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事

    雾山分别那日,江觉予一路护送清落到了许府,归家之时正赶上晚膳时候,许夫人便热情地邀江觉予留下吃了顿饭。

    “若非侠士一路同行,怕是小女清落也难保安然无恙,如此恩情,感激不尽。”

    清落的阿父生意繁忙,四处奔走,少有着家的日子。如今许府上下,也都是许夫人在打理。

    恩情报答一事,自然也要许夫人来出面。

    江觉予无心索要报酬,清落姑娘安然回家,他也算完成了月宸和朴智旻交代的任务。

    留下这顿便饭就已是足够。

    “许夫人不必言谢,行走江湖,助人为善都是我应该做的。”

    许夫人一笑回应,将菜盘向江觉予那边挪了挪。

    清落怕阿娘训斥,早早吃下饭后便以梳洗借口离开了饭桌。

    回卧房的一路上,环儿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大半月时间不见,可把大家急坏了。

    “小姐~您下次再离家出走能不能告诉环儿一声啊,您走那日,我慌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告诉你?你肯定会马上告诉阿娘,那时候我还怎么逃嘛。”

    原本清落也不想这样偷溜出府的,可阿娘定是不会准许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她已经是大人了,可闺阁中的规矩绑得她什么也做不了。

    环儿无奈地撇撇嘴,如今世道不太平,就连朝中官员离京途中都难免遇上寇匪,夫人自然放心不下小姐。

    “小姐平安回来就好,不然环儿要后悔死。”

    “好了,虽然这次是有些凶险,不过这许府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乐趣。”

    在阿娘的管教下,清落从未在外过夜,自然也没机会去见山顶的月亮。

    环儿自幼就跟着清落做她的随身侍女,二人先前的生活可谓如影随形,而精彩的外面,她也同样抱有期待。

    “小姐~下次你再出去玩,带上环儿吧,只要不像这次这么危险,环儿不会告诉夫人的。”

    “好啊。对了,我不在这些日子,阿娘怎么样,她应该很生气吧?”

    “没有,夫人不仅没生气,还日日前去承德寺烧香礼佛,就为了求小姐平安归来呢。”

    晚膳过后,许夫人提议留江觉予住上几晚,但他向来自在惯了,也不习惯许府如此客气的招待。

    与许夫人告辞后,便离开了。

    清落换好衣服来见阿娘,先前离家出走总归不对,还是要和阿娘道歉的。

    “阿娘,清落知道错了。害阿娘为我操劳许久,我日后不会再这么任性了。”

    许夫人拉着清落的手坐在床沿,自己的女儿能平安回来就好。

    经此一事,许夫人反而更希望自己能多懂女儿些。

    多年来,她操持着许府,对其中大小事务都熟记于心,可唯独对清落的了解总是差点。

    许夫人早知清落此番任性是为了一位公子。

    清落年纪也到了婚嫁之年,若那男子才情品行与小女相配,她也情愿去找个媒人说了这门亲。

    “清落啊,可是有心悦之人了?怎么也不和阿娘说说。”

    清落羞红脸,还不知要如何来说朴智旻。

    “阿娘你怎么知道,又是环儿讲给您听的吧?”

    “若是实在喜欢,阿娘也并非严苛至此,有什么不敢讲的,傻孩子。”

    “他,是位捉妖师。”

    “可是方才走了的江大侠?”

    “诶呀~不是他啦~那位公子不知是否愿意透露名字,清落还是不讲了。”

    江觉予依照卦盘在京都城的街道上走来走去,终于是见到了朴智旻和溪然的身影。

    “你们可真是要我一顿好找。”

    江觉予气喘吁吁地搭着溪然的肩膀,而他们面前灯火通明的楼阁就是白泽的小楼。

    “哇,这什么地方啊,这么气派。”

    来往之人数不胜数,热闹之景堪比京都城中最繁盛的街道,但此处分明坐落在少有人烟的北边,这让江觉予不禁感叹。

    溪然却一脸谨慎,自进入小楼后,便主动走到了朴智旻身前。

    江觉予左顾右盼地沉醉在阁楼景致,溪然只得暗声提醒,

    “此处妖族不少,你一个凡人还是小心为上。”

    “妖?”

