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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喑啼风雨晦(二十二)

    天边的夜色彻底倾覆,消逝的残霞也仿佛燃尽昆玦的神魂。

    他走出王府之前,萧云淮眉头紧皱,眼底晦暗不清,一直凝视着他的背影。

    不知为何,昆玦走的模样好像不是他自己要走,而是如鸢不要他了似的,明明身形颀长高挺,锋利得如一把长刃,影子投在地上却显得那般颓败。

    他就这般走了,萧云淮心底竟松了口气,想他这次走后应该不会再回来。

    而昆玦身影彻底拐出月门前,正逢紫玉打霁云轩过来,眼观他方才回来却忽地又走了,不知到底怎么一回事,只能轻轻唤了萧云淮一声,“殿下......”音色微疑。

    时已入夜,风起云沉,萧云淮没有理会紫玉的疑惑,凝眸深望了月门处消失的身影一眼,只道:“走吧。”

    紫玉点点头,二人正要离开,如鸢却忽然从竹林拐角处冒头。

    “小宫女你,你怎么来了?”

    萧云淮一瞬敛却所有沉冷神情,眼里浮上微微笑意,如鸢着急,四下瞅了瞅,跟着就道:“我瞧着玉郎你们怎么老半天了还不过来,那菜都凉了,我便也来看看,咦,公子他人呢?”

    她微蹙起眉头,四下一望不见昆玦踪影,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一瞬回首望向萧云淮,却见他也眉宇紧蹙,先对紫玉道:“紫玉,你且让文先生先开宴吧,不好叫客人久等,就说本王有事耽搁,随后就来。”

    紫玉明白事理,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如鸢一脸狐疑地望着萧云淮,心里却已经惴惴。

    默然片刻,萧云淮知道答了这个问题后她会是什么反应,但事情终究要告诉她,他轻声一叹,道:“小宫女,长庚公子他......他说让你好好吃一场宴席,不必等他了。”

    如鸢怔了怔,“什么叫我不必等他了?他人呢?”

    她已经感到心下在收紧,边说边上前直直望着萧云淮。

    半晌,萧云淮都没有说话,眉眼间却愈见隐忍,没说话便已是回答,如鸢似明白了些什么,恍惚着道:“他是不是,又走了?”

    仿若夜色空寂,如鸢一直没有再出声。

    萧云淮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她眼里的眸光仿佛风中烛火,不停扑朔恍惚,哀怜地快要熄灭,看着她忽然就没了方才的兴致,这几日脸上才刚刚养出的两分气色,仿佛被人剐了一道一样,在瞬息间悉数消退,只剩一片苍白的无力。

    倏地,萧云淮眼里也泛起万般隐忍,默然片刻,却只得同如鸢点点头。

    如鸢愣了愣,忽地笑了,“他说有话要跟你说,说的就是这个吗?”

    方才昆玦回来,她还在揣摩他要跟萧云淮说什么,想着等待会儿他也到了宴席,会不会主动开口同她解释点什么,但其实她今夜暂且没打算问,来日方长,要问以后再问吧,若问不出,也就算了。

    她还想着,等宴席散了,她带他回松月轩,自己再问他一次,若在元安待得真的不快意,便回泽月山吧。

    等往后日子长了,他自己什么时候想下山了,那时她再陪他下山便是。

    只是原来他回来要说的,竟是叫她不必再等他了。

    如鸢使劲眨了眨,想把眼里的水花倒回去,一边哭笑不得地道:“那怎么还说让我去宴席上等他呢?”

    她只是轻轻皱了眉头,萧云淮却仿佛被烈日焦灼着赤/裸的脊背,心下愈发被人攥紧,只能眸光隐晦,沉声道出那原本的一句。

    “他说从今往后,血契作废,你自由了。”

    如鸢倏地回过头,眼泪一瞬悬在眶里未落,愣然地瞧着他,“我,自由了?”

    “你是说,他这次走了......便不会回来了?”

