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

    赏春宴。

    真的是,赏春宴。

    孙子望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双眼一翻倒了下去。

    在贵女们呼喊着“出人命啦”接连向后退。

    这场闹剧被掀开扔在了众人面前。

    几个姐妹拉着滕钰说:“估计是想用你的清白遮掩这龌龊之事,若是需要出头,我一定禀告家父,千万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对啊!怎么能闹出这事儿,真是太恶心人了……原来我还不信孙子望爱慕二世子,现在我信了!回家我得用供奉彩云娘娘的溪水洗洗眼睛,真是令人作呕!”

    孟葵默默揉着太阳穴,她怕看了不该看的,晚上回家长针眼。

    乐翊闷声笑:“出去透透气?”

    孟葵哀怨:“早知道就不看了,今晚灵云还给我准备了莲藕丸子汤呢。”

    “可真是可惜了。”

    ***

    世子府的闹剧在一夜之间传遍香穰。

    就连腾卓也有所耳闻,怒骂方纥和滕厉。

    孙子望挨了那一脚,原本郁郁寡欢的病弱身子支撑不住,倏然病倒。他是孙老爷子最宠溺的小儿子,闹出这种没有脸面的事,孙家是不会再支持滕厉了。

    孟葵幽幽感叹,这不就是一石二鸟吗?

    赏春宴后,腾卓又问了孟葵一次有关婚事,孟葵思前想后,决定还是给花已向留一条退路,委屈巴巴说花已向求婚之事是自己一手安排的,原因是她夜不能寐,总觉得有男人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所以才想引蛇出洞,找到了花已向保护自己,她出此下策,其实两人并无半分感情,这件事还污了两人的清白名声。

    腾卓听完又不好说什么,毕竟滕厉爱慕孟葵之事他有所耳闻,女孩子找不到安全感病急乱投医也情有可原,联想到孟葵之前的迷药事件,他也觉得虽说她草木皆兵,但担忧不无道理,于是就此作罢。

    孟葵请求原谅,并说:“也许花小将军有心上之人呢?以后这事儿我是不会再做了,我是不想成婚,只想陪在父王身边。”

    腾卓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滕厉传了风声,虽然方纥火冒三丈,但也吹着耳边风说滕钰配花已向也不错,但腾卓根本没脑子管这件荒唐事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腾卓命人再取蛊参,要求羌家提高供奉,然而连山冷泉一直没人回应。

    他一怒之下,派卫兵前去,却被告知那里被一把火烧了干净,守军和总管羌桡全部死亡,而找到了一个半疯半傻的士兵靠着吃人肉活了半个多月。

    腾卓雷霆震怒,冷泉一直是他的秘密,从未被人发现!

    究竟是谁毁了蛊参,这就是在他头上动土,若是被他发现,诛灭九族!

    卫兵将唯一活着的士兵带了回来,他已经痴傻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有人……有人杀了……杀……都死了……死了……死了!”

    “是谁?”腾卓厉声问。

    “不知道……不知道啊……他们烧了冷泉,都死了……都死了……”

    羌莫望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探查此事的大臣禀报说:“我们在这人牙缝中找到了一缕红缨,应是腰间玉佩之上的流苏,应是他啃食人肉后塞入牙中。但尸体中并未找到玉佩。”

    言下之意,有人指使。

    滕厉怒到双手颤抖:“不要打草惊蛇,去查!”

    羌莫望缓声说:“药还够用,羌家人还会奉上蛊参。”

    滕厉鼻孔出气,低哑怒斥:“别以为我不知道羌家安的什么心思,我为何提拔你为大祭司你也应该清楚。”

    “下臣与王上是一条心。”羌莫望不卑不亢说道。

    ***

    香穰五月,入夏时分却让人觉得压抑到无法呼吸。

    孟葵不愿出门,恐触了谁的眉头。

    腾卓自顾不暇,有一段时间都没有管乐翊之事。

    从被俘到现在过去了整整四个月,乐翊也时常出门不在府邸,孟葵倒是觉得冷清了些许。

    酒楼的人依旧熙攘,人们还未嗅到紧张的局势。

    清朗午后。

    乐翊和花已向对坐斟酒,清风拂面,酒香四溢。

    花已向在面对除了滕钰以外任何人的时候,都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似乎他的假笑堆积在脸上,但骨子里都被鲜血染成了黑色。

    乐翊见不得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模样,冷哼两声说道:“我不建议这个时候动手。”

    花已向幽幽凝视着乐翊:“这也是你的机会。”

    乐翊看向远处,通往王宫浩荡宽广的大路上车来车往,通信之人络绎不绝。

    花已向扬眉说道:“腾卓对大周势在必得,你居然还能坐得住?不会真的当公主驸马上瘾了吧!”

    乐翊给自己倒酒,嘴角牵起:“不是时候。”

    花已向轻蔑的笑了:“你是怕了,没想到大周太子居然会怕,我计划了很久,万无一失。”

    “如果失败呢?”乐翊问。

    花已向没吭声。

    乐翊又说:“我没有任何立场劝阻你,也知道你不会听从我的建议。如此,我只能送你一份礼物。”

    他拿出一黑布包裹,包裹被放置着玉佩、令牌、以及看起来如同彩虹般华丽的丝绸流苏。

    这都不是乐翊的东西。

    花已向认出这些物品所属,戏谑开口:“你拿我当刀使?”