    意识到自己可能大声的江觉予赶忙捂住了嘴,却还是招惹了些不善的目光。

    天气已暖,朴智旻身着斗篷在此处倒是无人觉得怪异,而他如此打扮也是为了遮住不时露出的狐耳。

    本该无人来找麻烦,直到江觉予路过一处酒桌时,一壶酒摔在了地上。

    “你小子把酒撞翻了,没看见吗!”

    叫嚣的人身形壮硕,同桌的其他人也随他的话围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看这酒我赔了怎么样?”

    江觉予惶恐道歉,手上的卦盘指针摇晃,这可都是妖啊,他惹不起。

    朴智旻见对面的势头凶煞,将江觉予拉到了自己身后。

    方才那酒壶分明是他们自己推掉的,却要诬陷给江觉予,这样的妖,还真是可耻呢。

    那妖仗着自己有些本事,故意针对江觉予一个凡人。

    周围议论四起,将出路围个水泄不通,纵是不想闹事,也晚了。

    妖怪见朴智旻一副孱弱的样子挡在前头甚是好笑,嘲弄地开口,浑然不知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你躲在他身后,不会真觉得他那废物样子能帮上你吧。”

    与他一同的几个妖也附和着,就是为了要朴智旻他们难堪。

    斗篷下的狐耳颤动,连眼神也不悦极了,倾泻的妖力萦绕在朴智旻周身,似是随时准备大打一场。

    溪然正欲动手,对面先一步招呼来了拳头。

    一把折扇从人群之外飞来,击在了拳头上,又折回到主人手中。

    “我看诸位怕是不想在我这小楼做生意了,往来都是客,和气才生财。”

    白泽缓步穿过人群,来往于此的人谁敢得罪白泽,见生事之人趁乱溜了,白泽也没多说什么。

    转头对朴智旻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二楼请。”

    江觉予如释重负地上了二楼,朴智旻细细打量着,白泽眼中那抹精明怎么也忽略不掉。

    在熟悉的房间,江觉予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倒在床上,溪然还和朴智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哥,你在人间多日怎么交了这些奇怪的朋友,又是捉妖师,又是神仙。怎么有种进了贼窝的感觉。”

    白泽笑而不语,在简单寒暄后就要离开,而他也看清了朴智旻的疑惑,又解释了句,

    “小妹打点过了,自然不会再收银两。”

    白泽大方地又为江觉予准备了间客房,同样没收银两,不知你究竟给了什么好处,能让白泽如此慷慨。

    奔波许久,溪然和江觉予都已安然睡下,朴智旻独自在房间里,对月无眠。

    思绪总是不住地想着,你还会回来吧?

    上次在这住下时,还没有屏风,如今崭新的屏风上绣着一颗精致的桂树。

    朴智旻细细端详,树下还挂着秋千,枝末还有一个风铃。

    是照着月宫景致绣制的吧,和那日在雾山山顶你给他看的一样。

    “月宸,我会等你,哪怕等来一句离别,我也会等你来见我。”

    你再次回到京都时,已是天明。

    可去往小楼的步伐却慢了下来,你该去把丹药带给朴智旻,可你不知该如何和他说离别。

    走神之际,你撞上了一个匆匆而过的男子。

    “对不起,冒犯姑娘了,在下向姑娘赔个不是。”

    你抬头看他,他也正好看清了你的面容。

    “姑娘,是你。姑娘可还记得在下,当初你曾为我占算过一卦官势。”

    你看他愈发熟悉,是你初来京都时所遇的那位文曲星。

    “当然记得。”

    “在下柳修文,姑娘占算之术神乎其神,如今春季大考已过,确是金榜题名,榜眼之位。我还想找到姑娘赠以谢礼呢。”

    翩翩少年郎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似是非要回报你。

    “我的生意已经赚取了你的银两,便不必再回报什么。科考一事是柳公子才能致使,不必把功劳算在我身上。”

    柳修文思索片刻,此事作罢,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到场。

    “本月廿五是柳某的大喜之日,还请姑娘一定来参加我的婚礼。”