    在听到萧云淮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怔然。

    如鸢鼻尖酸涌。心下忽地狠狠收缩,仿佛被谁毫不留情地一把紧攥。

    凉风幽微,萧云淮没有再说话,似寂静无声的长夜,微微垂下眼眸。

    默然片刻,如鸢望着往府外走的那道月门,还有些恍惚,方才行步生风从石桥那头冲过来的颀长身影仿佛还在眼前,才一炷香的功夫,那身影才回来,便又离开,眼前忽又浮现出他从前的样子。

    血契既定,万山无阻,这世间无可更改之法。

    你若敢逃,纵使天涯海角我亦能追魂索命。

    立誓定约之时,昆玦曾说过这样的话,他拉着她双双划破手指,一点鲜血点在她唇上,当时吓得她心惊肉跳,说做他奴婢这条路是她自己搏出来的,怪不得他。

    当时如鸢还想给自己两巴掌,对,怪不得他,怪她自己......

    如鸢一把拭了眼泪,“不会的不会的,他好不容易才回来,我还没跟他说上两句话,他去哪儿了?纵然要走,我也要去找他问个明白。”说罢便要朝外追去。

    “他说完便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上次他说走就走,连你都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元安这么大,这次你又要去哪里寻他?”

    萧云淮眼疾手快拦了她,如鸢有多不好受,他的心里便也一般无二。

    然如鸢回过头来目光焦灼,已经涨红了脸,咽着泪急道:“他不能一句话都不当面说,说走就走,我不能就这般白白被人抛却了,纵然是两清,我也一定要去问一问,问个清楚明白。”

    她猛地挣脱,转身往外,萧云淮本也要跟上,然楚逸之却正好在这一刹紧跟着从竹林里冒出,一把拦住他。

    萧云淮惊疑地望着他,不知他何时来的,缘何拦住自己。

    楚逸之望了眼如鸢的身影,立马就道:“方才就听文先生说那妖物回来了,见你迟迟不过来,想来定然出了事,我便过来看看,正好听到你同她说的话。但眼下霁云轩一干人等还等着你这个淮王露面,尤其贺大统领也在,你是淮王,今日这一场谋划场面总归要做足,不能叫旁人起了疑心,现下你先去席面现身,我去跟着她,一定带她回来!”

    刹那犹疑,萧云淮再望了眼如鸢离去的方向,终是点点头。

    ......

    碍事的披帛扔在廊下,如鸢催动内力,匆匆追出王府,出了大门,十里长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灯火繁华之处叫人眼花缭乱。

    她无暇顾及,一头扎进人堆里,不停地边走边望,只是元安之大,一入人海,影踪难觅。

    穿过长乐街,古槐树上空空如也,过了飞仙桥,人声嘈杂,也无那道玄色的身影。

    走得越远,到处都是喧闹人声,越不知人去了何处,而她已如烧着了翅膀的飞蛾般,在街上乱窜。

    “方才那位撞到你的公子可真是俊俏,自出生到现在,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陈家四郎与他相比,竟也不算什么了......”

    身旁忽而掠过两道人影,两个姑娘摇着团扇打如鸢身边走过,一个高挑些的娇柔地调笑,如鸢蓦地一愣,当即回首,目光追随她们而去,一旁那个女子闻言则立马抬了扇子掩面道:“快别说了,好歹你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你不好意思,那你脸红什么?”

    说罢,二人便都笑了。

    如鸢眼眸深处倏地亮起一点光,当即追了上去,拦住二人道:“二位姑娘,请问方才你们遇见的那公子是不是身形高挺,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

    两个女子忽地被拦了路,便稍稍打量了如鸢上下,跟着那高挑些的女子点点头。

    “那两位姑娘可看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那是我家公子,眼下正四处寻他回去。”

    来不及欢喜,如鸢立马又问了,两女子一听是府上公子,心中立马欢喜,一旁那女子想了想便道:“方才见那公子失魂落魄的,不小心撞上了我,道了声歉便径直走了,走了没两步似乎遇到一个熟人,是个遮了面的女子,而后两个人便一道往那个方向去了。”说罢便指了指身后长街往西的方向。

    “女子?”

    如鸢微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云鹤楼的方向。

    “好,多谢二位!”

    眼下不容多想,她立马同二人道了谢,匆匆奔向身后。

    不知怎的,一听到二人说昆玦遇上了一个女子,她心里一瞬就猜中了那女子是何人。

    繁华的灯火照不清眼底的晦暗,如鸢一直往前,既已知晓了昆玦在何处,遇上了什么人,心里倒忽而安定了许多。

    未多时,到了云鹤楼前,辉煌的酒楼还是那副气派的模样,食客满座,繁华依旧,如鸢细细望了望,楼下大堂里,并不见昆玦的身影,想必是在高处。

    正犹疑,门口掠过道鹅黄的影子,手里本还端着酒,正要入门去,却一眼瞥见如鸢立在门外,辨认一瞬,便立马迎了上来。

    “楚姑娘?呀,楚姑娘你来了,方才长庚公子也来了,我们姝烟姑娘正问你怎不曾一起来呢,姑娘您快进来!”

