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没多久,鸢之和霁寒大哥就歇下了。
清落跟着你偷摸溜出了木屋,朴智旻他们已经在屋后等着了。
一路上,朴智旻走在最前面,由掌心燃起的琉璃火光照亮了迷雾缭绕的前路。
清落跟着朴智旻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也算方便了朴智旻保护她。
江觉予走在最后,依靠闵玧其手中火折子发着的光亮才看清脚下的路。
再抬头时,却发现你也走在了最后面。他疑惑地戳了戳你的肩膀。
“月宸,你怎么跑这来了,智旻大哥不是在前面吗?”
闻言的闵玧其也抬眼看向了你,只是目光交汇的一刻,他又若无其事地避开了。
几天的相处,他也看得出你与朴智旻的形影不离。眼下的情况,也确实让他琢磨不透。
你并非刻意与臭狐狸保持距离,只是白日清落对朴智旻的态度让你有些分神。
不自觉地想要客观看待他们的关系,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与他们落开了距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与臭狐狸变得亲近起来,两人总是如影随形。
如今你才发觉,你与他保持的距离,在大家看来是不寻常的事。
可你们本就该是如此,相聚亦会离别,寻回神器后,你便要回到月宫继续一名小仙子的职责。
而朴智旻,他还有他的修行之路要走下去,你们本就有不同的道要走。
你眼中的清落与臭狐狸也一样,他们也有不同的道要走。
“我和朴智旻又不是双生花,我走在这有何不可?”
“智旻大哥保护许姑娘,月宸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江觉予话音刚落,闵玧其手中火折子的光亮一颤,随即又稳了下来。
“有闲聊的功夫还是走快些吧。”
闵玧其面露不悦,语毕提步走到你们前面。怕身后没了光亮,又将火折子举在了身侧。
璃襄阁初见,他便觉得你与旁人不同。
说不上来,在他心里,你很特别。但他也知道,起初的那份特别,与情愫无关。
谈不上情爱,可三番两次的相遇,这种特别的感受好像悄然变了质。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些期盼对你而言,他也是特别的人。
闵玧其不曾渴望过被人选择,可你的闯入让他分了心。他越是想要不在意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是偏偏会遇到你。
花魁节那夜的匆匆离别,他曾设想那就是与你的最后一面。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会在雾山与你重逢。
他本就不相信天赐良缘,精心算计多年,对于人心已是麻木,他甚至也懒得去揣测你对他的心。
至于你的情真不真切,既然不是给他的,他如今也不想知道了。
一路到了剑坊,四周与昨日并无两样,没有埋伏在此,也就无需忌惮。
大门上挂的锁随着朴智旻抬手动作掉在地上,轻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笨重的转合处吱呀作响。
怕有机关在内,朴智旻只身挡在前面,手臂护着许清落往身后捎了几步。
你们缓步进了坊内,关好了大门。许是常年荒废,烟尘有些呛人。
你摸了摸靠近手边的台面,虽是一股子浮尘,可却是温热的。
朴智旻也发现了端倪,在苍离琉火的照耀下,隐约可以看清坊间的构势。
摸索间,闵玧其找到了挂在墙上的烛台,点亮了一盏灯。
烛光映照一角,朴智旻也点燃了其他的烛台。
烛光如昼,硕大的剑炉立于正中,四面墙壁悬挂有各式的武器,长剑,短刃,砍斧……
寒光相照,剑影横陈,虽不比天界宝库来得震撼,在这荒山之中有如此陈设也算是稀罕。
闵玧其端详着墙上的武器,每一把的握柄上都刻有羽纹。
就连纹路也与传闻中鬼匠木牌的图案近乎一致。
江觉予没见过如此精巧的剑刃,张望了许久后,伸手取下了剑炉正对的那把长剑。
剑身离开墙壁凹槽的一瞬,利箭由其后的孔洞射出。
而后坊间所有的机关启动,一时间暗箭四起。
江觉予来不及躲避,试图以手中剑刃挡下利箭,关键时刻朴智旻以妖力瞬移过去拉开了江觉予。
手中长剑失手,顺势被扔向剑炉。
闵玧其闪身躲过暗箭,虽距剑炉不远,但也难快过长剑掉落的速度。
你折下暗箭,点点萤光汇于箭尖,腾空跃起掷向剑身。
利刃碰撞之余,长剑撞向闵玧其那边,骤然间便被接过嵌回剑台,机关也就此停下。
清落害怕地躲在剑炉边,江觉予自知理亏,挨了几记冷眼便躲到了清落身边。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因开门声紧绷起来。
推门而入的,正是霁寒。
手中执剑,算不上和善的神情死死打量着你们每一个人。
“你们究竟是何人?来我剑坊又是要偷学技艺吗!”
