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比赛毫无悬念。天玑子通过了通天塔，天鸿子、谢春红和穆玲珑都遗憾地没能通过九大升龙堂。

    天玑子当然笑逐颜开，天鸿子一脸的艳羡和心有不甘。谢春红安慰了穆玲珑几句，穆玲珑哭丧着脸摇了摇头。

    众人回到鹿鸣山庄之后，清阳便叫天玑子和赵无双一起到她房里去。过了一段时间，天玑子阴沉着脸先走进了饭厅。正在边吃边聊的众人见他来了，便止住了聊天。天玑子在天鸿子身边坐下，天鸿子便问：“师傅叫你去，是不是表扬你了？”

    “表扬个屁！”天玑子愤愤不平，“她是要我帮着老七防备夜行人！”

    天鸿子冷哼了一声，幸灾乐祸地道：“我就说嘛，这事儿吃力不讨好。你过了九大升龙堂又怎么样？师傅眼里只有她的宝贝儿子，别人？都是陪衬！”

    天玑子哼了一声，拿起筷子来吃饭。玉无瑕的脸不易察觉地抽动了几下，还是不言不语地吃着饭菜，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吃到嘴里，味如嚼蜡。

    她是不懂，真不懂。赵无双代表天圣宫获得第一，对他们又有什么坏处？清阳夫人虽然是偏心，但也不是毫无道理。本次天圣宫代表之中，赵无双的武功最高、实力最强，也是最有可能对天王造成威胁的人，夜行人会奉命来暗杀他，这一点也不奇怪。作为同门师兄弟，出手相助，根本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

    但是在天玑子和天鸿子他们看来，这仿佛是一件对他们造成了奇耻大辱的事。天龙大会都有“相亲者不相杀”的规定，难道他们不想帮助自己人，反而想要落井下石吗？

    玉无瑕不觉露出了鄙夷的目光和神情。坐在她对面的穆玲珑刚好看见，心中一震，忙又低下了头。

    无论是哪一边，她都不想得罪。清阳和赵无双虽然是在明处占优势，但在私下里，天鸿子和天玑子的影响也不可忽视。玉无瑕一向和她要好，她又不想玉无瑕知道她夹在两处之间左右逢源。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根野草，风吹向哪边，她就要偏向哪边，左右为难。

    她不像玉无瑕，既不是天圣宫本部的弟子，不受清阳直接统率；又有摘月和谢春红那样对她关爱有加、无微不至的师傅和师姐，她根本就不知道被师兄师姐们拉拢、压迫的滋味。

    她从不跟玉无瑕说起这些。因为她很想在玉无瑕面前装出一副她和任何人都能和睦相处、亲密无间的样子。实力不如她，容貌不如她，好歹要有一点胜过她。

    赵无双最终没有来饭厅用膳。想也知道，他要跟着清阳一起吃饭了。别人吃完都起身走了，穆玲珑犹豫着要不要跟天鸿子他们一块儿走，天玑子回头瞟了她一眼，她咬咬牙，还是跟着走了。

    只剩下了玉无瑕和谢春红、季应春三个人。

    “你们知道吗？虽然已经在天圣宫过了四年，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像是天圣宫人。”季应春居然主动开口说话，差点把谢春红吓得叫了起来。他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天鸿子等人离去的方向，丝毫不打算压低自己如钟鼓般响亮的声音，“要是我受了伤，这群家伙绝对会割掉我的喉咙，而不是把我救起来。”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起身走了。谢春红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摸，心有余悸地做了个吞口水的动作。“玉儿，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知道。我想说，也许他说的是真的。”玉无瑕忧伤的眼睛望着门口，闷闷地说。

    四年前，在登龙台上，趁着夜行人袭击赵无双的时候向他背后捅刀的，不正是这些人么？时间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品行，饶恕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贪欲。

    当被欲望侵蚀过的灵魂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的时候，她实在是觉得很恶心。当初她把这些人称作“朋友”，她现在更觉得恶心。

    出来的时候，谢春红勉强笑了一笑：“看来这几天你都没什么机会去跟无双师兄说悄悄话了啊！”

    玉无瑕一笑：“哪有那么多话说！也好，专心练功。”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只要他平安就好。”

    谢春红捏了她的脸蛋一把：“贤妻良母！我回去啦！”

    “嗯！”玉无瑕点点头，谢春红挥挥手，就往自己房间那边走去了。

    玉无瑕看她走远了，才闷闷地转身向自己的房间那边走去。思绪纷乱，她走着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冷不防跟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她条件反射地头还没抬就想说对不起，却一眼瞥见那人手中一把尖刀凶狠朝她腹部捅了过来。多年训练形成的反射能力救了她一命，她立刻双手一格，挡住那只手，顺势一翻身，抓住那只手转到那人身后，猛地一肘击中他后脑下面的颈椎，咔的一声，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倒下了。