    眼前的鹅黄身影正是孟姝烟身边的婢女芸绣,前些日才见过的,眼下又是一脸惊喜,如鸢略微挤出些笑靥:“我家公子也在这里吗?”

    芸绣点点头:“是啊,前几日长庚公子便来过了,亲自跟我家小姐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还送了她一块上好的玉佩,后来一连来了三四天呢,怎么,楚姑娘你不知道吗?”

    如鸢神情倏滞,随即想起前些天她陪昆玦在金银铺子里买的那块玉佩。

    原是作了这个用途......怪不得。

    她答不出话,这些事她的确都不知,便笑着摇了摇头。

    芸绣什么也不知地又继续招呼:“姑娘刚好赶上,刚刚长庚公子才跟我家小姐上了楼,如今可是与我家小姐成为好友了呢,走,姑娘随我一道上去吧。”

    二人一道上楼,如鸢跟在后头,思绪却愈发散漫,他果然是遇到了孟姝烟,但她没想到的是,原这几日他都在这里。

    听芸绣的话,想来上回的事,他二人是已经说开了。

    至于怎么说开的,如鸢不得而知。

    不觉间到了楼阁高处,然这次却不在待客的大厅里,却是在一间更为幽静的独阁之内,门尚且半开着,刚一上楼,如鸢一眼便瞧见孟姝烟跟昆玦坐在窗前。

    芸绣把她领到这里,正要上前去知会孟姝烟一声,如鸢却轻轻拦了她:“不劳烦姑娘了,我自己进去便好。”

    闻言,芸绣便也作罢,笑着点点头,跟着就退下。

    片刻停顿,如鸢站在廊下深吸一气,望着屋内那一双人影,并未近身上前。

    这间独阁并不十分宽阔,似是待客的偏厅,比之临街的大厅更为幽僻安静,虽说这层楼本就是孟姝烟自己居住的地方,本就没有闲杂人等打扰,不似楼下那般,从前如鸢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住的便是这一层,这一点她还是记得的。

    屋内的二人都未察觉到她的到来,昆玦撇着头且还望着窗外,视线落在巷子里,孟姝烟忽地走过。

    如鸢微惊,立马悄声侧过身去躲在拐角之处,跟着便见孟姝烟轻轻关好了房门,只是在走到窗前时似是为了留着通气,便也没关。

    听见她转身过去了,如鸢这才又从拐角处显现,正见孟姝烟转身端了酒来,轻轻斟好后递与昆玦跟前,柔和地道了声公子请用。

    “公子一连也来好几日了,心中郁结之事还不曾纾解吗?”

    门外的人顿了顿,他的郁结之事?

    昆玦回首扫了酒杯一眼,跟着便凝眸望向孟姝烟。

    他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如鸢原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半晌,他炯直的目光都只凝眸看着身前人,未答一言,直至把孟姝烟看到忍不住红了脸。

    “公子怎么了?可是姝烟脸上有哪里不对?”

    孟姝烟本就生的容姿瑰丽,娇羞的模样更似轻云遮月,更显得温婉动人,说着便摸了摸自己的脸。

    昆玦依旧没有移开目光,灼灼凝神,半晌,蓦地道了句:“你很像一个人。”

    孟姝烟顿了顿,眼中秋水漾起涟漪,认真地问:“这便是公子这几日心中郁结之事,也是那日公子为何失神的原因所在吗?”

    她问的话正好也是如鸢心中想问,站在拐角处已经彻底愣怔。

    你很像一个人。

    这么一句道出,如鸢眼前顿时浮现上次昆玦初见孟姝烟时的模样,当时的他神魂脱壳,整个人半晌僵硬。

    彼时乃至后来的这些天,她都一直想不明白昆玦到底是怎么了,而现下,不过瞬息之间,电光火石,福灵心至,却教人忽然就什么都明白。

    如鸢明白了上回他为什么会问孟姝烟怎么会还活着,明白了他当时为何要问她年纪几何,口中连连说着不可能,也明白了缘何他从一见到她,他的目光便从未离开过,原来的原来......

