫王现下便似离了魂一般长声嘶喝,齿缝间皆是狰狞龃龉的声音。

    他满身伤痕衣衫褴褛,一身盔甲早已残缺,泪水化在雨里看不见痕迹,魏鸿儒终还是在他怀里去了。

    昆玦双目幽红一步步靠近,豫王抬首惊惧却又恨极了他一眼,撕心地怒吼:“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轻轻放下魏鸿儒,半跪在地上,犹竭尽全身力气紧撑住手中残剑欲再行起身。

    那双漆黑灵石般的眼眸死死盯住昆玦,恨意凛然,竭力想要站起来再同眼前人一战,然拼了全力奈何伤势过重,颤抖着刚起身一半,终是身形不稳,倒了下去。

    昆玦缓缓踱步行至他跟前,俯首冷眼看他,暗红眼眸幽深如渊,只道:“今日我给过你选择的。”

    豫王撑剑半跪在地,眼中虽恨,却忽而仰天放声大笑。

    “逆贼!弑君夺位的逆贼啊!哈哈哈哈哈!”

    雨势愈来愈大,须臾便呈滂沱之势。

    昆玦任由雨水冲刷掉手上的血迹,眼中还蕴着一丝猩红的微光。

    豫王却再不似初见他眼眸诡异变化时那般惊骇,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冰冷的眼神,痛快哂笑。

    “阁下真是好手段!好人才!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尽管杀了本王便是!本王至死也断不可能成为萧元璟的阶下囚!”

    “不过我倒真想知道,像你这般了不得的人物,如何会成为萧元璟那个卑鄙小人的走狗?!你这般好身手,不投身报国便罢了,却偏偏!偏偏要跟那弑君谋逆的竖子同流合污!”

    “想我十万昱崇铁血男儿傲骨铮铮,恨不能以身碾作尘泥,也要踏出一条血路挥师勤王,天下大势,却终究落在你们这样一个机关算尽弑君谋逆、一个身手卓绝一人可抵万军却有眼无珠甘愿俯首逆贼的人手里,这究竟是何天道!”

    昆玦冷眼看着他极其愤懑不甘的样子,脸上倏地笼上一层复杂而又疑惑的神色,疑道:“萧元璟?”

    “哈哈哈哈!都这种时候了,莫非你还要强行解释,说你不是萧元璟那个逆贼的人吗?”

    豫王放声狂笑,额前血水径直冲刷进他嘴里,他也毫不在意。

    “为免储君之位旁落,便暗结朝臣,囚禁皇子,弑君谋逆,造反篡位!阻止我挥军勤王?我说身在祁城的时候还有好几拨人来暗杀,身手一拨高过一拨,怎么这一路行军反倒如此平坦顺畅,料想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本王呢!哈哈哈哈!”

    笑声忽而停滞,他望着根本瞧不见明暗的穹宇,也望着昆玦,极尽愤恨所能。

    “怜我天枢天不庇佑,怜我子民福薄无安!竟要叫弑君谋逆之徒手握江山,真是可笑!太可笑!”

    豫王癫狂地发笑,仰首望天恨不能下尽泼天的大雨,却如何都冲刷不掉满地流淌的血迹。

    他眼神倏地一凛,极为不屑,对昆玦忽地冷笑:“动手吧,阁下如此能人异士却作了贼子之臣,不过立场不同也怪不得你,只叹我本事不高敌不过你!也终是时运不济到不了元安!事到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萧元辰纵使殒命在此,也绝不会做乱臣贼子的阶下囚!”

    说完,他眼中虽恨,嘴角却带笑,神色决绝只盼一死。

    昆玦蹙眉看他,少顷思虑,原本阴冷的目色却逐渐复杂,不断分辨着眼前人话中何意。

    他未曾料想到豫王竟如此坚毅不屈,却是出乎他意料。

    二人就这般对峙,豫王持剑插地一直强撑着不倒,苍穹上倾泻的大雨如同打翻的江海,昆玦浑身早已湿透。

    远处城墙上的众人仍旧焦心地等待着他,愈发疑惑也愈发紧张,不知怎都半晌了,昱崇军十万大军还没过来,也不见昆玦回来。

    半晌,远处有磅礴马蹄声传来,蹄声飒沓似欲撼动山河,泽月山间忽而涌出无数火把,大军将至。

    昆玦淡扫了远方一眼,“你的人来得太慢了。”

    说着又低首看向豫王,沉声道:“你可以走,但......若再犯泽月,远处的那些人便也是此刻你身边这些人的下场。”

    “我说了,你们凡人要怎么打仗我不管,但这城中有我所护之人,只要我在,便不会让你们动她分毫,她所念便是我所念,无论泽月还是元安。”

    “十万大军,剩下人的性命都握在你手里,你自己再选一次。”

    豫王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选择,若是两军交战,不论是抵御外敌还是围剿叛军,不管是他还是他所带领的十万大军,个个都敢以血肉搏杀,绝不含糊,战场之上只有战死,绝无投降之理!

    可今日,眼前人却让他见识了,何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有这一个人在,十万大军又有何惧?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是什么。

    眼见大军靠近,没等他开口,昆玦便蓦地提了他起身,豫王毫无反抗之力被他提在手中,一瞬已至大军跟前。

    昆玦松手,他也随之倒地,恍惚间看见自己的副将冲了过来,再回首,昆玦已在一丈开外静静伫立。

    “殿下!豫王殿下!”

    副将下马,晃眼一扫才惊觉目及之处皆是尸横遍野,惊骇不已间,以为是两军交战,可眼前又哪有敌军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殿下!殿下!”

    副将扶着豫王,抬首望了远处的昆玦一眼,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却被豫王紧紧攥住,尽全力嘶吼道:“不许去!”

    “为何?!豫王殿下!”

    副将蹙紧了眉头,望着尸横遍野的景象几欲怒吼。

    头顶的雷电似乎已经平息,大雨却未曾停歇。

    豫王竭力起身半坐在地上,望着雨中昆玦模糊的身影,停顿半晌,几近哽咽地用尽一身气力,怒喝道:“传我军令,昱崇军所剩大军,半个时辰内就地掩埋先锋部队兄弟们的尸身,而后随我返回祁城!”

    “殿下!”

    “不得有误!”

    睖睁间的怒喝几近嘶吼,眼眶泣血。

    “末将遵命!”

    ......

    兵马声远,渐渐消失在雨中,昆玦转身向泽月城走去时,已经调转方向的豫王又回首朝身后望了一眼。

    今夜他分明见到一个样貌俊美无俦但又同时诡异骇人之人,双目幽深,赩炽如焰,只那一人,便可抵万军。

    不过一瞬,那身影便于夜雾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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