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愉姐，今天开机要上的香是哪份啊？”

    “明愉姐，晚上开机宴的座次单子我找不见了啊!”

    “你说的那个酒我去问过饭店前台了，没有呀，你说咱们要不要换一下?”

    二十五岁就白了数十根头发的张明愉小姐此刻垂着一个鸡毛掸子的头坐在床上表示生无可恋。

    如果我有罪请干脆地杀了我，而不是早上五点钟让我的剧务助理打电话和我聊工作。

    “三号货车上的四号箱子，那里面的香全都拿出来，足够了。”

    “小星啊，座次单子咱们上个月不就订好了没变嘛？你直接去咱俩聊天记录搜一搜不就好了嘛。”

    “没有……饭店没有难道全世界都没有了嘛？去外面买啊！我告诉你今天晚上要是上桌的不是这款梅子酒，你就等着我把你挂到梅子树上去吧！”

    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一个音节，张明愉小姐再度卧倒。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九点开机仪式，作为剧务主任，她绝不会消极怠工，但也不会勤奋到提前四个小时起床。

    最后她只内心折磨地躺了三十分钟。好吧，张明愉必须承认，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

    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剧组人士，她早早地已经和美容美发店里染头发的小哥混了个熟，原因无他，只因她早生的华发……

    张明愉，女，北方人士，二十二岁正经传媒大学导演专业毕业，励志要给中国的女导演们杀出一条血路，然后进了家公司被安排着做了两年跟组助理，跟过几个大火的演员，也跟过已经凉透的演员，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一年前脱离了跟组助理的差事，开始正正经经地——在导演身边打杂，场务场记干了一圈，天天累死累活，终于捞了个大制作电影剧组的剧务主任，原想是暂时退个休的工作，可谁成想流年不利碰上个什么也不懂的剧务助理。

    人生不幸人生不幸啊……

    十月底早上六点半，北京城的天不算亮，张明愉把自己收拾体面踩了一双黑色短跟的高跟靴出了酒店。

    她实在没什么正经的家，年年在剧组泡着，全世界四处跑，住也就是住剧组安排的酒店，偶尔工作断档要么住酒店要么回老家去。

    “酒的事搞定了吗？”

    开机仪式安排在了剧组接下来就要先取景拍摄的横店影视城，张明愉到了地方就开始四处走，一是心里默默清算到场的人，二是看看哪有问题。因为《奉天十四年》是大电影民国戏，布景很是走心，主要的几个棚子都是在沈阳出资搭建的，横店这边就是一些老北京戏份的零碎，待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去沈阳了。

    “明愉姐，买是买到了，但你说的那个牌子不产这个度数的梅子酒了，所以就只搞到了几瓶，咱要拿几瓶度数高点的补一下子?”

    张明愉在香案前站定，觉得有点冷，便把剧组统一开机需要穿的标志性衣服拢了拢，伸手试了试香炉里米放的扎不扎实，“咱们的大金主陈董事长就爱喝这个，可他酒品不行，喝多了容易出事儿，到时候把度数高的那几瓶拿的离他远点，让他和咱周导喝度数低的。”

    罗星得了章程，欢欢喜喜地忙去了，张明愉到门口取了签到表一溜顺着，手忽地一下停在了一个名字旁边。

    张帆，还没到。

    她不是不知道张帆领衔主演这部电影，她和周易茹是一个经纪公司，周导既是她常搭的导演，也是她的上司，更是她入这个圈的伯乐。《奉天十四年》两年前刚开始筹划到现在，她是一直跟着的，所以一定下张帆饰演男主人公张甫正，她也就知道了。

    可是知道归知道，以前同个剧组待过归待过，再度和自己崇拜的演员老师一起合作，张明愉还是忍不住紧张，明明已经工作三年了，可一到这种时候，就感觉屏幕前看张帆照片花痴的小女生怎么收都收不住。

    “明愉姐?怎么了？这表有为什么问题吗？”

    签到处的小王看着张明愉盯着签到表好像要盯出花来，不明所以地问了问。

    张明愉打着哈哈，说道:“啊没问题没问题，我就是……我就是看还有人没来啊。”

    “啊是呢，张帆老师还没到哎，马上要开始了，要不要给他助理打个电话……”小王的话还没说完，就有略微气喘的声音到了耳边。

    “不用打电话了，张帆……到了，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剧组发放的统一外套做的是大衣的款式，只在胸口出烙了电影名字，不仔细看就是一身黑色的风衣，穿在张帆身上很是服帖。

    张明愉一直觉得张帆老师是个奇特的物种，明明个子也就一米八到头，脸也不是帅哥脸，但整个人就……越看越顺眼，越看越上头。

    这个都四十了的老男人到底是在哪开了氛围感的挂啊，见多少面都觉得上头，张明愉觉得自己真是快精神分裂了，心里惊涛骇浪地犯着花痴，面上还在保持着营业般的笑容，等人签完到才得体地问候了一句:“张帆老师您好，我是咱们剧组的剧务张明愉，未来几个月您有什么需要，像如服化道的问题都可以喊我。”

    张明愉伸出去一只手打算握手，对方加快了摘帽子口罩的速度，脸上露出便握手便像是想起了什么的眼神，随后有些欢脱的声音便亮了出来，“小明愉啊，你都做到剧务啦，不错不错，挑大梁了嘛!”

    张明愉显然有些意料之外，但也很快接上张帆的话，另外也带着张帆往里走，“没想到您竟然还记得我，不过您怎么还叫我小明愉啊……我不小了，叫我明愉就好了!”话里略带着小女孩的娇俏，是面对长辈再合适不过的口吻。

    张帆的笑意更大了些，不再是客套的微笑，“三年前你二十二的时候我奔四，如今我都四十了你还二十几岁，可不小嘛。”

    “哪有，您可不像四十的人，顶多三十出头。”张明愉粉丝脑上身，夸人行为刹不住闸，说完才觉得略显拍马屁……

    不远处的周易茹看见张帆的身影带着几位主演也走了过来，开口便笑着说道:“一到就碰上个嘴甜的，除了明愉也没这样会夸你的人啦！咱们的剧务，兼包全组人的心理健康，小小年纪比我这老妈子受欢迎。”

    “哎呦周导您这哪的话，您才是我们剧组的定海神针嘛!”张明愉嘴甜技能上线，任哪家听了都得好脾气。

    周易茹被说的乐了，黑白相间的卷发被北京的一阵秋风吹过去，连带着笑声都变得更加爽朗了，冲着身边的人们说道:“来，你们几个也都不用认识了吧，私下里聚的肯定比我多，这次就是熟人聚会，也就没那些客套了，直接来吧!”

    北京深秋的某一天上午十点钟，电影《奉天十四年》的开机仪式顺利结束，张明愉时隔三年，再一次在剧组和张帆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