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房檐下，原本桃腮带笑的少女虽看上去勉强还算镇定，但实际头皮已经麻了大半边。
趁着陆茂之还未发现她，她叹息一声，心中泛过一丝冷笑，而后袅娜红衣背过客栈的碧纱灯笼，轻轻一跃，便跃进更深的暗影里。
腰间青剑砭起一道极淡的光，随着她的身影一同隐没。
系统悠悠上线，见缝插针一顿输出，【江恩桃儿，你现在晓得叹气了嗦？你以为自己机灵完了。跟你说了他勒回好说话地很，一看就怪眉怪眼的。你偏不信我，咋栽？】
“我怎么知道他软硬不吃。你之前还告诉我说，我穿越进的小说，是古早狗血纯情仙侠，我随手送盆花，他就会对我灵府大开呢？”江恩桃面有倦色，属实不怎么好看。半怼半抱怨后，顿了顿，她又道: “我以为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纸片人罢了。”
系统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呛道:【虽然你算有点儿精灵，但你凭哪点觉得纸片人就不如你。】
“我……”
江恩桃微微怔住，她忽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次居然完全无法反驳。
在这个纸片世界待得越久，她越发现，纸片人跟真正的人一样，有好有坏，有苦有甜，有血有肉。
他们，远不像她初来时抱着身为真正“人类”的优越感，所想的那般简单。
江恩桃没有展开，只嘴上打断笑道:“是是是，之前是我凡夫肉眼，小觑了他，还得多谢金牌系统君你的提点。”
其实，她也就冲昏头脑，得意了那么一小会儿。在系统提醒之前，联想陆茂之平素言行，她便已经察觉出其今次的一二异常。
不然，她也不会存着怀疑之心，利用陆茂之教她隐藏东西的符箓，隐藏了自己身形。跟着一路到了陆茂之所在的客栈。
又恰好，听到了陆茂之利用传音之术与闻息月所说的话。
她假装动情，想着给他送花。
他却如剑指喉，想着给她送终。
不晦气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江恩桃一寸寸用力捏紧手中青剑。
不过……
【不对呀。】
江恩桃被打断，愣了一下，“哪里不对？”
系统发现了新的端倪，既觉得自己嘲讽过了，江恩桃这些日子本又辛苦，有些过意不去。又担心江恩桃陷在情绪里撂挑子不干了，最终连累到它。
它清了清嗓子，索性转口问起，【这符箓不是他教你的咩？况且他还设了结界。】
“嗯？”
【为撒你轻易破了他结界不说，你杵这哈这么久了，他也没看到你？他为撒没有察觉你发现了他的秘密？】
江恩桃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情况。她想了想，又道:“也许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这道符，比他教的还要出神入化的高明。所以，他并没有识破我在此处。”
系统无语，【你觉得有可能不？】
江恩桃很快接话，坦诚道:“没可能。”
系统更加无语，要是个人，它早已眼白疾转如风，【你既然晓得，你还乱说个颠儿。】
江恩桃疲色全无。她一本正经，无辜地笑着道:“接二连三受挫，不口嗨两句鼓励下自己，我在这儿怎么过得下去？”
系统:【……】
老子刚刚为什么会担心她，眼白心盲到怀疑这女人随时会撂挑子不干了？
系统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
符箓、结界……
江恩桃细细思考一番，忽然回忆起一事，“符箓的事尚不清楚，但这似乎并不是我第一次破了他设的结界。”
系统见江恩桃难得认真起来，也收起嘲讽，【你说的第一次那盘，是不是清明那次？】
江恩桃点点头。
那日她在悬峰门寻僻静地祭拜父母，撞破了同样为其姐陆晴雪祭拜的陆茂之。当时只作未察，后来豁然发现，自己竟然踏破了陆茂之造的结界。
她虽有些疑问，但日子久了，事情一多，便被她抛诸脑后。
系统提醒，让她又一次想起。
系统有了线索，兴致跟着起来了些，【你好好想看看，两次有撒相似的点？】
“相似？”
言及此处，江恩桃一脸迷茫。就在此时，腰间青剑再次砭起一道极淡的光。
江恩桃条件反射垂下眼去。
剑身通体淡青，没有多余宝石华纹装点，亦无美名傍身。
在修道宗门里比比皆是，初看一眼无奇的青剑。就连嘶嘶破风见刃时，也如山岚一般沉默。
但是当初，陆茂之便是缓缓扬起一把类似的青剑，没有丝毫多余表情，轻轻松松赢了陆鹤澄。
而这把，也是……
难道……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江恩桃也大约明白过来，眼角一阵微微抽动。
系统却先一步点化得明明白白，【相似之处，不斗是两次，你都拿的陆茂之送你的青剑咩？】
……
翌日，装了陶人的匣子果然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曲渺渺拨开人群，捧着一个红衣陶人，笑着给江恩桃看，“桃桃，你看，我也买了一份。我刚好抽中了你。”
说完，故意丢给一旁的文烬一个得意的眼神。
江恩桃同样笑着道:“渺渺，你仔细看看，这陶人除了红衣以外，哪点像我？”
许是她自觉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便只随手做了一份自己的陶人。盈千累百的陶人里，哪怕她匣子上做了什么记号，也很难抽中自己。
“啊？”曲渺渺一经提醒，揉了揉眼睛，也瞧细了些。她有些失望，嘟囔道:“我先前没留意，她手上还有一柄紫竹骨伞，那，她该是文嫣文师姐吧。可文师姐也没来参加曲口镇试炼，平日也不着红衣啊？”
江恩桃正准备顺着话说下去。
曲渺渺却跺了跺脚，不再对文嫣的陶人表示任何兴趣，而是充满斗志道:“桃桃，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抽中你的陶人。”
话说完，不出意外的，又丢给一旁文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江恩桃:“……”
我卖盲盒不是为了帮你么，怎么你先上瘾，挑衅起别人来。
对比曲渺渺难得的齿间春色，一旁的文烬今日明显心事重重，面色跟块冷水浇透了的硬炭一样。就差把“我要害人”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江恩桃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兴许只有曲渺渺，才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心盲到选择性忽视他的种种不正常。
她明白，该来的始终会来。
到现在，她也没觉得她跟曲渺渺还可以无所事事地继续做朋友。她打算帮曲渺渺实现挣钱的路子后，再全身而退。充其量，她留在这个纸片世界的时间里，两个人以后见面算是能继续打招呼的关系。
但眼前留曲渺渺在这儿，若是遇上危险，她虽然绝大多数时间不会管闲事，但又担心自己万一一时冲动。
她最近总是头热，愈发难以控制自己行为。
偏偏她最不喜欢变数。
曲渺渺修为平平，毫无助益。按照以往习惯，江恩桃本想两句冷言，将其支开。但下一瞬不知怎么，想起来系统跟陆茂之都说过她自以为是。
纸片人，也是有感情的啊。
江恩桃拉住曲渺渺。
“渺渺，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做一个我的陶人，日后送你。但现在，你能帮我一个忙么？我愿意信你。”
曲渺渺兴奋已褪，迟缓回神时，却忍不住又红了脸，她结巴道:“桃桃，我能做什么？”
……
不远处，一个容貌平平的青年左手握着一个红衣陶人，陶人模样明媚俏丽，配上装腔作势的假笑。右手握着一个神情一板一眼的陶人。
青年的五官变了变。
而后，化作了一张符箓纸人，没有多想，便将呆板严肃的陶人扔掉。又犹豫稍时，再将红衣陶人裹了起来，往天河门的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