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席珩开车找到渡云村的时候是上午,这个村子实在是太偏僻,离镇上至少有几十里土路,他这沿路开过来差点没把自己给颠散架,也没再看见过其他人烟。

    这倒是跟林随安描述的一样。

    所以在这条黄土马路尽头看见一个村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到地方了。

    他这一趟是来接好友的妹妹,十七年前刚出生就被抱错,十七年后才发现,林家本家那边根本不在乎这事儿,只有林随安这个脱离了本家的亲哥哥上心。

    可刚开始找,林随安任职的派出所就接到了一通来自几百公里外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少女说自己是林随安亲妹妹,还给了个地址,等他来接。

    电话刚挂,一个快递包裹就来了,包裹发货地址离电话里少女给的地址很近,一个在镇上,一个在底下村里。

    她寄来了几根长发和一张照片,还没验DNA,林随安看着照片上那张和已故母亲格外相似的脸就知道这是真的了。

    等不到DNA结果出来,林随安就要出发的,偏偏这时候辖区起了一件连环凶案,本来就缺人,他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拜托了好友席珩过来。

    席珩想,得亏林随安自己没来,不然看着眼前这个全是土砖瓦房的小村子,估计能自责到哭。

    这村子估计十天半月都不会有外人来,席珩也没找别的地方停车了,直接把车停在了村口,自己下了车。

    车门一开,村子里放的哀乐就飘了过来,用的是劣质音响,杂音很重,稍微不留神一听就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席珩一愣,知道这是村里有人去世了,正在办丧事。

    村子里家家户户门窗关着,没见人,偏偏更深处又有哀乐飘出来,席珩有点毛骨悚然,加快了脚步想赶紧接到林随安妹妹好离开这。

    他一路走也没见人,直到走到了一栋红砖小楼房前,眼前的人家大门敞着,里面摆着几张桌子,能看见有男男女女坐在桌边嗑瓜子闲聊。

    可就在大门口外,右边是一个插电的音响,正在放哀乐,左边用塑料布搭着的一个棚子底下,一口漆黑的棺材摆放在那里。

    棺材前还摆放着一张方桌,桌子底下一个火盆正在烧着,有一个披着麻布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桌边,正好挡住了照片上的遗照。

    很快就有一个面色土黄的女人发现了他,扬声说了句什么,里里外外所有人就全都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打量和探究,还有藏不住的警惕。

    原本站在方桌前的男人已经带头朝他走了过来,女人们互相搀扶着哭丧,男人红着眼眶朝他递烟。

    席珩下意识伸手接过烟,目光落在男人身后,终于看清了灵堂上那张照片,是个面无表情老太太。

    不是林知乐,席珩心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骂自己想这种不吉利的事情不就是在咒林知乐。

    周围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席珩听不清,只闻到一股香灰的味道,和他每年回老家祭祖时闻到的味道好像有些不一样,闻的他头晕脑胀的。

    晕晕乎乎,席珩手里就被人塞了香,还被领到了那张方桌前,眼看着就要弯下膝盖跪着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那张黑白遗照。

    遗照上的老太太一双吊梢眼死死盯着他,本来就干瘪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嘴角快垂到了下巴,一脸凶相。

    明明他之前看见的照片不是这样的!

    席珩一激灵,猛地清醒了,遗照上老太太还在盯着他,盯得他后脖颈发毛,他想甩开手里的香转身走开,可整个人根本动不了,他发不了声,脖子也没法转动,肩膀沉重的像是有人在后面伸手死死摁着他,要把他往蒲团上面摁。

    席珩膝盖绷直。

    他想,不能跪,今天就算腿断在这里也不能跪,要是跪了,这老太太把自己给带走了怎么办?