    乐翊不置可否。

    “若是失败也有退路,若是成功就恭祝花小公子心想事成,报仇雪恨。”乐翊颔首微笑。

    花已向表情倏然变得森然邪佞,他收下了东西,目光却死死盯着乐翊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声音阴戾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两人谁都没点名要做什么、发现了什么,只有懂得人才知晓相互之间的哑谜。

    乐翊起身,声音温润:“多谢你的酒。”

    他准备迈步离开,花已向不解的凝眉盯着他的背影,隐约间有一种恐惧和笃定萦绕在心头。

    乐翊说他无法成功的话像是一块泰山石,沉沉的压在胸口无法动弹。他深呼吸一口气,双手交叉,手指躁动不安的相互搓揉摩擦。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计划的事情,是他唯一一次机会,机不可失。

    乐翊见说动他无望,别留下一个友好的笑容,消失在酒楼。

    三日之后。

    腾卓昭告南乌,南乌自昭礼六年成为大周的藩国,进献宝物,缴纳税银,但庆礼十五年以来,大周屡次妄图夺南乌城池土地,昔日前太子乐翊率兵入侵,今日又妄图将其变为人间炼狱。此乃无理已极,南乌定当举全国之力,绝不姑容。

    宣读诏书之时,朝野上下无人感到震惊,似乎这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当年乐翊为何率兵前来?

    因为腾卓要起兵直袭京城。

    虽然乐翊托乱了阵脚,但觊觎京城之愿望从未有所改变。

    他们注定是要北上的。

    出发时日定在半月之后,在此之前南乌王腾卓会亲自祭天卜吉,这是南乌的传统。

    孟葵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才想起来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虽愁眉苦脸,但这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只能寄希望于乐翊能找到破解之法。

    她并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样一战,也并不知道这种危机局势乐翊是如何化解的。毕竟就大周而言,所有的能精兵强将都被乐翊带来南征平乱,能用的将领白行止和章尉勇也全部在南乌沦陷,朝野上下青黄不接。

    她也不知乐翊的哥哥和弟弟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结局,努力回想了一阵却未曾回忆起半点信息。

    好像是自杀了,又好像是病死了,反正不得善终。

    不过,在孟葵前思后想了几天后,她承认自己无法左右历史,只能顺势而为,于是也就放松下来。

    乐翊依旧早出晚归,临近祭天出兵之时,神情却显得越发轻松。

    孟葵实在忍不住悄声问:“你当真不害怕?”

    “我怕什么?”

    “大周啊。”孟葵说。

    “腾卓无法率兵亲征。”乐翊说道。

    孟葵“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白将军率兵长驱直入,将这潭水搅得越来越浑。”

    乐翊忽然笑起来:“你还懂兵法?”

    “不懂,但不能放过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时候。”孟葵说。

    “现在收不到渔翁之利,只会死伤惨重,我没有再失败的机会。”乐翊凝视着孟葵灵动的眼眸,“这段时间你就多休息吧,香穰就要乱了。”

    “听起来,你不仅控制了我,整个香穰似乎都在您太子殿下的掌控之中啊。”孟葵调侃。

    她终于明白普通人和所谓奇迹英雄般的人物有何种区别了,毕竟强者从来不抱怨大环境,即使如此弱势,依然能掌控全局。

    不像她,动不动就要摆烂跑路了。

    孟葵的话逗得乐翊笑起来:“我何曾控制你了,是你用生死蛊控制我了,让我这辈子只能同你在一起,不是吗?”

    是这个道理。

    但这句话也怪怪的。

    半响,孟葵点头:“……哦,你有这种觉悟很好。”

    “现在苦了你。”乐翊说。

    孟葵不明所以:“不苦啊,我还能养着你,偷腾卓的钱养你,是不是有一种当外室的快乐?”

    乐翊:……

    祭天举行在出兵前,祭坛位于香穰南侧一处南乌历代藩王王陵之侧,应天地感召,应祖宗庇佑,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孟葵以及所有王公贵族、文武大臣系数参加。

    腾卓嘱咐给乐翊了一个正中间的座位,就是为了让他看看自己如如何得神明庇佑,踏平大周京城的。

    祭坛华丽,繁复的图腾花纹缠绕在鎏金镶玉的通天柱上,这祭坛正前往还立了一处蛇形青铜鼎。

    九五至尊的皇帝才可摆鼎,看得出来南乌的野心也不是一两天而成。南乌原是南方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后被大周先皇率兵平定,成为大周的藩国一百三十六载,如今实力依旧雄厚。大周礼崩乐坏,朝堂如枯枝烂叶,轻轻一刮风就能如尘土飞扬般七零八落,正是好时机。

    羌莫望头戴金钗,身着五彩鎏金红霞裙。她的裙下盘踞着三条头顶金冠的黑蚺,黑蚺伴随着巫女的号角翩翩起舞。

    孟葵第一次置身事外,目光梭巡,看了看滕钰,又望着坐在不远处的腾青州、滕厉等人。

    滕厉怒气冲冲瞪着孟葵,孟葵报以微微一笑。

    “祭天之典,恭请王上,天降神兵,战无不胜。”

    “梭嘞哄啊……梭哄啊喃……”

    羌莫望手持银色小刀,将一颗蛇胆刨出,手指挤压蛇胆中的鲜血,血涓涓流下,置于银色的酒杯容器之中。

    腾卓捧起容器,一饮而尽,而后走上祭祀高台。

    高台外围用金银镶嵌的丝线形成一堵围墙,墙上挂着新鲜的蛇骨装饰。

    根据南乌传统,只有南乌王一人可以前往高台祭拜,而众人则在台下祈福。

    孟葵看着南乌王的背影,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似乎觉得这场祭祀是个鸿门宴。

    太奇怪了。

    众人低头祷念祈福咒语,头顶乌云隐隐而来,如龙如蛇。

    只有孟葵一人抬头望天,心中越来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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