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公司处于繁忙期。
江秋这组也被派了一个足够大的单子，谁也不敢轻易怠惰。
长时间焦头烂额地工作，气氛难免有些压抑。
但这种压抑的氛围更多是自上而下感染的。
周津渡那段时间几乎就住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江秋看到过好几次，助理谷飞拎着食物走进周津渡的办公室，又拎着丝毫未动的东西走了出来。
这种废寝忘食的态度，江秋上一次体验还是在很多年前的备考期间。
那段时间三餐不稳定，在感觉到身体要垮之前，她急急忙忙开始调养，才没出现什么状况。
但看周津渡，似乎就没有她这种觉悟。
那天左珊忙不开，便让江秋自己把修改过的文件交给周津渡。
之前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这次有些许不同。
江秋敲了门。
虽然得到了应声，可这应声却不似往日沉稳。她推开门，本该出现在办公椅上的人，现在却扶着墙，一只手捂着胃的位置，弓着腰眉头紧锁。
不用细想都能知道，他不舒服。
“周总，您没事吧？”
她的声音虽然急切，却没有得到回应。
江秋有些着急，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只见他那平日清澈的眼眸此时仿佛失了焦距，眼睛反复眨着，似乎想看清什么。或许又因为疼痛，腰部愈发弓起。
江秋连连喊了他几声，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想去掏口袋里的手机。
“医院……”
像是从嘴边挤出了一句话，他说完，双腿便突然失去了力气。
高大的身子突然下沉，打断了她的动作。在他要倒下前，江秋慌忙接住了他。某些片段在脑中闪回，江秋下意识将他抱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将人扶正后，江秋微微喘着气。想掏手机，摸到空荡的口袋才记起手机被她搁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周总，您没事吧？”
是谷飞的声音，许是听到了刚刚里面的声响。
见没人回应，他刚要按下把手，门便从里面打开。
“谷飞哥！周总晕过去了！”虽然语气急促，但江秋尽力控制着音量，免得引起轰动。
谷飞绕过她进了门内，便看到沙发上略显狼狈的周津渡。他的双手自然垂下，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衬衫不规则皱起。
“要叫救护车吗？还是直接送去医院？”
“直接送吧，帮我按下电梯。”
江秋一路跟去了停车场，帮谷飞把周津渡于后座放平，又见躺着的人似乎疼出了虚汗。
“谷飞哥，你可以把周总的皮带解开，让气流通畅一些。”
谷飞也觉得有道理，便照做了。关闭后车门后，才对江秋说：“麻烦了，你先上去吧。”
虽然他们已经尽量减小动静，但毕竟要从其他人面前经过，难免引起一些注意。
江秋刚从电梯出来，一群人的眼神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他怎么了？没事吧？”左珊看到她后，快步走来。
“不太好。可能是低血糖，也可能是胃病。”江秋低声回答。
“活该！白提醒他那么多次。”左珊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不愧是周津渡的发小兼学姐，吐槽起来丝毫不留情面。
周围响起一些嘀咕，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左珊刻意“咳”了声：“好好工作！”
左珊大多数时候是温柔的，但偶尔厉色起来，还是有些瘆人。
可出事的毕竟是老板，难免有一些议论。
江秋无奈摇了摇头回到了位置上，想调整心态，却也难以集中精神。
屏幕上的表格删删改改，几分钟了也毫无进展。
她深吸了口气，才终于在表格上填入数字。
-
周津渡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了。
刚睁眼就看到母亲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妈。”
声音有些哑，不知道他这是晕了多久。
“多大人了还把自己弄成这样？”是父亲周政渊的责骂声。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语气却强硬得不行。
他知道父亲的心口不一，但还是得尽量表现得愧疚：“抱歉，爸。”
“这次我可站你爸这边。工作哪有身体重要啊？”
母亲纪泱帮忙倒了杯水，温的。
她说得一脸正经，但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她吧。
因为演出没日没夜练习的时候，她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的。”
“你知道？那你还明知故犯。”
脸被纪泱女士掐出了印子。
周津渡想躲，却碍于空间没能躲过，被迫承下了。
他的母亲好像永远不记得，她的儿子已经成年很多年了。
“咱家儿子长这么帅怎么就没小姑娘要呢？”
纪泱很快松了手，盯着那张俊秀的脸，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样也就不用让谷飞盯着他了。
出去买晚餐的谷飞回来时，刚好听到了这话，默默吐槽了句：哪是他没人要啊？
