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个鳏夫

    闻言,姜轻霄一怔,磕绊地道了句没有,可透红的耳尖却彻底出卖了主人。

    柳惊绝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可爱的神情,整颗心软热得一塌糊涂。

    他来到姜轻霄的面前,笑着倾头看她,又一次问道:“当真没有?”

    姜轻霄抿了抿唇,僵声言道:“没有。”

    闻听此言,柳惊绝眸中一闪而过的慧黠,唇角愈发上扬。

    “那轻轻难道不好奇,我的心上人是谁吗?”

    姜轻霄听后,微不可查地颦了下眉,随即淡声开口。

    “柳公子心悦谁,是自己的事,轻霄......无权干涉。”

    话毕,她便抬脚想要离开,却被青年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手。

    随后在姜轻霄惊疑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分开了她的长指,与她十指紧扣。

    青年眨眨眼,继续逗她,“那人轻轻也认识的。”

    姜轻霄蹙紧了眉,迅速在脑海里回想与她相识的同龄人都有哪些。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上次来向她赊药的许秀才上。

    她记得许秀才在写赊文时,柳惊绝看了一眼,夸赞了她一句字写得很漂亮。

    许秀才则红着脸,结巴地回了句谢谢。

    想必便是那时吧......

    思及此,姜轻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难言的躁郁,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青年握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柳惊绝羞涩地垂下了眼,那被长睫遮挡的眸子,倾荡的满是对面前女子的柔情与爱意。

    指腹紧贴着她的手背,一下又一下亲昵地摩挲着,忐忑又期待地等候着她的回应。

    谁知下一刻,姜轻霄骤然松开了他的手,并试图抽出被他紧握着的长指。

    说出口的话恢复了初见时的那般彬彬有礼,听得柳惊绝心口莫名的发寒。

    “那轻霄便恭喜柳公子了。”

    闻言,柳惊绝神情一滞,只抬头望了姜轻霄一眼,便可以确认她想岔了。

    当即,柳惊绝不敢再耽搁,手中使了些力气攥住了她的指尖,口中焦急道。

    “轻轻、你是不是......”

    谁知他话刚开口,便被门外的呼救声给打断了。

    “姜大夫,快、救救俺家孩子!”

    听闻有人呼救,姜轻霄无暇再顾及柳惊绝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地挣开了他的手,打开门跑了出去。

    来者是一对年轻的小妻夫,丈夫的怀中正紧紧地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哭得眼泪婆娑,而妻子则站在一旁焦急地向院内张望着。

    姜轻霄见状,连忙将其请了进来。

    “什么情况?”

    她边说着,边打开了抱着婴儿的襁褓,蹙着眉仔细地查看着情况。

    “前些阵子,他突然半夜总哭,怎么哄都没有用,我们以为是闹觉,或者是被吓着了,本想仔细养两天便能好来着,谁知道昨日便开始不吃奶还出了一身的红疹,现下又开始发热了。”

    孩子的阿爹一边抹泪儿,一边说明情况。

    听完,姜轻霄点了点头,眉心淡蹙,“可能是得了荨花,所以才会难受得不肯吃奶。”

    “不用担心,我给他开点药先用着,回去时一定要仔细地裹好,切莫见风。”

    她说着,将孩子的襁褓重又仔细地裹好,递给了孩子阿爹。

    颠簸中,孩子的手臂伸了出来,张开了五指,眼看着就要朝自己通红的脸蛋抓去,姜轻霄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她捏着婴儿的小手,将其轻柔地给放了回去。

    接着温声嘱咐大人,“还有不要让他乱动,若是抓伤了脸颊,会留疤的。”

    交代完一切后,俩小妻夫对着她连连道谢,带上孩子走了。

    折腾了一阵后,姜轻霄已然将方才的那件事给抛掷脑后了,并在柳惊绝追上来想向她解释时,淡声打断了他。

    “抱歉,我需要去磨药。”

    荨疹虽然不致命,却染易力极强,恐怕今日过后,便会有许多儿童前来就医。

    她需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闻言,柳惊绝心口一滞,随即改口,“我帮你。”

    谁知姜轻霄却罕见地拒绝了他。

    “不用了,我一人便可。”

    治疗荨疹其中的一味药需要花椒,而据她所知,柳惊绝闻了花椒味会止不住地流眼泪。

    简单的几句话,便轻易地将柳惊绝推入了深窟。

    让他一瞬间变得浑身冰冷,心肠绞痛。

    仿佛又回到了还未化形时,只能远远地瞧她时的场景。

    看着她亲昵地抚摸着山猫、松鼠,甚至就连一株开得庸俗的野花都能获得她的怜惜。

    可她却从未朝他的方向瞧过一眼。

    明明他们相距不过十几步,中间却犹如隔着天堑一般。

    于是他拼命修炼成人形,跨过了那道天堑,又汲汲营营千方百计地去靠近她,侥幸得到了一点偏爱。

    又因太过忘乎所以,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给轻易给摧毁了。

    柳惊绝喉间滞涩,疼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悔意弥漫,却不敢违抗姜轻霄的话,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入了药房。

    随着女子背影的渐远,柳惊绝的世界,彻底晦暗了下来。

    待备好足够多的药粉后,姜轻霄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了,由于长时间的滚药碾子,她的指根处已经磨出了几个透明的水泡。

    可姜轻霄却无暇顾及,方才那孩子走后,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于是又找出收录治疗荨疹药方医书来,仔细看了几遍,确认为那个孩子开得药方无误后才长吁一口气,从药房中缓缓走来出来。

