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肩上突然多了件外套，江秋侧头，看到的是一条清晰的下颌线。
“披着吧，夜里凉。”
周津渡穿得也不多，脱了外套，就剩一件衬衫贴合着他的肌肉线条。
江秋别开目光：“谢谢周总。”
他的外套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江秋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但很让人心安。
他站立于她身侧，遮挡了些许光亮。
江秋以为他要同自己说些什么，便暗自等待。可一分钟过去了，他依旧沉默。
那还是她先开口吧。
“何总是因为沈易洲才愿意把何弦的联系方式给我的吧？”
他笑， “为什么不能是因为你帮了他？”
“不一样。照片的事事关岛田先生的权益，我帮他，合情合理。可何弦这事，何总毕竟不清楚我的为人，万一我拿这联系方式坑蒙拐骗，他们还得负责收拾残局，不划算。”
说完，便听到身边的人轻笑出了声。也许她不该问这些，但还是试探道：“是因为代言人的事吗？”
何氏想找沈易洲当代言人这事她是从舒杏那听来的。
那姑娘总是知道得多。
“既然知道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新郎是沈易洲？”
周津渡听完只是看着她，很难得的江秋直视着他，没有躲闪。
只要告诉何颂川新郎是沈易洲，就算江秋从未帮过忙，何颂川估计都会同意的吧。
顺水人情这东西，那个人最稀罕做了。
可她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何颂川犹豫了？
因为何颂川犹豫了。
没有果断地答应就是拒绝的意思吧。
况且这本就不属于何颂川分内之事。
江秋知道如此，自然不敢步步逼近人家，可她还是朝周津渡笑笑，“对不起，刚刚犯傻了。”
“不用向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周津渡放轻了声。
这事本就与他无关，他也只是好奇。
可显然江秋不愿与他说实话。
“周总会有犯傻的时候吗？”
或许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温柔，又或许是想缓解气氛，江秋斗胆开了个玩笑。
语气看似大方，却也不自觉抓紧了身上的西装外套。
说完的瞬间，她发觉自己好似有些得寸进尺了。
好在对方只是微微吸了口气，认真思考了几秒种后才回答她：“工作上没有，生活上经常。”
比如说之前晕倒的那次吗？
但除此之外，倒从未见过他任何方寸大乱的样子。
他总是游刃有余，无论做什么。
“很难想象。”江秋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人不会犯傻的。”他语气淡淡，看向她眼中，“重要的是犯傻了之后该怎么做。”
这话好像意有所指。
黑瞳中的流光如池面泛起的涟漪，一层一层，推向藏匿着秘密的眼底。
江秋慌忙转头，深吸了口气。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总归是她多想了，周津渡指的一定是刚才的事。
他不可能有闲工夫了解她的。
沉默太久，最后只听他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
何弦通过验证是在江秋快睡着的时候。
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手机的震动。黑暗中的屏幕亮光刺眼，江秋急忙解锁屏幕才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你好，我是何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短短的几句话，心中默念时也自动带入了本人说话的声音。
江秋同他问好，并解释了联系他的原因。
【这样啊。】
【可以的。】
这么好说话倒是出乎了江秋的意料。
他又问：【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她的衣着尺码吗？】
像是怕引起误会，对方又迅速发来两条消息。
【我想亲自完成。】
【也让我出份力吧。】
江秋对何弦的了解只停留在林岚告诉过她的那些。今天这短短的几个来回，不禁让她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林岚的衣服尺码好像在哪看到过。
对了，半年多前，在林岚的行李箱中。
江秋回复完消息，那边发了个ok的表情。
他说等他消息。
不多久，祝福视频便发了过来。
他那张秀气的脸上还带着浓妆。从背景看不出是在哪，视频结束的时候还录进了周围人的祝福声，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录节目。
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窗帘没拉好，留了些缝。有些月光趁机溜进，顺道在地上凿了个洞。
半年多前的那个地方，放着林岚的行李箱。
那天晚上江秋一共开过两次门。
门外，一次是泪眼汪汪的林岚，一次是满眼血丝的沈易洲。
第一次开门，便被林岚扑了个满怀。
江秋慌忙接住她，任她缩在自己的颈肩抽泣。
有些痒，硕大的泪滴浸湿了她的肩上的衣裳。门口的行李箱也不能就那么放着无人理，江秋伸手把它托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她问。
林岚抽抽搭搭，嘴巴瘪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他们吵架了。
因为沈易洲未同她商量就替她结束了一次合作。
她从不在工作上依赖他，他也几乎未插手过她工作上的事，唯独这一次。
因为他发现对方对她心怀不轨。
虽然她明白沈易洲的顾虑，但她还是为自己这一个月的付出全部打水漂而心疼。
心疼归心疼，她并不为结束合作而生气，而是为了沈易洲的不同她商量。
她不喜欢他这种“先斩后奏”的态度。
哪怕明白他是为她好，她也不想要上位者的俯视。
一开始她也沉溺过被保护在他的羽翼下的感觉，只是渐渐的，她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平视。