    呆了老半晌,这几日心中的那股不安终于落了地,原来竟是这般。

    眼下她立在门外,又再看着昆玦抬首看向孟姝烟的眼神,纵然只是是侧面,却清晰地瞧见他比之上回眼里还带着惊骇犹疑,现下却全都是温和从容。

    这一眼,便是万般柔情皆含在眼中。

    她还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模样。

    如鸢顿了顿,视线忽地氤氲。

    屋内,昆玦犹然无所察觉地微微颔首,孟姝烟笑着又道:“只不知公子说的是何人?姝烟与她又有几分相似呢?”

    她眼中生了好奇,小心翼翼地了解着关于昆玦的事,昆玦也坦然,径直答话:“是一位离去很久的故人,你们长得......极其相似。”

    他凝神看着她的眉眼,何止极其相似,除却她左耳一颗痣,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是故那日才教他那般失神。

    纵然今日看来,依旧教他恍然。

    孟姝烟十分惊讶:“没想到我竟与公子的故人长得极为相似,既然故人离去已久,公子竟还记得她的样貌,看来那位故人对公子来说很不一般。”

    “本是不记得了,不过见了你,便什么都记起来了。”

    昆玦淡淡应声,眼眸愈发幽深地凝视着她,不肯移转。

    孟姝烟并未在意他这般深邃直视的目光,只是笑了笑:“看来这位故人委实难忘。”

    说完,她别过目光,两靥却不知怎的,浮上几许酡红,正落在如鸢眼里。

    昆玦饮下她递来的一盏酒,又扫了扫窗外,眼底卷起浮沉过往,默然片刻后蓦地又道:“她跟你一样,也很会弹琵琶。”

    孟姝烟又再惊讶地顿了顿,“哦?看来这位故人对公子来说,与别人很是不同。”

    她嫣然的笑靥更生好奇,似来了兴趣,如鸢也不自觉跟着凝神,却闻昆玦音似万般皆空地答:“我曾千方百计想要忘了她,不是爱酒之人却日日沉醉,只盼一个醉生梦死能脱我于苦海。然而醉生梦死?可笑这世间又有什么事能靠醉生梦死躲过去的呢?醉酒会醒,做梦亦会醒,桩桩件件围绕在我心头的大事却从未消散。”

    他倏忽抬起头来,眼中看不见悲喜,再无半点倨傲疏离,惟有满目深深的惘然,似换了个人一般。

    孟姝烟轻轻怔住,微蹙的眉宇中不觉生出几许隐忍,欲敛还颦,深深望向眼前人,一瞬喃喃:“原来公子对这位故人竟是这般......”

    听懂其中含义的不止孟姝烟一个,话至此,如鸢也已然什么都明白了。

    从未消散四个字仿佛一棍子将她敲醒,不停地响彻在她耳边。

    她不过沉咽一瞬,便觉气血翻涌,心间隐隐绞痛,忙掏出两粒护心丹送入嘴里,这席间的话是不能再听下去了。

    如鸢轻轻捂着胸口蹑着手脚悄然下了楼去,而阁中那双幽深的目光却仿佛察觉到什么,朝走廊微看了一眼。

    空空如也,想是错觉罢了。

    一下高楼,如鸢逃也似的一口气直奔楼外,这座再辉煌不过的酒楼此刻仿佛牢笼一样盖在她头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等出了云鹤楼伫立街边,她终于长抒一气,竭力让自己心绪平缓,免得万一吐了血,楚逸之又要说她。

    好半晌,她站在云鹤楼旁一棵榆树下,等眼前视线渐渐看清,茫然四顾抬首一瞧,却忽不知要往何处去。

    她又再深望一眼楼阁之上,跟着便转身离开。

    起先说要问清的那些话,现下都不想问了。

    如鸢仿佛又被人杀了一道,遍体鳞伤地抛却在洞口,再没有了羁绊。

    一如从前不曾行到泽月山,孤身行于江湖,茫茫渺渺,混混沌沌,四海之大却不知路行何处,何处安身......

    身如飘萍,命如蜚蓬。

    而今又这般。

    她捂着胸口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行路间忽撞上一身影,蓦然抬首,正要同人赔礼,却见那人长身鹤立,温和又安静地看着她。

    那是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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