不等你们辩驳,霁寒便提剑冲了过来。
打斗之间,机关重开,虽让他占了地理优势,可他一个人又怎会是你们几人的对手。
不说节节败退,只是你们无心杀他,只想问个明白。
明枪暗箭之下,江觉予拉着许清落躲着暗器,却不想背后凭空冒出个鸢之将他打翻在地。
再起身时,许清落已被鸢之掐住脖颈连连后退。
“放过我夫君,不然我就杀了她。”
朴智旻见许清落在她手上,思虑晃神之时放跑了霁寒。
你与闵玧其堪堪躲避开暗器,也没来得及抓住他。
剑拔弩张的对峙下,朴智旻冷脸相对,可鸢之却迟迟不肯放人。
“放了她,我只说一遍。”
阴鸷眉目间,隐约可见赤色妖瞳。
鸢之直至此时才发现朴智旻是妖,妖气浓重让她也不禁慌了神。
但她和夫君要想有命回去,她眼下还不能放了许清落。
“鸢之无心伤人,剑坊中的武器各位取走便是,鸢之与夫君绝不追究,只求各位放我与夫君一条生路。”
霁寒态度不比鸢之,出口言辞要犀利许多。
“诸位为何要逼迫我们至此?三年前羽牌一事我不作追究,如今更不会对鬼匠有何影响,难道这般的隐姓埋名也都逃不过吗!”
朴智旻瞳孔赤色更甚,全然未听到鸢之与霁寒大哥话外之音。
不知因何缘故,朴智旻周身妖力暴涨之时,你忽觉一阵噬心之痛。而你也看清了朴智旻周身气息之中,混杂了几分魔气。
“挡我?不自量力。”
追风剑出手前一刻,你欺身覆上他的双眼,仙力由指尖汇入他的灵识,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清明。
“朴智旻,冷静点。”
他的神情闪过一瞬错愕,随即又凝重起来。
眼下缓和霁寒的情绪要紧,若是把人逼急了,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霁寒大哥,此间定有误会,我们贸然来此确是不妥,但也只是为了确认你们的身份,不求谅解,我想我们可以平心聊聊。”
江觉予也附和着你,“我们没有恶意,许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如若我们图谋不轨,定是不会把她带来啊。我们真的只是想找鬼匠做件武器。”
鸢之有些动摇,与霁寒悄声商榷后,放开了许清落。
“我与夫君在雾山隐居已有五个年头,并不知鬼匠是何人。只是夫君霁寒早些年以铸剑为生,这才有了剑坊的存在。”
她忌惮朴智旻方才一瞬而起的妖力,不敢有任何谎话。
直到闵玧其开口打破了僵局。
“既然这剑坊之中的兵器皆为霁寒兄所造,不知在下可否有幸求得一把。”
霁寒不为所动,闵玧其也不依不饶。
“霁寒兄所造之剑锋利又不失坚韧,正是在下所求。此行耗时至今日,我已无心再寻下去,还望能够成全。”
霁寒虽已有时日不曾铸剑,但心中对此的希冀未曾熄灭。
有朝一日有一人对他加以认可,便是解了他心中千结之一。往日遗憾不可追回,他倒是愿意为闵玧其铸一把新剑。
应下了此事,在江觉予的诱导下,你们也听到了他们些许的故事。
多年之前,霁寒与鸢之还居于京都城。
新政初立,天子脚下的地盘常有兵将驻守,霁寒祖辈世代又是铁匠,而他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剑铺维持生计。
与鸢之成婚后,本以为京都日渐繁华,日子会越来越好。
却不料京都多了更多的捉妖师,不乏有滥杀无辜之辈。他们以猎取妖丹为乐,也是那时起,霁寒发现了自己的妻子是妖。
鸢之从未害过人,霁寒也不在乎她的身份。
鸟妖最喜山林中自由自在的日子。为了鸢之,他放弃了京都的生活,与她一同搬至这山中。
而从前常与霁寒生意往来的人口口相传,以他雕刻的羽纹木牌为凭,来这荒山找到他。
可惜没有一帆风顺的事,两年前木牌与家族剑谱被盗,自那以后,他便只做些刀斧送去城中售卖,以此来赚取银两。
或许你们所说的鬼匠便是当年无耻偷盗之人,他那时愤然不平,觉得自己愧于祖辈,也自怨被人占了身份。
人们只知鬼匠声名远扬,而当初的小小打铁匠却再也无人提起。
只是如今,他看开了。
能与鸢之安然一生,相守白头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