    席珩又急又怕,一头冷汗。

    “喂,这香你到底上不上啊?”身后一道清澈的少女音骤然响起,与此同时,席珩身体一松,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的。

    他大呼了口气,扭头正想感激身后的人,腿弯骤然一疼,他“噗通”跪了下去,还因为猝不及防的被人踢跪下,身体也跟着往前,为了躲前面的方桌,席珩脑袋一低,又是“砰”的一声,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完了,席珩一脸绝望。

    林知乐眼见着这青年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不动,再次抬腿踢了踢他的脚:“拜佛呢?长跪不起,这群孝子都没你这么孝的。”

    “还不都怪你!”席珩猛地起身,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少女。

    少女身量不矮,一米六五往上,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黑色运动短裤,扎着马尾,整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白的有点格格不入。

    席珩看过林随安手里的那张照片,一眼认出来这是林随安妹妹林知乐。

    意识到这是好友的妹妹,席珩一肚子怒火瞬间熄了,但人还是崩溃的,眼眶都红了,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吸了吸鼻子,朝林知乐伸出手:“你好,我是你哥的好兄弟席珩,你叫我哥哥就行。”

    林知乐额角抽了抽,没跟他握手,只把手里的烧烤塞他手里了:“你好,我是林知乐。”

    她没有席珩想象中的清瘦或是营养不良,相反,她看起来长得很好,很健康,她还在吃烤串,刚烤好的烤串,上面撒了满满的调料和葱花,香气扑鼻而来。

    她左手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不少,给他塞了一串后自己又拿了一串在啃。

    席珩很想问林知乐刚刚为什么踹自己,可他一张嘴就被林知乐撸串的劲儿给吸引了,看起来很香很好吃,算了,跪都跪了,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那响亮一磕感动了村里的人,期间还时不时有村民过来给送上吃的喝的,席珩化悲愤为力量,和林知乐找了张桌子坐着撸串撸了个饱。

    撸串喝饮料果然能飞速拉近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一杯营养快线下肚,席珩再也绷不住,哽咽着把自己可能要死了的事情说了。

    “小乐,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送你回家。”席珩被悲伤覆盖,又灌了一杯营养快线。

    身后路过的村民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后快步离开。

    席珩没注意到这一点,他还沉浸在悲伤中,把自己好像撞鬼的事情给说了:“太恐怖了,小乐,你说她是不是要带走我?”

    “啊?真的吗?”林知乐敷衍,眼疾手快把最后一串烤串抢了过来。

    席珩瞅瞅她,不怪她不上心,他知道不是人人都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除非亲身经历过。

    他上学时候看过那么多恐怖鬼故事,当时肯定是那个老太太在摁着他,要他跪下去,干嘛逼着他跪啊?肯定是想带走他!

    但这些话他没说,他不想自己出事后小姑娘回忆起来自责。

    席珩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开始编辑小作文,他或许见不到父母好兄弟还有女朋友的最后一面了。

    小作文刚写了个开头,林知乐抽了张劣质纸巾随意擦擦嘴,站起来朝他道:“走吧。”

    “啊?去哪?”席珩迷茫。

    林知乐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她哥怎么让一个呆瓜来接她?她现在深刻怀疑后面的事情还能不能办得成了。

    席珩回过神了,甚至精神一震,反过来催着林知乐快走:“对对对,我们先走,先离开这儿,赶在天黑之前去镇上或者市里,找个寺庙待一晚……”

    他想着鬼都是晚上索命的吧,那他还能跑!跑回去找个大师说不定就有救了!

    然而,等席珩带着林知乐跑回村口,看见被扎爆的车胎,他绝望的大喊:“完了!她不让我走!”

    林知乐要镇定很多,提议道:“报警吧!”

    “报警有用吗?”席珩震惊又期待,联想到警校出身的林随安总是一身正气的样子,他想,说不定真有用。

    席珩伸手就要去摸手机,可他摸了个空,这下他更绝望了,腿一软差点没站住,双眼无神喃喃着:“手机也不见了,这鬼好凶,她是铁了心要带我走啊……”

    林知乐:“……”

    席珩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朝她道:“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只要腿没断,我们走也能走到镇上去!”

