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这碗饭吃得相当难过,除去憋屈的心情外,还有她的手艺在里面膈应人。

    一会吃出一个蛋壳的纱和抱着碗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吃浪费粮食,而且忙活了这么久她确实也饿了。

    吃吧,一会吃到一点蛋壳也真的是让人受够了。

    倒是甚尔。

    她看着旁边大口大口塞着饭少年心情有些复杂。

    既难过于以后怕是不能再成为朋友,又在想甚尔吃的碗里是没有蛋壳吗?

    两种几乎是不同维度的问题此刻就这样盘旋在纱和的脑海里,让她盯着少年的侧脸出了神。

    纱和在一边想东想西,没有看见甚尔微微慢下略有些不适侧头的动作,

    直到旁边的甚尔将饭吃完回到屋子里刷锅碗,自己手里的饭也变凉时,纱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吃饭。

    她塞了一口冷饭在嘴里然后皱起了眉眼,本来就难吃,凉了就更难吃了。

    纱和捧着饭进退两难。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拿走了她的碗。

    “不想吃就不吃。”

    “但是浪费粮食是不好的。”纱和下意识反驳道。

    说完才想起来这应该是他们的断交饭,她现在不应该说话才对。

    于是纱和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膝盖里不再开口。

    自然,甚尔也没有在意就是了。

    他拿走纱和的碗,又取走纱和另一只手上的筷子,蹲在一边两三下就将碗里的饭扒拉完了。

    纱和震惊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要问他为什么拿自己的筷子吃饭,还是要问他有没有察觉出饭里的鸡蛋壳。

    但纱和决定当一个有骨气的人,她忍住了说话的欲望没有开口。

    肚子迟来的咕噜了起来。

    甚尔瞥了她一眼:“饿了?”

    纱和像个螃蟹似得往外挪了挪,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

    甚尔也没有再问,沉默一会后,起身将手里的碗筷洗干净就走了。

    走了。

    他真的走了。

    禅院甚尔这个家伙真的就这样走了。

    纱和气得眼泪又冒了出来。

    不气,这样的人渣早点看清才是对的。

    不然以后会更伤心。

    纱和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拎着灯笼哭哭啼啼的往回走。

    希望不会被人以为是什么女鬼,她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看头顶灯泡似得月亮,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不过话说这种时刻都应该下雪才对吗?

    看来连月亮都在支持她和甚尔断交的决定。

    纱和哭哭啼啼一个人回去又洗漱完躺到床上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忙碌这么久又心情大起大落后,她已经非常困倦了,但饥饿的感觉并不好受,和困意将她撕扯着拉成两半,让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着滚。

    最后还是饿意更胜一筹的纱和爬起来给自己灌了两杯凉水,裹着被子决定去院子里看月亮。

    结果刚打开门,就被走廊上斜倚着的人影吓得差点尖叫了起来。

    之所以没有叫出声是因为影子捂住了她的嘴。

    “老鼠胆子。”

    包裹住她的熟悉气息让纱和闭着的双眼立刻睁开了。

    “禅院甚尔!”纱和也不顾刚才立下的冷战誓言,新仇旧恨加一起,气鼓鼓瞪着面前这个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的少年。

    “你来干什么?”她没好气道。

    “来看看大小姐有没有饿晕。”

    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纸袋被放到了她的面前晃了晃。

    纱和敏感的嗅到了烤肉的味道。

    她捂住鼻子和咕咕叫的肚子背过了身闷声闷气道:“我不吃。”

    背后的声响安静了下来。

    也是,怎么会以为甚尔这个家伙能放低姿态来哄她呢,一直以来好像都是她在哄甚尔。

    岂可修。

    纱和更气了。

    “走开了,我不饿。”她说完转身就要回屋,决定以后再不要和这个讨厌鬼说任何一句话。

    但下一刻一只手就伸过来握住了她的肩膀,重心不稳的纱和立刻歪斜了下去,头撞上了少年颇硬的胸膛,撞得她头晕眼花。

    就在她的侧脸擦着粗糙的衣料要继续往下滑时,另一只拿着纸袋的手传过她的腰侧将她托了起来。

    纱和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态,背着身被甚尔抱在了怀里。

    “禅院甚尔!”

    怀里的少女大叫了起来。

    “这里离内院很近,你想让巡逻的人发现我们吗?”

    他低下头去看少女的发旋。

    因为是背着身子,所以他看不清少女现在的表情,不过不看也知道,肯定又是那种气鼓鼓的样子。

    眼睛会因为着急升起的水汽加上一个亮亮的小圆环,脸颊和耳朵也会染上嫣红的颜色变成一颗红扑扑的桃子,还有蹭来蹭去全部散掉在额上的碎头发……

    甚尔不自觉轻笑了一下。

    纱和耳尖的听见这声笑,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嘴硬,扑腾的更加厉害。

    “你到底想干什么?!”挣扎半天只把自己弄疼了的纱和咬牙切齿道。

    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低低道。

    “五条纱和,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被怒气冲昏头脑的纱和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气道:“我要你向我道歉。”

    纱和抿着唇想让自己坚强一点,但想到甚尔厨房里说的那些话,眼泪又没出息的溢了出来。

    她哽咽道:“你那样说得话实在是太伤人了。”

    眼泪掉下来落到了少年环在她肩膀的手臂上。

    甚尔的手掌像他的心脏一样难以抑制的缩了缩。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他想说,我不是在问这个。

    他想问,你在我的身边到底想要寻找什么?

