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桉迅速上岸，将鹿绫打横抱起便远离此处。
鹿绫抬手指向远处的山壁，“那是河流冲刷过的遗迹，有几十年了。”
盛桉也正是朝着那里走去，河流长年累月下来会改道，而那里就是从前被冲刷过的地方，有一些光滑的大石块。石块后留有一些坑洞，可以遮风挡雨。
“你若是不熟水性，我现在捞的就是你的尸体了，阿绫，下次别这么莽撞，让你待在岸上就好好待在岸上。”
鹿绫淡淡的嗯了一声，被呛了水的喉咙还有些刺痛，浑身冷得发抖。
“你可曾听过阳泽县盛产玉石？”
盛桉没工夫理这些，一个劲头抱着鹿绫往坑洞里钻，终于寻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
他将人放下，转身就去寻周围的枯枝，可找来找去都凑不到能够取暖的数量。
鹿绫给他指了个方向，“在靠近河岸的石块后面有大量水草，你去取来。”
盛桉看了她一眼，嘱咐：“你不要乱跑。”
鹿绫：“知道了。”
很快，盛桉取了一大堆干草回来，顺便带回来一截干木头，“幸好日头大，这些都能用。”
“有火吗？”
鹿绫摸了摸口袋，摇摇头，“被水冲走了。”
盛桉看向她的眼中罕见有了些责备的意思，他反手就从自己仅剩的裤子里摸出一只被保存完好的火折子。
他一边点火一边念叨：“你身为思淼县的父母官，对于意外遇险没有丝毫的准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是一个合格的父母官吗，鹿大人？”
鹿绫有些抱歉地低了低头，“见笑了，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还是你行事稳妥。”
“我没有要邀功的意思。”盛桉定定地看着她，“我怕你伤着，冷吧，坐过来些。”
鹿绫朝火堆挪了挪，身上的衣服还在往地下淌水，用手一拧就能拧出一大把水来。
鹿绫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前额也突突地痛起来。
她瞧着盛桉光着的膀子道：“你身体这样好，过来给我暖暖。”
盛桉的上衣一件没有，为了便于在水中快速前行，索性就脱了。
此刻被鹿绫一动不动地盯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朝鹿绫靠近一些，上半身皮肤上的水分已经干了，便将鹿绫揽了过来。
“衣裳不干你不会暖和的。”
鹿绫往他怀里缩了缩，“河水太过寒凉，若是再冻一会儿，恐怕你真的要给我收尸了。”
“史大人看着大大咧咧，脑子是个聪明的，他很快会找来。”
盛桉去解她身前的衣带，外袍在入水的过程中被鹿绫扔掉了，否则她逃生的阻力就更大。
鹿绫有些局促地捉住了盛桉的手，“我自己来。”
盛桉停手看着她，见她解衣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一个带子许久脱不下来。
“还是我来吧，湿衣裳穿久会生病。”
一把按下她的手指，那温度冻得盛桉都惊了一下，冰水里的寒气将鹿绫冻透了。
将人剥光后，盛桉把衣裳放在温度较高的位置铺开，以便快速烤干。自己则将夫人抱在怀里为她取暖。
“你忍忍，这样你比穿着湿衣裳要好许多，靠近火堆一些……”
“嗯。”
鹿绫的脸通红，像蹿出的火苗一样。
“盛桉，你这身好皮肉跟着我可惜了，你武艺超群，上战场必能崭露头角。”
“不必，我志不在此。”他道。
此刻，他只想紧紧拥着她，他没出息，就喜欢做这种事。
“冬日的衣裳厚，不易烤干。”
“也没有别的法子了，看你下次还敢来水边。”
盛桉将人搂紧，尽量不让一点热气散出去，“你说的玉石，没听过阳泽县产玉石，倒是大幽西部有一座玉山，去年宫里还收到大幽王献来的玉雕，父亲在皇上那里分了个小玉件。”
“大幽的玉是好东西，养人。”
鹿绫道：“我刚在河里看见了，好玉。”
“为了一块玉你就掉河里了，这玉可真值。”
“别取笑我了，想来是大幽又在挖玉山了，顺着水流了下来。”
“能流这么远倒是稀奇，怕是另有猫腻。”
鹿绫的眼眸变得深邃，说起猫腻她便不吭声了，过了许久才缓缓道：“盛桉，你如此聪明，将来我要做什么的时候你可别拦着我。”
盛桉道：“不会，你做的事自有你的用意，我只会助你，不会拦你。”
天色逐渐暗下来，外头响起动静。
盛桉拖过衣裳快速给鹿绫套上，他起身出来查看，见着四处张望的衙役。
“这里！”他高喊。
史元龙快速跑了过来，手里抱着盛桉之前丢下的衣物，“盛姑爷，你们没事吧，可吓死我了！”
盛桉接过自己的衣服穿上，“多谢大人，鹿大人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劳烦你叫马车来接她。”
“已经来了，在外面候着！”
“有劳了。”
盛桉将鹿绫扶了出来，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头发还是湿的，衣服也没干透。
“快上车回家去。”盛桉催促。
马车接上了人速速往县衙的方向走去，他们被水冲得太远，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盛桉立即将家里的快马交给元忠，“速速去请大夫来施针，诊金双倍！”
