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雀倏而飞上枝头，摆摆尾巴，乍起翅膀，梳一梳羽根处的绒毛，再挺起圆乎乎的小胸脯，居高临下地俯瞰一行人。

    冬日的树林尽是枯枝残叶，薄薄的霜雪气息弥散在林间。高专远离闹市，周围有很多地方人迹罕至，得而保留了很多自由生长的林木。

    漆红鸟居伫立于石阶的尽头，两边是绵延的林木，林木一直绵延至群岚中。山风吹拂，冬枝飒飒，偶尔几声鸟鸣空悠悠地婉转着，别有野趣，更显环境清幽。

    只要高专里的咒术师们不搞大动静，环境氛围可以一直这样养心宜居。

    “气温好像变得越来越暖，往年的冬天已经开始下雪了。”

    “全球温室效应，夏天绝对会越来越热。”

    “咦，你们不喜欢夏天吗？高专放暑假吗？”

    “......我不喜欢夏天。”他苦夏，且咒术师并没有“暑假”一说，谢谢。

    “就没有喜欢夏天的咒术师。”他有【无下限】隔热，但是井喷似的咒灵也很让人心烦。

    被戳中痛点的两个咒术师默契避开暑假话题。

    小雀突然从枝头弹起，躲开想要凑过来的红眼珠黑乌鸦，灵活地回叨一口，黑乌鸦只闪躲不反击，掠到了更高的树枝上，垂下脑袋，乜一眼小雀，再转而去看千木穗他们。

    被无视的小雀展开翅膀，下压树枝，准备弹上去和乌鸦争一争地位高低，下面的呼唤声打断了它——

    “楸梓，不要打架。”那只黑乌鸦很不好惹的样子，楸梓很可能被欺负。

    千木穗拍拍手，让小文鸟飞下来。

    小雀在空中扑腾了两下翅膀，还是乖乖盘旋下落。它想要照旧窝到主人的脑袋顶上，却被抢先一步的白毛满满当当占据了位置，落下时不知道踩中什么虚实不定的东西，圆乎乎的灰团子还滑了一下。

    它警告性啄一口。

    楸梓：？

    触感不对，它疑惑飞起来，落到五条悟的脑袋上，爪子前后拨拉两下，再啄一下。

    还是不对，它疑惑歪脑袋，干脆伸开翅膀，使劲扇风，昂扬斗志，蓄力准备来一记大的。

    夏油杰双手插兜，乐得看戏，只差掏出手机拍照留影，将好挚友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千木穗无奈地反手招呼小文鸟：“楸梓，不可以，再闹今天没有冻干吃。”

    在她的所有宝可梦里，楸梓体型最小，偏偏最好战。和同伴们闹一闹还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被高等级野生宝可梦欺负了怎么办？只能用食物来管住贪吃鬼。

    毕竟楸梓就像小智前辈的皮卡丘一样，不愿意进精灵球。

    小文鸟最后还是落到了自家主人的手里。

    “穗酱，你的这只‘宝可梦’实力不够哦~~”

    轻松用【无下限】让一只小鸟怀疑鸟生，五条悟得意洋洋地戳一戳蜷在千木穗手心里的小文鸟，后者不服气地支喙要叨一口，他不躲不闪，任由小家伙再次一嘴啄进棉花里。

    千木穗拂开五条悟欠兮兮的手，虚握着黏人又好胜的小鸟：“楸梓是陪伴向宝可梦，在战斗方面会有欠缺。”就像吉利蛋，相比对决，它们更多是出现在乔伊小姐身边担当可靠的护士帮手角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和短处，悟不能仅凭战斗实力来评判。”

    “穗酱说的有道理——但是，我是最强的。”五条悟收回手，搭在千木穗的肩膀上，骄傲道，“最强就是没有短处，什么都擅长。”

    真的好中二啊，悟。

    夏油杰受千木穗影响，好胜心也上来了，自发读了不少文学书，越发觉得他们的行事确实有点“幼稚”，尤其如五条悟这般大剌剌宣告实力。虽然“他们最强”是事实，但总是这样反复强调还是有点莫名羞耻。

    等等，谁说悟没有短处？

    他推开还压着人家的白毛脑袋，对千木穗怂恿道：“穗，你不是说在钻研不同口味的酒心巧克力吗？可以给悟留一盒。”

    五条悟警觉揽回千木穗的肩膀，隔离夏油杰和千木穗，义正辞严道：“杰，我们还是未成年，不可以喝酒，酒心巧克力也要适当控量。”

    呵，一口倒的家伙怕是连内馅稍微真一点的酒心巧克力都禁不住，而穗的用料绝对保真保质，精华浓缩，悟敢吃下去他们就有好戏看了。

    夏油杰但笑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准浪费粮食。”千木穗拍开一左一右夹在她两边互别苗头的二人，再奇怪地对比起他们的神情，“你们喝过很多酒吗？”怎么说得这么熟练。