    夜已深了,虽正值冬末春初交替,可仍霜深露重寒气逼人。

    姜轻霄跨出门槛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月亮,微微蹙了下眉。

    只见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大,周围却散发着橙红的光晕,像极了一只血色的眼睛。

    这让姜轻霄无端地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个志怪故事,说是当月亮变成了血红色,疫兽蜚便会降临人间,给人们带来灾祸。

    虽是个志怪故事做不得真,可此时望着天上的这轮血月,姜轻霄的心中隐隐生出担忧来。

    她低吁了口气,刚从月亮上收回的视线,却被不远处站着的身影攫住了。

    青年不知站了多久,久到雾兰色的肩头都凝了一层清晰的薄霜。

    与柳惊绝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纵使夜色浓重,姜轻霄还是看到了他眸中那被强压下去的红意与水光。

    她微微蹙眉,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青年张了张口,柳眸中的情感瞬息万变,似有千言万语闪过。

    最后只惨然一笑,面上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与讨好。

    “等你。”

    柳惊绝虽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姜轻霄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不让我进药房,那我便在原地等你出来。

    想到这儿,姜轻霄心中一酸,随即那股闷滞又接踵而来。

    她不明白,柳惊绝既然已经有了心悦之人,为何还总会做出这种令她误会的事。

    随即,姜轻霄又好似想通了什么,唇角扯出一丝苦笑。

    或许,他对谁都是这般赤诚真心不设防,甚至到了执拗的地步。

    他太干净,心不净的只有她而已。

    姜轻霄眨眨眼压下了胸口的异样,滞声接道:“院里冷,进屋吧。”

    说着,她抬脚迈进了屋门,假装没有瞧见青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牵她的动作。

    二人一夜无话。

    翌日中午,果然如姜轻霄所料一般,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幼儿出现了与那个孩子同样的症状。

    幸好需要用到的药都已经被她研磨包扎好了,挨个给家长嘱咐注意事项后,便一一送走了。

    这种情况一连出现了四五日才渐渐停歇,就当姜轻霄以为已经平稳度过了一个小高峰时。

    形势却陡然严峻了起来。

    “小姜大夫,我们按照您说的,给孩子喂了药,刚开始还有些用,可到最后怎么发热更厉害了啊。”

    “对啊对啊,我家孩子烧得都迷糊了,别说奶了,水都喝不下去!”

    “我女儿也是......”

    “俺家的也是......”

    应和声此起彼伏,搅得姜轻霄额角越来越紧。

    她按照那些家长说的,一一查看了她们孩子的症状,看到最后,眉头越蹙越紧。

    心也越来越沉。

    是荨疹的症状没错的,可为何用药无效呢。

    姜轻霄咬紧了口中的软肉,拼命地回想着幼儿荨疹的判定方法与用药,企图寻找出用药纰漏。

    并顺手抱起身边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仔细对照着症状。

    “高热食欲缺、恶心呕物白,点状红疹心口蔓、头皮四肢簇状排,切记切记:唯独手心是空白......”

    姜轻霄边念边查看着症状,刚开始还准确无误,但当她查看至小孩的手掌心时,却猛然顿住了。

    只见那孩子的手心处,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疹。

    接着,又陡然回想起了第一个患病的孩子,她在将那孩子的手拦下放进襁褓里时,对方的手心也是红色的。

    霎时间,姜轻霄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原来,她打从一开始,便错了。

    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姜轻霄拼命地在脑中回忆那些孩子发病时细节,甚至翻出了师父留给她的所有医药典籍。

    没有,都没有。

    她扔下手中的那本,转而去拿另一本书,刷刷刷地翻着页面,蹙紧了眉,眼睛也快速地转动浏览着。

    这几日来,姜轻霄几乎是查遍了整个医药典籍,都没有类似症状的记载。

    她几乎可以笃定,这是一种新的瘟疫,只流传于幼童之间。

    且伪装成了荨花疹的特征,却比它有着更长的发病时间,更加难以根治。

    因为姜轻霄完全找不到记载同症状瘟疫的典籍和医治方法。

    眼看着患病的幼儿越来越多,自己却毫无头绪,此刻的姜轻霄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自外被人推开了。

    “轻轻,我给你熬了点粥,你先喝点吧。”

    说话间,青年已经将手中的碗放在了她的手边。

    姜轻霄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翻阅着医典,“你喝吧,我不饿。”

    谁知她刚翻两下,便被柳惊绝蓦地抓住了手腕。

    姜轻霄蹙了下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柳惊绝同样敛起了眉,望着眼前神情憔悴不堪,朱红的血丝爬满了双眼的女子。

    抿唇言道:“轻轻,你喝点吧。”

    语气轻柔到堪称乞求,可紧握着姜轻霄手腕的手,却是与之相反的强硬。

    姜轻霄挣了一下没挣开,随即妥协道:“你先放在那晾凉,我待会就喝。”

    青年心知她这话不过是在敷衍他,随即回说:“来时我便已经晾凉了,你现在就可以喝。”

    姜轻霄无奈,只能端起身旁的粥碗,囫囵喝了几口,并向柳惊绝说了句谢谢。

    青年看着她喝完后,担虑的面色稍霁,温声嘱咐她,“好好休息。”

    随即,动作轻缓地退出了屋子。

    姜轻霄无暇顾及他方才说出话的异常,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医书,可没过一会儿眼皮就越来越沉。

    片刻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时,姜轻霄发觉自己正躺在榻上,柳惊绝则坐在塌边看她,手中紧握着她的手。

    见她醒了,青年微微一笑,俯身温声问道:“醒了?要不要再睡会。”

    闻听此言,姜轻霄蓦地一怔,瞬间联想到了他送的那碗粥以及临走前莫名说的那句‘好好休息’。

    很快便猜出了柳惊绝对她做了什么。

    姜轻霄沉默片刻后,抽出被他紧握着的右手,下榻打开了房门。

    “出去。”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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