    他想问,有什么值得你在我身边停留的?

    他想问,你什么时候会找到?找到后会不会离开?

    他更想说一句,我不是一个好人,既是警告她,也是警告自己。

    但望着怀中抽噎着的女孩,他却突然鬼使神差道。

    “对不起。”

    纱和整个人都愣住了。

    甚尔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一边埋怨着自己的没出息,一边用袖子胡乱的蹭着脸颊。

    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

    背后沉默了一会,轻笑着叹了一口气,那里面的情感太复杂,实在是不符合甚尔的人设。

    但还没等她吐槽完,那道声音又道。

    “对不起。”

    贴在她背后的温热胸膛震动着,向纱和述说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欸?!”

    反应过来后,纱和下意识的就要回头。

    但环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却微微动了一下,正好抵住了她的脸颊。

    “不要回头。”

    这是一个熟悉的场景,也是一个熟悉的要求。

    于是纱和没有回头。

    少年的手很规矩的将她的身体扶正,然后将她的右手拉了过来,把纸袋放了上去。

    纸袋下面还是热的,温度从掌心传了下去。

    放在她身体两侧的双臂收了回去。

    “吃吧,凉了烤肉就不好吃了。”

    纱和就着月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袋,上面印着‘川桥’的字样,这是他们在厨房相见时纱和偷吃的晚餐。

    纱和站着没动。

    “啧。”

    纱和听见身后少年烦躁的弹了下舌,也听到了他不耐烦揉着头发时衣服与发丝摩擦的声音。

    纱和还是没有动。

    身后的气息停顿了片刻后,一只大手犹豫按上她的头发,僵硬又轻柔的抚摸了两下。

    但纱和本就糟糕的扎发技术早就让发髻摇摇欲坠,甚尔这一摸恰好让发圈找到了离家出走的时机。

    长长的柔软的发丝像细软的烟尘那样在手上铺开,让甚尔有一瞬的失神。

    等到反应过来,捞住半路出逃的发圈时,甚尔又开始对着满手的黑发发呆。

    刚才那个头发是怎么挽的来着。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发圈事件让甚尔口中的道歉轻易了很多。

    他像是很不自在似得,别别扭扭道:“对不起,我……”

    剩下的话语大概是还没有组织好,纱和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下文。

    也是,禅院甚尔这种人看着就不像能好好向人道歉的刺头。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纱和背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也不回头,就那样悠哉悠哉的抱着纸袋,好整以暇的等着属于自己的道歉。

    没有想好道歉词又没有什么,她可以等他现场编啊,她不怕冷!

    一只手从侧边伸过来揪住了纱和笑得喜滋滋的脸颊。

    “啊啊啊,干什么,干什么,很痛的。”

    纱和被揪着扭头气愤道。

    “我根本没有使劲,而且刚才不是还笑得不行吗?”甚尔捏着手下的软肉往里戳了戳,皮笑肉不笑道。

    “我,谁说我刚才在笑,我明明在哭。”

    少女指着自己眼角的红晕控诉。

    甚尔看着她水洗过一样的眼睛和细嫩皮肤上的红晕,松松揪着女孩脸颊的手指,就不受控制的轻轻摩挲了几下。

    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甚尔的手立刻就收了回来,甚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在离开的时候还敲了女孩额头一下。

    甚尔:“……”

    纱和:“……禅院甚尔!”

    甚尔难得窘迫的摸了下鼻尖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慢慢冷却了下来,纱和仰头看着甚尔的眉眼。

    今天的月光很盛,足以让她清楚的看见甚尔脸上微微的不自在。

    他还是那样耷拉着嘴角和眼皮,所有的心思都被他藏到了浓密的眼睫之后。

    在往常,那些心思都藏在他鄙夷一切的暗绿色的眼睛下,比现在更不容易触碰。

    只要碰一碰他的眼睛,他的眼睫就会张开,或许就能够看到里面的思绪,纱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她的手抬起来,但却没有触碰他的眼睛,而是像刚才甚尔敲她那样,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

    “还回去了。”

    甚尔抬起眼睫看她,倾斜下来如水的月光里,女孩仰脸笑道。

    “我已经还回去了,所以甚尔不用再道歉了。”

    呼啸的穿堂冷风吹起了她身后散落的黑发,少女踮起脚尖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

    就像他之前拍她那样,也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哭过后继续若无其事的笑道。

    “甚尔也吃了我的饭,吃过我的饭,就是也接受我的道歉了。”

    “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所以以后再也不要突然单方面远离了,哪有朋友是这样的。”

    她故作生气的抱怨着,眼里除去期待外,还有着他无法看懂的难过。

    有这么一刻,甚尔有点想俯身抱抱她。

    但最终他还是站在原地,在沉默过后声轻应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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