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礼

    “三皇子殿下,帝都状况千机营每八天以飞鸽传书禀报于您。”一名满是皱纹的老叟立于房门口。

    晏礼坐在门前,手搭在华木制成的轮椅扶手上敲了敲,发出“噔…噔…噔”的响声。

    “不要再唤我这个称呼”,他面色不虞。

    “是…”老叟在这个身上无半分灵力透出的少年人身上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气,他快速的应答后,在晏礼见到庭院廊前那个穿着黄衣袍的少女时快速退了下去。

    “晏公子~用早膳啦~”少女从廊里大步跑出,穿过晏礼门前的庭院,庭前不知名的灵树开出了一树雪白的花朵。风一吹,漫天花落。

    少女在漫天雪白中向他飞奔而来,这一幕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睛。

    漫天飞雪,雪中看不清的那个少女……他梦中模糊的景象突然清晰了一些。

    晏礼压下心头莫名的痛感,推着轮椅朝少女走去。

    ————

    餐桌上,晏礼往正在眯着眼睛享受美食的少女碗中加了一些雪梨银羹。

    “好好喝啊!”阿漓舔了舔她的勺子,雪色的肉脸抹上了一种吃饱喝足的红晕。她宣布,世上最美好的食物就是甜汤了!

    一味的沉浸在美食中,丝毫没注意身边男人收到侍从递过来的信后冷漠的表情。

    “二皇子叛乱,燕帝重病于儆和殿,陈后坐掌中宫。京都大乱。”

    皇都真热闹啊,可惜这乱与不乱,都与他无关了。

    少年阖上眸子,想到一些遥远的往事……

    ————

    晏礼本是大燕的皇子,可却是庶出之身,他的生母端妃生下他没过多久就恶疾缠身,在帝王手里为自己的儿子求来一个名字和一个保他一生性命无虞的承诺后,撒手人寰了。

    最是薄情帝王家,大燕初年,皇帝靠不光彩的手段夺得这天下,在自己有正妻的情况下,还强占了前太子的未婚妻为端妃。

    端妃素来便有才貌双绝的美名,在新皇的手底下过日子,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真正的在这个残暴的帝王手里承欢。不会讨皇帝开心的她如同被抛弃至冷宫的妃子,一人守着一个寂寞的宫殿,生下了唯一属于自己的儿子。

    可惜自古就是红颜多薄命,端妃守着自己的秘密,在临终前舍下了自己维持了多年的尊严,为自己的儿子求得一个承诺,便平静的长眠地底。

    端妃的死没能让曾经欣赏过她美貌与才情的燕帝唏嘘,他被歌姬们簇拥着,冷漠的为自己这庶出的儿子赐名为“礼”。

    “礼”者,克己也。

    老皇帝瞅了一眼自己这尚在襁褓之中瘦弱得跟猫儿一样的儿子,觉得他应该能平凡长大,永远不生事端,随后便以调养身体为由,将他扔进了安国寺,这也是皇帝为他取这个名的用意。

    死在庙里好过死在皇宫里。

    时光荏苒,匆匆数十年,晏礼在寺中挣扎着长到了十六岁,可这人间的帝王早就忘了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

    从仙都出现了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仙师开始,仙界慢慢的掌控了人间秩序。

    人间修仙门派众多,老皇帝与仙门为相互制衡的关系。他忌惮仙门的势力,又需要仙门来保证皇都的安全。

    这么些年,燕帝不只一次想要尝试修仙,但都没有成功,他的儿子也是个个都不成器,不是修仙的料。

    可能真的是家族基因过分强大,老皇帝欲哭无泪。

    但是只要站在权力的顶峰,历来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他为了他的仙途做了很多难以为人所知的“努力”。对修仙一途愈发的沉迷,快要被仙都钳制的不甘也越来越重。

    一个难眠的夜晚,老皇帝收到了来自仙门的灵鸟传信,信中提到为了促进皇室与仙门的友好往来,皇室需要派一个皇子前往仙门学艺。

    说得好听,说是送去学艺,希望皇室子弟学业有成回来报效家国,实则是仙门需要皇室的人为质,来压制皇城。

    “绝无可能!”

