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姑娘名叫铃娘，原身是一条小绿蛇，十年前得道成仙，是这一代的山神。
“虽无人知我山神的存在，但这十年来，我兢兢业业，如今村民生活富庶不少，却无一人知是得我庇佑，几月前偶然被上山砍柴的凡人看到我的真身，竟将我当作了妖孽。”
“也找了不少江湖骗子来收服我，但都被我轻松赶走了，最后一位逃跑者，真是恬不知耻，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竟是撒下弥天大谎，说与我达成协议，每月送我一名童男或童女，便可放过村子。”
“真是愚蠢的凡人！”铃娘恨铁不成钢地道。
“原是如此，那你可有见过我的小五师兄？”明葵附和着问道。
“长什么样？”
明葵简单描述了下，铃娘却说从未见过，看来小五师兄并未来到这里，或者小五师兄的确来过，但见这里并没有妖，所以便离开了。
“好吧，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就此别过，山神大人。”明葵低头沉思了会。
见明葵等人要走，铃娘也只好笑着告别：“好吧，有空可要常来看看我，另外记得帮我向外头的村民解释一番喔。”
“……”
气氛突然安静了一会，周身的气压骤降。
明葵笑着缓缓转回身来，说了句这是另外的价钱。然后大喊了一声破，背在身后的手聚气成剑刃，便直直的向着铃娘砍去。
“区区一条蛇妖，竟然妄想成仙？”见蛇妖迅速闪开，明葵手微微一斜，又重新劈去一剑，“还我师兄命来！”
神仙靠凡人的信仰来维持法力，信者越少，法力越微薄，这也是近几年来，散仙越来越多的原因。若她真是山神，十年来无一人知晓她的存在，如今寒冬将至，她是绝对没有足够的法力仍然可以维持人身，且连着两次闪过明葵的攻击。
她便是蛇妖，不是什么山神，而身上没有半点妖气的原因，恐怕她真正让人祭祀的并不是童男童女，而是他们这些修道之人。
蛇妖与村民是一伙的。
当初村口的砍柴人也说，这妖一次只吃一人，大概是若找不来修道的，便由村子自行找童男或童女所抵押上。修道之人，精气充沛纯净，而这童男童女，未经受这世间其他侵染，虽不及修道之人，但其精气亦可算得上是最干净、纯粹的。
“你真好笑，若我真是妖怪，为何不吃了你？”见明葵又是一刀砍来，铃娘直接变幻成三五个分身，围着明葵玩起了猜猜谁是真我的游戏。
“当然是——你没有信心能打赢我了！”又是一声破，便见明葵手中的气刃一下分成十多个，往四周飞散而去，最后聚成一块，向身后蛇妖的真身直接冲去。
眼见得蛇妖又要躲开，明葵直接咬破手指，凌空画了一道符，便往蛇妖身上拍去，蛇妖被明葵鲜血所制的定身符困住，气刃当头刺下，贯穿了蛇妖的整个身体，一下子便打回了原型，变成了一条全身通绿的小蛇，明葵定睛一看，正是昨晚潜进来的那条小蛇。
“说，你把我小五师兄怎么了，还是说要我亲自剥开你的肚子，自己来瞧瞧。”随着明葵一步步走近，她手上的气刃也重新汇聚而起，散着愈来愈亮的浅蓝色光芒。
“我......我并未吃下他，我打不过他，当时就逃走了，再回到这里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想来那日的试探，蛇妖便知了明葵和她师兄一样都不是好惹的人物，所以今天才来这出，想骗她尽快离开。
“很好，活罪可免，死罪难逃。”说罢，明葵便直接一剑刺了下去，方才还不断挣扎的小绿蛇，此刻瞬间没有生意，变成软塌塌的一条。
秦淮生望着那条死透的小蛇，愣了一会：“你是不是说反了？”
“没，若她真吃了我师兄，我会一刀一刀，将她凌迟而死。”
“……”
蛇妖一除，这附近的山雾似乎也消散了不少。明葵望了一眼深黑不见底的蛇洞，叮嘱秦淮生了一声，让他在外边等自己，便打算大步踏进去。
可惜秦淮生并不依她的。没办法，她只好带着秦淮生一起进去了。
秋日将去，洞外秋风萧瑟，洞内更寒湿刺骨。
这蛇洞并不似迷宫，曲折多路，仅仅只有一条往里无限蔓延而去的暗色大道。明葵走在前头开路，她从包袱里摸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亮，周身两旁的暗色这才渐渐退去。脚下是或深或浅的低洼水坑，明葵的鞋底不厚，这会鞋面已经溅上了不少乌黑水渍，秦淮生亦然。
前方暗处传来滴答答的水声，明葵踩过水洼，继续向里走去，头顶的积水顺着潮湿的岩壁滴下，刚好落在秦淮生的后脖颈里，他不由啧了一声，便低下头去揉搽。
大概是听到动静，这时候暗里处传来一阵喧哗人声：“是有人吗？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明葵随手抓扯过秦淮生衣服的一角，连忙向里大步的迈了几步。很快，一座墓穴般往下里延伸而去的地牢出现在明葵的眼前。