吐槽归吐槽，他也只敢在心里咕哝。
同两位长辈礼貌打过招呼后，他便将买回来的三份晚餐放到了桌上。
“公司没事吧？”见到谷飞，周津渡便问道。
谷飞走到病床的另一边，“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家都比较担心您。”
周津渡点头，想继续问一些问题，却被纪泱打断。
“好了，工作的事一会儿再说，先把饭吃了。”
父母一脸正色，想反抗估计也没有法子，只好先接受了这个提议。
可谷飞买来的饭菜也太过偏心。父母那边是各色好菜，再看看自己，素净的白粥还散着热气。
在心中叹了口气后，他端起粥抿了几口。病房的门被敲了两下，又被拉开。
是左珊。
“吃饭呢？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纪泱看到是左珊，也露出笑意，“珊珊，好久不见。你爸爸妈妈还好吧。”
“他们活蹦乱跳的，好得不行。”
说完，又将提来的水果篮放到了病床边的柜子上，带着主人不明显的怒气。
“你怎么过来了？”周津渡放下手中的粥。
“替大家过来慰问你啊。”左珊环抱着胳膊，下巴朝果篮扬了扬，又开始数落：“你这毛病再不改改，万一下次没人在场，你可能就真的不用再吃饭了。”
“总有人会来汇报的，谷飞也就在外面，没事的。”
左珊的语气温和，听上去不像是在骂人，只是语调变得阴阳怪气的。
她生气时就会这样，这么多年都没改掉。
“行了，你自己多注意，别让叔叔阿姨担心了。”
“公司的事你也别太操心，我会帮你看着他们的。”
左珊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见他点头，又接着问：“你这样，还能批文件吗？”
“......”
周津渡刚要开口，就见父母突然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威胁。
他便及时转换了主语：“让他们把文件交到我办公室。”
“既然你批不了，那不如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左珊提议道。
但周津渡明显不同意：“今天要交的文件都是之前批过需要整改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并没有把话说清楚，可言下之意就是，这并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质量的问题。
当初定下提交时间的人，也是他们自己。
“你觉得他们面对你，敢把时间说长吗？”左珊像是看破了般，提醒他。
周津渡搅了搅粥，“所以我也给了他们修改的机会。”
他的面色有些沉，放下勺子又接着道：“能被招进来，就是认同了他们的能力和发展潜能。他们不比任何人差，所以也没必要一味惯着他们。”
“我只是希望他们每次的项目都能尽全力。”
他看向左珊：“我不需要他们应付我，高质量完成工作才是共同目标。所以如果实在来不及，他们可以直接和我说，而不是一次次的敷衍我。”
他的眼神冷静沉着，只是平淡地叙述着他奉行的规矩。左珊也就不再反驳。
“我知道了，我会和他们说的。”左珊舒了口气，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句：“一谈起工作，你的脸就臭多了。”
周津渡似乎从没注意过这点，听她这么说，下意识看向谷飞，见他默默点头，才缓缓松了绷紧的脸。
左珊之后没有停留很久，因为家中还有孩子，见他大体没事后也就离开了。
可周政渊和纪泱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样子。
但工作不能再拖了。
周津渡强调了无数遍自己无碍后，才终于将两尊大佛请回家休息。
“那老板，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可以按铃。”
老周夫妇离开后，谷飞向他大概描述了一下从办公室到医院的情况。
原本的会议早已被推迟，和何氏的面谈也择日再议。
周津渡听罢“嗯”了声，又道：“下次别打小报告了。”
他一直不清楚他的母亲到底用什么收买了谷飞。
谷飞心虚挠挠脖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过说到底老板才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所以他微笑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明白。又应下明天把桌上的文件带过来的要求后，也离开了。
没了说话声，房内突然寂静。
黑暗中周津渡没有丝毫睡意。
说得那么义正词严，最终拖延了项目进度的人不还是他自己。
脑中那份推迟的安排表过了一遍又一遍。发现只要提高效率，应该还是能赶上原定计划。
但是细节方面可能要进行修改。
修改？
在他晕倒前，好像有人来交修改文件了。
那时的他眼前灰蒙蒙一片，只有胃传来的绞痛感灼心。耳边传来了谁的声音，他已经识别无能。
但膝盖跪地的感觉他记得。
迷糊中有人把自己抱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的感觉，他也记得。
按谷飞的说法，应该是那个叫江秋的女孩吧。
周津渡突然嗤笑出了声。
活了快30年，竟这样被一个女生抱了起来。
她还真是每次都能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