鹿绫进屋坐下，盛桉就马不停蹄地拿来衣服给她换上，头发也用火盆继续烤。
“寒气入了体不是小事，阿绫，你听我的，在家休养几日再去衙门。”
鹿绫抬头冲他一笑，“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咳……”
话没说完，她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肚子突然就疼得厉害，“被你说中了么，下次不许说……”
盛桉手掌探向她的额头，“没烧，一定是被冻得厉害了，大夫快来了，我已经让元忠去请了。”
鹿绫坐在凳子上，牢牢握住盛桉的双手，将额头抵在他身前，“肚子疼……”
“肚子疼？”盛桉手掌往她的腹部探去，眼睛却看到了衣裙下方的血迹。
“夫人，你来月事了。”
鹿绫也料到了，只痛苦地嗯了一声，“叫绿蕊拿东西来，扶我去床上躺着。”
绿蕊将自家夫人收拾好后，元忠请的大夫也到了。
大夫把脉问诊后脸都沉了下来，“泡了冰水，又赶上月事，鹿大人，恕老朽说话难听，作为女子还是应当讲究些好，否则将来有苦头吃。”
躺在床上的鹿绫道：“我知道了，我且听大夫的就是，您说怎么治就怎么治。”
大夫黑着的脸终于好了些，“我给大人用艾灸一灸，旁人无事就回避吧，另外，盛姑爷，我开一副方子你去叫下人把药熬了。”
盛桉：“听大夫的。”
燕国有女官，数量不算少，女人有一定地位，男女之间的避讳也就没那么多。
大夫隔着帐子给鹿绫艾灸，让绿蕊辅助，他怎么说绿蕊就怎么做，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大人，这一冻怕是要落下病根子了，且在家休养两月再出门劳作。”
“这怎么行。”鹿绫一口道，“两月定是不行的，十日最多了，大夫你本事高明，帮我治治就好。”
大夫忽地叹气，“本事再高明也治不了大人这样不听劝的病人，大人身体本就畏寒，又尚未生育，还是好好保养的好，万一将来生不了孩子，哪来的天伦之乐。”
鹿绫缓了缓道：“没有孩子那就是与孩子没有缘分，我也不强求。”
大夫听了都生气，“大人这样犟，还是另寻名医吧，我等下就走。”
鹿绫：“灸完再走吧。”
大夫：“哎……”
最终大夫还是嘴硬心软，再一次住了下来，专心为鹿绫调理身体。
鹿绫这一次还算听话，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了大半个月。
盛桉每日好肉好菜地给她养着，但她看起来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小小的院子里，鹿绫今日勉强得闲，叫了段敏学等人来喝茶。
县衙里的人一边乐呵呵地与鹿绫说话，一边说近日的公事，大家都知道，鹿绫这是变相让他们做汇报呢。
有时候太正式了让他们拘束，不如一边喝茶一边说，或许这样会好些。但鹿绫不知道，无论哪种方法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压力很大。
做得好怕会有更多的活要干，做不好怕挨骂，生怕鹿绫一个奏报发回京中，到时他们都要脱一层皮。
鹿绫亲自泡好茶推到他们面前，“还有几日就开春了，永贞桥的图纸已经画好，只需寻了工人来做便可，典史那边的石料预备得如何了？”
车光济赶紧道：“快备好了，这几日阳泽县那边有条路封了，咱们的马队出不来，等出来了再运几次就齐了。”
“好。”鹿绫看向史元龙，“我要更多的工人，无论技术好坏都请来，修城墙。”
“修城墙？”史元龙满脸疑惑，“修什么城墙，哪里的？”
鹿绫沉声：“思淼县的，把思淼县围起来。”
“啊？”围着喝茶的几人齐刷刷地发出声音，纷纷表示疑惑。
“鹿大人，咱们这里虽然离边境不远，但也从来不是边防要地，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说过要修城墙啊！”
鹿绫眼神沉了下来，“本官奉命来此地任职，如何建设自然由我说了算，无需多言。”
段敏学沉思了片刻，抬头道：“听鹿大人的，我这就找人去问问附近得空的工人，算一算人数，届时再向大人汇报。”
车光济道：“大人做事自有大人的道理，我等听从大人调度。”
史元龙还没吭声，他倒不是觉得干活累，只是有些不解，想了想还是问：“是不是京中有什么盘算，大人既然来了此处，有些事也该让咱们这些跑腿的知晓一二，否则怎么以理服人。”
鹿绫应了声好，“那我便让京中下道指令来。”
史元龙赶紧行了个礼，“属下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修城墙如此大的工程势必让人议论纷纷，别人问起来咱们要怎么说？”
鹿绫道：“我知道县尉的意思，我尚且说不出什么缘由，不如就让京中直接下令，这样一来，咱们就是奉命行事，即便说不出具体由头也得做下去。”
史元龙：“是。”
一想起鹿绫和京中那位权势滔天的王爷的关系，史元龙就后背冒冷汗，总觉得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