    林知乐一脸懵的被他拉着往镇上方向走。

    二十多公里,走去镇上?

    “其实——”林知乐脚步一顿,想说自己有办法,话还没说完,席珩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拽着她就开始跑。

    “跑跑跑!”

    “鬼追上来了?”林知乐迎着风大喊。

    片刻后他们被一群面色狰狞的村民给追上了。

    被推推搡搡着回到村里时,林知乐还在和席珩吐槽:“明明前不久还请我们吃烤串喝营养快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席珩似乎已经吓傻了,呆呆地没说话。

    两人被关进了办丧事那家隔壁,一栋看起来很久没人住的土墙瓦房,门还是木门,破了好几个洞。

    屋子里没有灯,门一关,只有从洞和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

    林知乐适应了光线后就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况,墙角堆着的稻草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地上还散乱着一些衣服鞋子。

    两人一直被关着,没人进来,隔壁的哀乐继续响着,偶尔有人路过门口的时候会停下来嘀嘀咕咕用当地方言说几句,紧接着嘿嘿笑几声,笑声不怀好意。

    天逐渐黑了,这个屋子也彻底暗了下来。

    原本呆愣的席珩眼神骤然清明,他左右看了看,身后的手活动着,轻易就挣脱了绳子。

    “你在看什么?”席珩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朝蹲在墙角的林知乐问。

    他注意到后面一下午时间她一直蹲在这里,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黑暗中蹲在那里的纤细身影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席珩就听见她幽幽道:“这里有一根手指。”

    靠!

    席珩头皮瞬间发麻,他大步过去,伸手将林知乐给拉了起来,不敢去看墙角她说的手指,飞快替她将绑在身后手上的绳子给解了。

    他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你不是住在这村子里的吧?你为什么让林随安来这个村子?你真是他亲妹妹?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顿了一下,席珩语气严肃许多:“不管你想把林随安骗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但你最好不要拿他亲妹妹这件事情骗他。”

    “我没骗他。”林知乐眨眨眼睛,只回答了这一个问题,她一边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一边真诚发问,“你是演员吗?白天那一出演的真好。”

    连她也差点被骗过了,以为来了个呆瓜。

    林知乐不提白天的事情还好,一提席珩神色就是一僵,白天被鬼压着要磕头的回忆又涌了上来,偏偏这时候,门口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谁在敲门?都把他们关在这里了,还有人会敲门吗?

    席珩心脏一紧,骤然发现门外的哀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反倒起了风,吹过门洞发出呜呜的声响。

    像有人在哭。

    席珩手脚发麻站在原地,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的时候,他瞥见林知乐已经走到了门口,然后一伸手拽住了门上代替门把手的绳子。

    “别——”席珩张嘴要阻止她,直觉门外不是人。

    “吱嘎”一声,林知乐拉开了那扇门。

    “呜呜”的风声骤然变大,狂风呼啸,“砰”的一声,林知乐手里的门被吹得撞在墙上,直接砸散了架。

    “走!”席珩被狂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哀乐停了,人也不见了,这时候不跑什么时候跑?

    他一把拽过林知乐的手就往外跑去,不敢停,也不敢回头,朝着村口一路狂奔。

    这一路格外顺利,没见有人出来,席珩心脏紧绷着,眼看着都跑出村口了,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阴森森的声音:“林大昌,你已身死,也该随我入地府去了!”

    下一瞬,席珩就感觉到一股拉拽力,他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轻飘飘就飞向了后方。

    林大昌?他拽着的不是林知乐吗?

    席珩僵着脖子,保持着朝前狂奔的姿势,根本不敢回头。

    直到他停了下来,又听见那道阴森森声音响起,难掩诧异:“咦?生魂?”

    下一瞬,阴森的嗓音里夹杂怒火:“你个生魂也敢和我无常抢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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