    你本无心凡间喜事,这些日子你一味地沉浸在悲痛里,像是故意惩罚自己。

    可你想不出理由拒绝他,只能暂且答应下来。

    “好。”

    “对了,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姓名,以及所住何处,过两日我会派人去府上送请帖。”

    “月宸。住处……就送到城东许府吧。”

    柳修文说还有要事去做,不便多言,便先走了。

    你目送他离开,再转身,闵玧其站定在巷子口,似乎已经看了你多时。

    两两相望,你竟无言以对。

    闵玧其近来忙碌了许多,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并不容易,苏丞相百般阻碍,险些废了柳修文这步棋。

    好在胡锦肯出面,保住了他的榜眼之位。

    今日,闵玧其也是特来恭贺柳修文的。

    当差在翰林院,往后他就是闵玧其放在皇帝身边的耳目。

    闵渊性情不定,若是当不好,就是个掉脑袋的差事。

    所幸柳修文无惧,也算是闵玧其近来的一桩喜事。

    只是他没想到今日还有另一桩喜事,遇见你。

    “你近来还好吗?”

    许是操劳多日,他的嗓音多了些沙哑。

    又怕被你察觉,轻咳着清了清嗓子。

    你知他杀霁寒之举无可厚非,他工于心计的一生不知要沾染多少血腥,帝王之命,注定做不到权利与情谊两全。

    你迟迟不开口,闵玧其以为你还在怪他。

    沈老说他杀伐果断,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绝对的理智,但他自认算不上什么好人。

    可你的出现,让他绝对的理智中掺杂了份细腻的情感。

    所以杀了霁寒,他后悔了,但他没得选。

    但沈老又说,这不是坏事。

    闵玧其有着帝王的心狠,可仍然需要一颗柔软的心,不至于疯魔,成为第二个闵渊。

    “我有我的苦衷,雾山的事我自当弥补,只是各中缘由,我说不得。”

    闵玧其耐下性子和你解释,就连与沈老相谈也从未解释过半分行举,但他希望你理解他。

    “说不得吗?闵玧其。”

    你冷漠开口,将他的名字,连同他不能说的苦衷彻底拆穿。

    闵玧其曲折坎坷的一生,不该因为你再多一份痛苦。

    你只能离他远远的,这样离开的那一天,他才能像与旁人告别那般淡然。

    当闵玧其知道你早知晓他的身份时,以他的性格,必定会把你认作是别有居心的探子。

    他会主动远离你的。

    一如你所想,闵玧其看你的神情带了几分怒意和嘲弄。

    你竟早知他的身份,还欺骗了他这么久。

    那声“阿其”,是否也是你骗取他感情的计谋。

    他幻想过有朝一日告知你“闵玧其”这个名字,甚至盼望能亲口听你叫他。

    他还是不够理智,不然怎会看不出你的欺骗和背叛。

    他闵玧其真是天大的笑话,栽在了他自以为是的真心上。

    “谁派你来的。”

    他温和的眼眸被嗔怒覆盖,就算你骗了他,如今你若肯坦白,他也愿意给自己个原谅你的机会。

    你不能用谎言搬弄是非,只能闭口不谈。

    但在闵玧其看来,你却斩断了他一瞬而起,所有想要为你辩驳的念想。

    他不愿再看你,转身没入了深巷。

    你于心不忍,但你现在是月神了,凡尘的情缘皆要斩断。

    他痛,你也痛。

    你闭眼深吸一口气,眼眸湿润,却不至流泪。

    大概是这种酸涩苦闷,你更不敢去见朴智旻。

    即使你此刻就站在他房门前,你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朴智旻像是心有所感,他打开了房门,可门外空无一人。

    他只喃喃以为你回来了,又失落地关上了门。

    你在楼梯拐角望了好久,这才拿着丹药去找了白泽,希望他能转交给朴智旻。

    “小妹为何不亲自去送,就不怕我把他的那份也私吞了。”

    这些丹药,一部分是你给白泽的租银,这才抵了朴智旻他们的房钱。

    而余下的,则是为朴智旻疗伤用的。

    “我不去见他,也省得他再为了分离一事痛苦。他的药你不要动,否则……”

    “月神之命,身为仙君,不得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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