这当然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这次的事情算是一种积少成多的情感爆发。
这样的吵架原因，江秋不知道该说谁对谁错。但不管谁对谁错，林岚现在想听的一定不是她自以为是的分析。
所以还是给她吃点东西吧。
边吃边消气。
林岚本就是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类型。边吃边数落沈易洲的不是，再加上江秋的点头应和，气很快就消了大半。
可她还是决定今晚住下来。
江秋本要去帮她整理客房，却被制止了。
“不用不用，今晚我和你睡吧。”
“我的床可能有点小。”
“没事没事，大不了咱们抱一起。”
江秋只好作罢，将林岚搁置在玄关的那个颇具设计感的行李箱拖回了房间。
林岚毫不讲究地坐在毯子上整理行李箱时，门铃声不适时响起。
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个点照理说不该有人。
江秋从床上爬下，狐疑地朝客厅走去时，林岚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角。
“……如果是沈易洲的话，你就让他回去吧。”
江秋双眉微挑地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你确定？”
“那你就和他说，我气消了自己会回去的。”
江秋点头，稍加叹了口气。
听筒那端果然是沈易洲的声音。给他开了楼下的锁后，江秋便站在门口等待。
楼道的声控灯被三步并作两步地脚步声踏亮。入眼的先是顶帽子，帽子下藏着沈易洲那张扬的五官。
离她还有几个台阶的时候便听他慌忙道：“抱歉，不该这么晚打扰你的。但岚岚她……”
“她在我这。”
他明显松了口气，又抬眸看她，欲言又止。
“她说你先回吧，等她气消了自己会回去的。”
他微愣，继而苦笑，“我知道了，那麻烦你照顾她了。”
他低头，帽檐打下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表情。
江秋见他转身，便关上了门。回头的瞬间，却发现了拐角处露出的睡衣一角。
真是别扭的两个人。
“走吧，睡觉去。”
江秋伸手环过林岚的肩，将她带回卧室。听到她的鼻音，江秋又轻拍了几下她的背。
然后她就听林岚说了一晚上她和沈易洲交往这些年发生过的事。
一开始，林岚还在细数沈易洲这些年做了多少惹她不高兴的事，可到后来，就成了变相的秀恩爱。
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她总是记得过分清楚，还能绘声绘色地描绘出来。
不知道听了多少个故事后，江秋眼皮打架，实在没挨住便睡了过去。
在完全进入梦香前，依稀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人掖了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林岚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醒这么早？”
“有点认床，睡不着。”
所以江秋说她这是自我折腾，昨晚明明就没必要把那大箱子里的东西理出来。
但看她叠得认真，也就随她去了。
将厨房的垃圾袋整理好，江秋顺手拿了玄关处的钥匙后开门。
刚踏出去，就被门边的人吓了一跳。
“早。”那人说，还顺便打了个喷嚏。
仔细一看，是沈易洲。
手中的垃圾袋差点就飞了出去，江秋仰头扫了他一眼，却被他眼中的红血丝惊到。
衣服还是昨晚看到的那件，下巴有些胡渣冒了出来。他有些颓靡地靠在墙上，但模特的职业素养让他依旧维持着专业的站姿，宛若此处便是拍摄现场。
这个人不会在这里站了一晚上吧？！
“早……”这个认知让江秋震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慌忙从他身边经过，下了几节楼梯才突然想起门没锁。
再回去锁门未免有些尴尬，倒不如推波助澜一把。
“那个，林岚在收拾东西了。”
沈易洲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疑惑。
“门没锁，你可以进去看看。”
他这才意会， “谢谢。”
江秋朝他点头后便小跑着下楼了。
她将垃圾丢进大垃圾箱后，也没急着上去。
昨晚下过雨，地上留下了些水洼。空气好闻，凉意中混着潮湿泥土散发的清香。
江秋伸了个懒腰，便抬脚朝小区里的小店走去。回来的路上，还顺便取了个快递。
耗了这么久，楼上的两人也该聊完了吧。
江秋推开家门的时候，里面的两人刚好换完鞋子。
两人都已穿戴整齐，沈易洲还换了套衣服。是昨晚在林岚行李箱里看到的那套。
“回来了。”
“昨晚麻烦你了。我带她回去了。”
他们一人一句，江秋刚想说话，见他俩并排站着，最终也只是点头“嗯”了声。
她从门边让开，想让他们先出来，却突然被林岚抱住。
林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背，放开她后轻声说：“我走啦。”
这么一抱，倒弄得莫名有些伤感。
是小的时候朋友来家里玩后，要离开时的伤感。
把那些矫情的情绪收起，江秋朝她道：“下次来可要收费了。”
“小气。”林岚朝她微微鼓了鼓嘴，“好了，不闹了，真的走了。”
江秋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关门前还听到了一点他们的对话。
“还冷吗？”
“你在就不冷了。”
“肉麻。”
“这套衣服不错。”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设计的。”
……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只留空荡的楼道里寂静无声。
卧房里的被子已被叠放整齐，没有了一点林岚来过的痕迹。
她突然想起昨夜她问过林岚，为什么她的箱子里会有沈易洲的衣服？
林岚只是淡淡回她： “习惯了。”
因为沈易洲的洁癖，她早已习惯为他多备一套衣服。
可洁癖那么重的沈易洲昨晚居然就那么在门口守了一夜。
江秋试着在脑海中找到一个词汇来概括他们的爱情。可不过几秒，便断了这个念头。
这不过是他们漫长相处中的一点展露，而她也只是借此，得以窥探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