    她顺手将那把短刀抢在手中，警惕地做了个防御的姿势。果然不出她所料，来者并不只有这一个人。见同伴失手被击中之后，八条黑色的身影齐刷刷地从花丛中、树上、屋脊上向她扑了过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见这么多杀手同时攻击过来，玉无瑕还是慌了一下神。她左闪右躲，时而举刀抵挡，时而以翻身闪避，一时之间，被八个杀手围成一团，竟然忘了要用天魔炼形大法来防御和进攻。

    八人欺负她实战经验不足，大喝一声，齐齐出手从四面八方攻击她全身上下的要害，玉无瑕却像是被这一声大喝惊醒了一样，一蹬脚，身子腾空飞起，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个身，双掌一分，尖刀落下，下面的夜行人连忙举刀挡开，玉无瑕化掌为爪，玄阴真气催动寒魄指剑，十道劲力十足的冰剑夹带戾气直冲而下，聚成一团的夜行人连忙闪开。

    玉无瑕落地站稳，信心大增，寒魄指剑源源使出，将夜行人逼退。天魔炼形大法尚未催动，戾气已经使冰剑的威力大增，边上的花树青草都被剑气轻易卷起，在空中翻卷，阻止夜行人的前进。

    玉无瑕终究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心地善良，不肯催动天魔炼形大法，怕凌厉的杀招和真气会立时要了八条性命。

    然而杀手是不会在乎对方的仁慈的。对手越仁慈，越是容易得手。他们像是草原上围攻一只小绵羊的狼群一样围着玉无瑕团团转，磨拳擦掌、呲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咬断小绵羊的喉咙。

    玉无瑕总算看出来了。这群夜行人攻击的目标根本不是赵无双，他们显然不是因为迷路撞上她才临时起意要杀她的。他们接到的指令，就是杀死玉无瑕。

    为什么？她的眸子眯了起来。

    不及她细想，近处的两个夜行人忽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背上鲜血直流。众人都是一惊，一看，赵无双和摘月面若寒霜，双双使出寒魄指剑，冲了上来。

    “玉儿，不要手下留情！”摘月向玉无瑕喝了一句，玉无瑕一怔，赵无双早已刺出一剑，将另一个夜行人的咽喉刺穿。

    “他们只是敌人！”摘月见玉无瑕还愣着，又冲她叫道。

    玉无瑕如梦初醒，催动天魔炼形大法，冰剑立刻充满了戾气，堪比削金断铁的宝剑。夜行人的兵刃纷纷被削断，甚至有人的手指都被削断了。

    玉无瑕终究不忍下杀手，摘月和赵无双却毫不留情，将剩下的五个夜行人杀死了三个，余下的两个见势不妙，想要逃走，却被迎面而来的谢春红和季应春一人一个，砍倒在地。

    转瞬之间，小径之上尸横遍地，血腥味充满了空气，玉无瑕忍不住想要作呕。

    “这是全部了吗？”摘月警惕地四下审视着。

    “是。”玉无瑕瞟了一眼第一个被她击昏在地、至今未苏醒的黑衣人，撒了谎。

    “不，还有一个。”听觉异常灵敏的赵无双揭穿了她的谎言。他将手伸向趴在地上的那个夜行人，玉无瑕挡住他：“不要！他已经昏过去了，不会再害人了！”

    赵无双看向摘月，摘月无奈地摇头：“玉儿，别傻了！对敌人仁慈，随时会让你自己丧命的！东郭先生的故事，你忘了吗？”

    “我没忘！可是师傅，这毕竟是一条人命！”玉无瑕不觉用上了哀求的语气。

    “假如他懂得感激你的话，”摘月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就不是一个杀手了。”

    就在这时，正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那个夜行人突然如闪电般恶狠狠地将手向玉无瑕的肋下抓去，用的竟然是狠毒刚猛的金刚爪。玉无瑕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抓中，赵无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后颈的风府穴，指力所及，那人的颈椎骨顿时断裂粉碎，当场断气。

    玉无瑕吓得坐倒在地上，赵无双忙将她抱入怀中，她把脸埋在他胸膛上，失声哭了起来。

    她想起了四年前在齐天塔第九层上的那个夜行人。断翼行，断翼行，誓死也要折断你的羽翼的夜行人。

    他们也是人。但他们首先是杀手，然后才是人。

    玉无瑕不断地颤抖着，抽泣着，赵无双紧紧地抱住她，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