    她喝过妈妈酿的低度数果酒，也和妈妈一起埋过酒坛子，但那果酒就像果汁，妈妈说埋的酒要等自己长大才能喝。

    其实小姑娘也很好奇其他酒。

    在霓虹国，未成年喝酒可是违法的。

    一直以靠谱大哥哥面目和千木穗交流的夏油杰表情一僵，后知后觉他们要把堕.落不良青年的形象拉满了——喝酒逃课夜不归宿，只差抽烟赌.博打小钢珠了。他赶紧找补道：“并没有，我们同学聚餐，只是在聚会上尝过一点点。”

    五条悟望一眼飞走的乌鸦，不嫌事大道：“女生聚餐，杰，我们被拉黑了。”

    “这都是因为谁啊？”夏油杰皮笑肉不笑，额角冒出十字路口。

    一二年级聚餐，五条悟人菜瘾又大，不会喝酒却一激就上当，一杯下去，半栋楼都上天了。高专宿舍聚餐聚到最后全员酒店住宿，五条悟全额赔偿负责，他还被牵连，一起遭拉黑。

    五条悟扭头吹一声口哨，也不看他，若无其事想推着千木穗接着走。

    夏油杰无视五条悟，拉着千木穗快走几步远离五条悟，再郑重其事强调一遍：“我们只是一二年级聚会，相互之间开了点小玩笑——当然，穗不要相信悟口中的‘玩笑’。”

    为什么要和她解释这些？

    虽然没接上夏油杰的潜台词，千木穗还是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被夏油杰带着继续拾阶而上。

    “穗酱，杰，你们等等老子。”五条悟大步迈上石阶。

    “快跑，看谁先上去！”

    高个子的大男生跟在后面，小姑娘的好玩心上来了，也大步迈开，三阶并作一步，像头不服输的小牛犊，一心朝前冲。

    “小心摔跤。”

    夏油杰无奈拉着她，被带得一起朝上跑。明明可以坐飞行咒灵上去，结果却参与了这“幼稚”的争强好胜里，只得拉紧千木穗的手，防止她摔倒。

    这一长串石阶，摔下去可是等于滚成条状物了，直接去三途川报到吧。

    一举踏上顶层，千木穗欢呼雀跃，拉一拉夏油杰的手示意停下了。她新奇地打量四周，最后转身招呼五条悟快一点。

    她还没有爬过这种高度的小山呢，一会儿急速滑下去一定很好玩！山地自行车要派上正当用场了！还可以和朋友们试一试洛托姆之前更新的新功能，以后就能带敦敦一起爬山玩。

    后知觉与异性似乎距离太近，夏油杰松开手，偏头看飞到鸟居上的乌鸦，仿若自然般将手踹回衣兜里。雪白的耳尖上却像落了霞晕，薄薄一点红。

    “我说你们啊，是不是在趁机翘课？”

    一道懒洋洋的女声由远及近。

    *

    不知是否为巧合，高专二年级的两位学姐也在校。

    当然，看见那只眼熟的黑乌鸦时，两个DK就知道了。

    “家入姐姐好，冥冥姐姐好，庵姐姐好！”千木穗脆生生地和姐姐们打招呼，从腰包里掏出见面礼，送给她们。

    小姑娘的眼睛幼圆乖巧，眼角下垂，仿佛未经雕琢的金绿色天然宝石，带着一股子田园小犬般的纯澈友好，见谁都像是没有戒备心的满格信任，好似谁都可以来摸一摸那头光滑如缎的头发。

    虽然情报很少，但果然和传言中一样天真单纯呢。

    冥冥收下整套珍藏版礼盒装清酒，微笑着回送一张简约的卡片：“幸会，如果有什么情报信息需求可以找我，给你打九折。”

    庵歌姬收到一整套巫女服饰，从檀纸花簪到绘扇神楽铃，多到她差点拿不住：“对不起，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因为我不知道庵姐姐喜欢什么，所以就全套买下来了。”千木穗不好意思地推回去，“请庵姐姐收下吧，我留着也不会穿呀，庵姐姐穿上它才能展现出这套衣服最大的价值。”

    “呜呜，千木，你怎么没能成为我们的学妹呢？”庵歌姬感动得眼泪汪汪，忍不住想和千木穗来一个拥抱，抬起手才想起对方不算自己学妹，顿时遗憾万分。

    有两个人模狗性的垃圾DK做先例，庵歌姬快要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而千木穗洋溢着真诚赞美的话语和眼神不由令她重拾对后辈和自己的信心，挺直身体，“我会穿上这套衣服，祓除更多的咒灵。”

    “你叫我歌姬就好了！”

    “歌姬姐姐好——可以叫我穗。”

    小姑娘见大姐姐很喜欢礼物的样子，也笑起来，看她伸手，于是主动凑过去来了一个抱抱。

    庵歌姬感觉自己就像抱住了一个暖烘烘的小火炉，温热安宁。在冬日里和一轮小太阳抱了个满怀，涓涓细流如看不见的阳光，悄然无声汇入她的咒力回路中，源源不断，一寸寸抚平连日执行任务的疲惫与困乏。

