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擂钵街,混乱的具现化代名词。

    私搭乱建的低矮棚屋挤压逼仄的道路,污水随处可见,吹过的风都悄无声息,一切都很安静。来往的人碰上了也会压低脑袋,避开直视的目光。

    千木穗捏紧记事本,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真心实意感到难过。

    她从来没有见过只流于字里行间的贫民窟,那些东西对她而言太过遥远。再多再详尽的文字也不能刻画出这块城市的伤疤,她只能如实记录自己看见的东西,用自己的语言去努力叙述。

    福泽谕吉支持千木穗继续自己的学业,课余再来侦探社做兼职。趁着今天是假期,她可以开始做第一份工作,还是在擂钵街的外勤工作。

    小姑娘并不知道这是一次别有内涵的“入社测试”,她认真接过人生中第一份正式的工作任务,立正,严肃表明会圆满完成记录。

    福泽谕吉:“横滨刚刚结束了一场混战,那段时间我和乱步在参与美国的侦探大赛,回来不久,并不了解这片区域的现状。”

    江户川乱步:“笨蛋小麦去做个实时记录,别的事情可以不用管。”

    专心做记录的千木穗边走边看,单纯以为社长和乱步大人在考察她的基础文字表达能力,以后可以兼职一些文书工作。

    想到这里,她丢开华丽的辞藻堆砌,尽量用凝练的文笔去描述所见所闻,像新闻报纸那样如实记录眼前的灰暗,文风要准确朴实,态度要客观冷静......

    可是......根本难以冷静啊。写着写着,千木穗将笔夹在本子上,腾出的那只手用力揉眼睛,粗暴的动作拉长自然下垂的眼线,模糊的泪珠濡湿眼睫,那双金绿色眼睛沾染着水汽,仿佛春日湖泊弥漫了林间早晨的雾霭,在朦胧氤氲中泄出一小泓薄薄的红晕。

    小姑娘不想让个人情绪影响了文字记录的客观度,她用力揉擦湿润的眼尾,带着愤愤不平的意味,向来明媚不知忧愁的两汪春水被无征兆投入的石头激起水花,一圈圈涟漪在平复心情的深呼吸里逐渐平静。

    她能做些什么,她一定能做些什么。

    “创世神宝可梦”将她送到了这片特殊的土地上,她有理由相信自己具备什么被祂所看中的东西,否则祂也不会二话不说先做出了驻扎点交易——祂在用自己的方式挽留她。

    越记录,千木穗的眼神越坚定。

    世界第一宝可梦训练师的历练之路,是身与心的双重成长,宝可梦们需要锻炼,她也不能落后。她可不想历练一大圈,拿到“新世界冠军”回归真新镇时却对这里的风土人情等人文知识一问三不知。

    毕业那天,亲自给她颁发证书的院长曾说过“真正的成长在旅行里”,走出学院只是迈出了历练的第一步,知识永远在路上。

    这些都是考验,真正的大师不能被惨淡的现实所困囿,而是要想办法突围,做实事解决问题才有意义。想必这也是社长和乱步大人派她出来做这样一份工作的良苦用心吧。

    再赞叹一声,不愧是社长,不愧是乱步大人!

    一切为了Love And Peace!

    千木穗拍拍脸振作精神,找一块巨石坐下,开始在文字说明的旁边画速写图,配合文字直观表达各种细节。

    她放出了一只前不久捕捉的一般系宝可梦“土龙弟弟”,让其深入挖掘这片区域,在地底感知各类建筑的分布情况。

    “土龙弟弟”虽然是一般系,但它的挖地能力和“地鼠”不相上下,能够用尾部快速挖掘一条隧道。比起掘地时会产生隆起土堆甚至容易群聚造成地动现象的“地鼠”,“土龙弟弟”可以悄无声息在地下活动,不会惊动擂钵街的居民们。

    洛托姆手机乖巧躺在千木穗的身旁,尽职尽责地实时跟进“土龙弟弟”在地下探测到的地质结构与建筑布置,千木穗笔锋一转,画起了横截面剖析图。

    她明白,与其是社长和乱步大人想要了解战后的贫民窟建设,不如说是他们想让她亲眼了解这片区域、近距离体会这座城市。

    横滨是个港口城市,擂钵街濒临大海,站在这里却看不见属于大海的湛蓝。这个向内凹陷的巨大棒棒糖看不见海天一色,唯一能享受到的大海馈赠只有不知已经转过几个弯的咸腥海风。

    自然的和风平等眷顾所有生灵,不以人物的伟大或渺小而偏袒,不以人物的幸福或苦难而动容,它只不过是穿过大街小巷,淌过不断嗅闻的鼻尖,送来“天气不错”这条讯息的信使。

    这是贫民窟里最有光芒的时候。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温暖舒适,微风徐徐,千木穗的头顶飘起一小根急着沐浴阳光的头发。她微微抬眸,摸一摸被太阳烤得暖烘烘的脑袋,很快便低头,重新投入记录中。

    一只三花猫慢悠悠转过拐角,出现在千木穗的不远处。它蹲坐原地,慢条斯理地舔爪,仔仔细细,不放过柔软肉垫里的一点脏污。舔毕,它懒散地拉长身体伸懒腰,打一个哈欠,尾巴尖柔软地耷垂。