她半蹲下身子，举着火折子向下望去，密密麻麻的白骨和骷髅头里，蹲坐着十来个稀稀拉拉的被绑着的狼狈剑修，有男有女，有大有小。
唯独没有她的小五师兄。
“两位道友，你们千万要小心那蛇妖啊。”
“两位道友，难道说那蛇妖已经被你们收服了吗？”
“两位道友，真厉害啊，请救救我们吧。”
众人七嘴八舌，明葵扶了扶额头，叫秦淮生站在这里等她，便直接拔出背上的剑，一把劈开了地牢的门锁，不等秦淮生反应过来，就径直跳了下去。
这些人被困在这有些时日了，有的久不见阳光，加之身受重伤，已经虚弱不堪，他们搀扶着彼此，向洞口处走去，明葵和秦淮生则一身轻松的走在队伍的最末端殿后。
洞外，明亮的天光下，众人和明葵两个人道谢告别。他们有的立马便要赶回宗门，有的则想回村子找村民讨个说法，问责。
明葵将他们一一送走，眼瞧着最后一个人的身影也终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告诉秦淮生自己将剑忘在里头了，她去去就回，让秦淮生就在洞门口等她，说完便赶紧回身又跑回了山洞里。
她在那洞里又四处寻了一番，连那个地洞也又下去了好几趟，仍然没有发现小五师兄的身影。或许小五师兄真离开了。
那蛇妖身上有小五师兄的剑气，也许是他打伤了那条蛇妖，然后离开去了别处赚酬金。
耳旁的水滴声依旧滴答滴答，在一片滴答里，明葵听到了一声蛇嘶。
“……”
旁边是一块漆黑的岩石壁，与其他处岩石看着并没有什么区别，于是明葵将耳朵贴近了一些。
又是一阵滴答水声，但伴随着这阵水声，明葵还听见了人的喘息声。
明葵赶紧一掌打下去，岩石壁一下被破开，里面是一根黑色石柱，石柱上绑着一人，但那个人仍旧不是她的小五师兄。
——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穿一身白，但白衣上已满是污浊与血渍，原本的白微微透黄，明葵举着火折子朝里慢慢走去，微弱的火苗映照在男子苍白的脸上，明葵这才发现他的嘴角上已四裂着起皮发白了，而白皙的脖颈也有一道明显的乌青伤痕，明葵微微侧眸，瞧见男子靠近衣领处的脖颈上，有两个小黑点，那是蛇咬过后已结痂的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明葵抚过那两点结痂的伤口，将他衣领往下轻轻拉了拉。
烛光下，一大片，反射着光的黑色蛇鳞，赫然映入眼帘。
明葵心下一惊，双瞳微扩，却也很快收回了手来。
男子却缓缓垂下眸去，眼神落在明葵曾碰过他的那双手上，一副幽怨难堪的模样，下一秒很快又掩抑难止，惹人怜爱。
“你曾是人？”但明葵素不懂安慰人，也看不明白场合，竟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直到对上男子黯然的眼眸，明葵这才觉察到自己说错话，然后深感自责起来了。
“你饿不饿，我有果子，你吃吗？”她赶紧从兜里掏出早上摘的果子出来赔罪。
男子眼中似暮霭沉沉，他盯望着明葵良久，最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许容月。”大概是许久未曾进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报完最后一个字，仿佛就用完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但那双眸却始终望着明葵，不曾离开一分一秒，明葵被盯得有些发毛了，下意识便将手里的果子递喂了过去，男子干枯的唇不小心磨蹭过她的指尖，她心里咯噔一下，便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赶紧收回了手。
和明葵一样，许容月也是下山历练除妖而来。但他学艺不精，败在了那蛇妖手下。那蛇妖虽貌若十四五六岁，但实际已有几百年道行，蛇妖贪图他这张脸，将他留下，又想他长生不老，常伴自己左右，于是将他从人炼化成妖。
而今他虽被明葵所救，却也再无颜面回师门，便是硬着头皮回去了，师门训制严苛，只怕也容不下他这半人半妖。
铁链砍断后，失去束缚的许容月一下瘫倒在明葵怀里，湿哒哒的热气全部喷染在明葵的脖颈间，明葵撇了撇脸，望向他，便见那好看的黑眸里好似也沾染上了一点水雾，像伴着暮色的云霞，他虚弱不已的开口道：“我可以跟着你吗？”
“可以是可以，但......”明葵有些犹豫。
“我......实在是没去处了，能跟着你一时，便是一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