    作为在场唯一一位医生，尽管是个尚未正式挂上医师执照的未成年，家入硝子还是率先发现了庵歌姬的变化，她转头对着五条悟和夏油杰一挑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告诉我们？

    他们和穗待久了，直接遗忘掉穗的能力特殊性，毕竟谁会记得有意告知别人空气的作用呢？哪怕就在身边。

    当然，也不排除想让家入硝子她们自己发现千木穗特别之处的心思。屑DK不就是这样。

    五条悟仗着有墨镜遮掩，权当自己眼瞎，看不见家入硝子的暗示。

    夏油杰“恰好”侧过头，错过家入硝子的眼神。

    很好，不愧是人渣DK，她早就该想到。

    家入硝子叹口气，小心收好千木穗送她的礼物——一袋手作糖果与一盒定制款淡味糖。

    小姑娘不知道见面礼送什么好，询问两个大男生。他们除了提供照片以便千木穗提前认识外，基本没用。夏油杰还能建议投其所好，给需要提神的实习医生与精明商人来点烟酒，五条悟则是直言不讳给冥冥打钱才更得她心。然后夏油杰操心千木穗被此暴言带坏，将五条悟捂嘴拖走。

    最后千木穗为家入硝子准备了一盒自己熬制的手作牛轧糖和某百年老牌的淡口味糖——家里也有需要戒烟的家长，她对这一套流程非常熟悉。兼之送冥冥和庵歌姬的礼物价位也需要与此差不多，千木穗多挑选了一盒老牌糖果，细心地平衡了价格。

    “谢谢你的糖。”家入硝子是实习医生，且并不嗜甜，特意看过成分，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她和千木穗握手以示友好。

    “家入姐姐好酷！”千木穗认真地和家入硝子握手，眼神亮晶晶。

    比千木穗年长几岁的家入硝子有种酷酷的厌世感，棕发及肩，右眼下一颗泪痣。行走沉稳，谈吐有仪，符合很多小女孩对厉害大姐姐的想象。已经十三岁的小姑娘也不例外，她禁不住直白赞叹。

    一记直球打得家入硝子猝不及防，她感到脸颊上泛起了一点热度，掩饰性咳嗽一声，她放开手，道：“谢谢夸奖。”

    千木穗得了友好的互往，眸子笑作了月牙，莹然有光，她好像一直这般快活。和三个大姐姐走在一起，言笑晏晏，她的头发如同落到地上的云，柔软蓬松，一小簇呆毛又如饱满的麦子般翘在云泥里，撇过活泼的弧度，让人见了心中也随之一软。

    “——家入姐姐好厉害！知道这么多医学知识，未来一定是厉害的大医师！”晶子姐姐也是自学医术，新世界的医师姐姐都好优秀呀！

    “过奖了，我还有很远一段距离，现在主要是倚靠【反转术式】的‘细胞加速分裂生长’来救人。”

    “但是家入姐姐现在就能够熟练运用自己的天赋与能力去实地救死扶伤，已经很强大了，未来一定能成为最优秀的医生！”

    “谢谢......叫我硝子就行。”

    “好的，硝子姐姐也叫我穗就好。”

    “脸红了呢，硝子。”

    “冥冥，取消一次免费治疗。”

    “唉，最近有点私活，不划算。”

    “哈哈哈......”

    女生们屏蔽了两个格格不入的DK，有说有笑，走进算得上空旷的校园。

    千木穗无缝融入了这里，充满好奇的目光四处观察，脚步轻快地跟随大姐姐们，仿佛一株于惠风中律动的麦苗，明媚烂漫，生气勃勃。

    “穗的情报怎么压？”夏油杰依旧双手插兜，不紧不慢走在最后，看着那只小文鸟也跟着飞进来，自在地滑翔。

    “当然是砸钱咯，反正老子有的是钱。”五条悟踢一脚碎石，双手背在脑后，也看了一眼那只又去追乌鸦的小文鸟。

    深谙情报赚钱之道的冥冥在黑市里搜集过穗的信息，连她的咒术便利都仅得到只言片语，其他的情报花点钱就能压下去，还能反摸出居心叵测的诅咒师。

    好歹是“六眼神子”与“咒灵操使”扩大了“异种训练家”的影响，这点善后的责任心，他们还是有的。

    “我去把那几个诅咒师处理了，正好可以撤一条高额悬赏。”夏油杰对赏金颇为意动，想必直接端了那个诅咒师的老巢肯定能赚不少。

    “六眼神子”“咒灵操使”“异种训练家”的赏金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回头可以和穗把这些原本悬赏他们的钱捐给擂钵街的孤儿院，让沾了诅咒师肮脏血污的钱发挥最该有的正道价值。

    狡诈的黑狐狸盘算得起劲，转头一看身边的同伴不翼而飞。某只鸡掰的大白猫已经叫嚷着去追女生们，还不惜用上了瞬移。

    被孤零零留在这里的夏油杰也奔跑起来，跑向同期好友们。

    空荡的校园也可以有如此热闹的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