    它迈着标准的猫步,优雅走向千木穗。

    “咦?小猫?”千木穗被蹭腿的三花猫打断思绪,她写完一个句号再放下笔,根据三花猫的体型调整了一下手势再抱猫。

    一手放在猫咪的前部腋下,向上提,另一只手托住它的后脚,千木穗熟练抱起体型不算大的三花猫,“大小和向尾喵差不多。”

    她的妈妈养了一只向尾喵,那只猫娇小可爱,非常会撒娇,也会这样蹭腿黏人。

    “你是什么猫呢?”千木穗和猫眼对眼,她的眼眸清澈见底,好奇心像游鱼一般跃然其中。猫咪无辜地“喵呜”一声,尾巴松松搭在千木穗的手腕上,她纯然好奇起猫咪的种族和年龄,抱稳三花猫,当即就打算拿起洛托姆手机先来一个鉴定。

    “站住!”

    “猫在这边!”

    “我也看到它了!”

    稀稀拉拉的人声往这边来,却如鞭炮坠地般劈啪作响。

    “咪呜~”三花猫突然扭身挣扎,千木穗没有防备,它的前肢按在小姑娘的手臂上,后腿一蹬,水一样滑了下来,溜到千木穗背后,蹿进了大石头的阴影里,慌忙中还差点碰翻千木穗握着的洛托姆手机。

    “小猫?”千木穗索性将手机和笔记本放回腰包,转身去探三花猫。她半蹲下,掌心朝上,语气轻柔,怕吓跑了它。

    皮毛干净有光泽,不像是野生猫咪,应该是有主人的宝可梦,或许迷路了。这里的地形和房屋分布有点复杂,猫咪越怕跑得越远,它的主人就越难找到它,绝对会很着急。

    “喂!那只猫是不是在你这里?”一个脏兮兮的男孩站在离千木穗几步远的前方,神色警惕防备,疑问句喊出了肯定句的语气。

    “就在石头下面,错不了。”另一个小男孩指着石头阴影,看也不看千木穗,直接对疑似领头的男孩说道。

    其他几个衣着褴褛的流浪儿也包抄过来,表情警惕,动作迅速,似乎是打算将千木穗和三花猫围困在这里。

    三花猫蜷缩在巨石下,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幽幽地发着光。

    最后和三花猫对视一眼,确认小猫不会乱窜,千木穗站起身,拍拍蹭到的灰尘。她的背部笔挺,面色沉着,一手摸腰包,一手捏着已经放出土龙弟弟的空精灵球。

    小姑娘单纯,不等于她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何况做了好一会儿笔记,她清楚地明白这里与家乡截然不同。

    在她的家乡,孩子们可以尽情嬉笑打闹,一同走在上学路上,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作业考试和对战实训。

    而在这里,孩子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脆弱的孩子为了在残酷恶劣的环境里生存,自发抱成小团体,并互相提防仇视。

    小看他们可是会吃大亏。除非拥有足够武器或护身能力,否则壮年男性都会被一拥而上的狼孩子们活生生啃掉一层皮。

    领头的男孩见千木穗衣着光鲜,一目了然不是擂钵街人,于是高声道,“你把那只猫和身上的值钱东西都交出来,我们可以直接放你走。”

    据小尺说那只猫是稀罕的公三花猫,只要抓住这只“招财猫”,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不愁吃喝。天气越来越冷了,必须要筹备足够过冬的东西。

    其余孩子们眼冒狼光,贪婪而嫉妒地看着这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

    千木穗仿佛没有看见逐渐缩小包围圈的狼孩子们,她挡在三花猫的前面,一只手伸进腰包里,另一只手做出防卫格挡的姿势,“我可以给你钱,但是猫不可以。”

    领头男孩不屑,举起手里的刀做威胁,“少多管闲事了,那只猫可没有主人,谁捉到就是谁的!”

    他警告千木穗留下财物赶紧走:“擂钵街不欢迎外人。”

    “那它就是自由的!”千木穗反驳,浑然不怕被包围的情况,“它没有主人也能过得很好,它属于它自己。”

    既然没有主人也可以做到皮毛光亮,眼睛有神采,说明这只野生宝可梦非常聪明灵敏,它活得自在快乐,人类也不应当打扰。

    即便没有洛托姆做鉴定,看到他们的态度,千木穗也能够猜出这只猫价值不菲,她严词拒绝,“你们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剥夺它的自由。”

    “你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你不也想把它占为己有吗?”领头孩子哂笑道。

    他的手下也发出一片嘲笑,万分瞧不起外面来的“大小姐”。

    从小生活在理想化美好社会里的千木穗用词难免“幼稚天真”,闭眼随便挑一个在擂钵街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都比她成熟,此时却没人能质疑她的认真。她不为讥讽所动,道:“我只是充当它这段冒险里的临时保护者,等危险解除,会目送它自己离开。”

    “你们不能伤害它,我也不会伤害它。”

    立场不同,没什么好说的,浪费时间,迟则生变。

    领头孩子放弃和脑回路不在同一线上的千木穗交流,一声大喝,握着各种武器的狼孩子们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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