    皇帝看到信后怒不可遏,可也只能将这句“不可能”咽进肚子里。

    对于皇家来说,用一个质子换来短暂的和平,是迫在眉睫了啊。

    大燕帝发愁得很!老大、老二他们那些有背景的母族个个都来自己跟前哭诉,小六又太过于年幼。再加之这些儿子从小在自己面前长大,他知道送儿子去仙门就相当于送他们为质,他是国君,也是人父啊,又何尝舍得呢?

    燕帝思来想去也没半分头绪。

    “皇后,你觉着谁代表我们大燕出使才好啊?”

    “陛下,国家大事,臣妾不敢多言。”

    “但说无妨,朕和你话家常呢。”

    陈皇后略做思索一番,轻声说道:“入仙都学艺者,需得谦虚低调,干事沉稳,还要忠于皇室啊。”

    皇后旁敲侧击着给燕帝提了许多“对家”的皇子,燕帝犹豫再三,最终也没拿出个主意。

    “陛下——天边破晓,命星现。”

    日日夜观星象的国师在皇帝皇后商议人选的夜里传来密语,说是寻到了他们燕国苦苦寻求的天命之人。

    燕帝年纪大了,坐拥江山几十年,人老乏力,开始求仙问道、信奉鬼神。他无力再像年轻时那样将国家发扬光大,就只能等待,等待一个救世主的出现。

    他等待了很久,希望凭借着这个人的现世能够打破燕国被仙族压迫的局面,拯救苍生。

    他一定会将这个人死死捏在手里。

    可神星指东,东边都什么啊,东边位置较偏,开国之时皇帝下令在东边的荒林之中修建了一大批的寺庙。难不成燕国的未来是一个寺庙里面的和尚?!

    永葆青春的国师提前知道了他的疑惑,传给了燕帝一纸密函。

    燕帝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信,只见洁白的信纸在火光中慢慢显现出了一个“礼”字,皇帝茅塞顿开!

    在皇都的东城,某个寺庙中住着的,有一个被他遗忘了十几年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端妃生的儿子会是燕国的天定之人吗?燕帝持怀疑态度。

    但是他还是下诏命晏礼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

    寒冬腊月,皇城正是飘雪之际,深红的宫墙上一片雪白。晏礼在十八岁这一年回了京城。

    肃穆的金殿之中,燕帝瞧着面前这个瘦弱得坐在轮椅上,神情漠然,不带半点对帝王的敬畏之心的少年,没有询问他的腿是怎么回事,而是在心里摇了摇头,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国师预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晏礼的出现刚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之前的一番纠结倒是可笑了,眼前不刚好有个可以送去为质的人吗。

    “仙都需要一个质子,寡人刚好有个身怀天命的儿子”,他低声对座于自己身边的皇后这样说道。

    命运将拯救苍生的重担放在眼前这个“羸弱”的少年身上,燕帝不太相信,他宁愿相信国师算错了,天命之人另有其人。

    “仙都需要一个皇子去学艺,刚好你身体不好,想来这是个锻炼的绝佳机会,寡人便将这次的机会赠予你。”坐在高位的帝王,低头看着大殿之中垂首的“儿子”。

    “谢父皇恩赐。”

    晏礼淡声应下,垂首,没有给坐在高位上的帝王半个眼神。

    面对没有半点反对意见的晏礼,大燕皇帝摸了摸他的胡须,皱了皱眉头,眼里多了丝莫名的情绪,他随意朝堂下看了一眼,垂首于大殿之中的少年穿着一件普通的象牙白袍子,身形瘦弱,还需依靠轮椅。

    进宫面圣穿得如此单薄、寒酸,还不良于行,燕帝顿时感觉自己失了面子。

    “不语,抬起头来。”

    少年闻声缓缓抬头,一张仿佛被月华照着的脸,继承了他母亲的所有优点。

    燕帝盯着他的脸,凝住了神情,通过这张脸,在时光的缝隙里,他仿佛又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倒是丝毫不知礼数。”

    皇后看到了那张记忆里非常熟悉且深刻的面容,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地捏了捏手帕,平淡风情般的轻声说了一句。

    燕帝听到这句便立马回过神来,看到了殿中的少年冷着一张俊脸,面对他的审视依然丝毫没有敬畏之色。皇帝眼神渐冷。

    “陛下,三皇子眼下指不定心里伤心而未露呢”,站在皇帝身边的孙总管在燕帝耳边低语。

    “也是,那便赠他黄金千两,愿他一路顺风吧!”

    给他一笔财富,也算是还了这么些年对他的亏欠了,燕帝在心底告诉自己。

    他用怜悯的语气下令赠了晏礼黄金千两,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候在殿外的陆生得令进来扶住晏礼的轮椅。少年被推着转身,竟没有再多瞧帝王一眼。

    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远,可是这对父子仿佛一对陌生人,皇帝望了望走出大殿的“儿子”的背影,眼神闪烁。

    那个已经快要出大殿的少年,未曾停顿也从未回头。

    ————

    “晏公子,我们要去何处?”

    午睡没多久,阿狸便被叫醒,她坐在马车里已有半个时辰,人还是懵的。

    “阿狸姑娘,咱们要去的地方呀,是燕国以南,仙都月城。”陆生在马车外抢先答道。

    “噢噢,仙都里面都是修仙者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感觉晏礼刚刚的表情不对劲。

    “这还……”

    “仙都以强者为尊,只允许出现签了主仆契约的妖兽。”晏礼在陆生出声前解释到。

    这么严重?妖怪歧视吗?!人间太可怕了

    “那我………”阿狸弱弱的出声。

    “这你就得好好跟着我们主子啦,他一定护你周全!”陆生又插嘴进来。他真为自己的高情商感到自豪。

    “嗯。”话题的主人轻声应和。

    ……

    她想说的是她不想结契。

    这马车足够宽敞,晏礼坐在阿狸的对面闭目养神。少年今日穿了一身与往日完全不同的衣裳,流云锦缎织成的墨色华袍,衬得他整个人白的发亮。他轻阖眸子,睫如雨扇,在脸上留下一排长长的阴影。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马车轱辘轱辘的响。

    阿狸闻声默不作声的注视着他,手里把玩着今早晏礼给她的一枚玉佩。那玉佩呈天蓝色,其中灵力涌动,远看平平无奇,近看却质地润滑,色泽柔软,恐怕价值不菲。

    “此玉名唤瞬息,可以隐藏世间万物之气息。月城捉妖盛行,捉妖师游走仙都与普通居民区之间,你将瞬息随身携带,便不用与人结契,都可保你永安。”

    阿狸想到当时晏礼将玉塞进她手里郑重的神情,在那之后他一直都情绪不高的样子。

    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情绪稳定的木头,但是阿狸还是觉得他此时心情不好。

    想到此处,阿狸将玉妥帖的收起来,然后继续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可是…饿了?”

    晏礼感受到了小狐狸十分灼热的注视。睁开了眸子,当他看向坐在他对面穿着纯白衣裙的少女时,眼里的深色快速的散去了。

    “饿了,饿了,饿惨啦”阿狸立马点头。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美食可以治愈世间所有的不愉快,不管怎样,她不想让她的救命恩人晏礼不快乐,就当是报答他吧。

    岭城,离月城差不多还有几十里地的一个靠河而建的城池。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小摊贩在街边吆喝。雕栏瓦肆、亭台楼阁傍水而建,倒是处处显示出繁华来。

    晏礼被推着停在了一个隐蔽的茶楼里。他给自己到了一杯水,杯上降色的的花纹呼应着他修长冷白的手指。男人注视着少女蹦蹦跳跳的在茶楼前面那一条街道上东瞧西看,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

    那一抹倩影与记忆中的绯色身影渐渐重合……

    “是。”

    收到晏礼眼神示意的暗卫们消失在了原地。

    “主子,你对小阿狸真好,还随时随地派暗卫保护她。”陆生带着满脸的笑意再给晏礼添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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