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各有一股强横的威压骤然袭来。琉璃呼吸为之一滞，背后输送的灵气只停顿了一瞬，便恢复如初，那几股威压也竟而消失不见了。
琉璃知道应该是怀羽同四名天将交上手，正在彼此对峙。
又听得一声长剑出鞘的铮然之声，秉辰也出手了。
她立时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问道：“谁？谁在那？”
秉辰便凝剑不发。
他对现在的琉璃不能说没有忌惮。一来她尽得思齐真传，修为上是个劲敌。二来她同怀羽不清不楚，怀羽哪怕身处几分围攻之下，也没有停止给她输送灵气。连他也猜不透她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他手一挥，暂时制止了属下。关切地道：“琉璃妹妹，是我。你行岔了气，差点出危险。快到我身边来。”
怀羽则道：“你感觉怎么样？”
声音无波无澜，就像例行询问。
琉璃道：“好多了。”
实则她在海底是因为又急又怒，才口吐鲜血，行气偏差本来就不是太严重，又得怀羽这一阵疏通，早已没事了。
秉辰道：“琉璃妹妹，怀羽有歹心，我正要为仙庭清理异端。你快过来，离他远一点。”
怀羽不辩解，也不言语。
琉璃一边暗暗摸出思齐所书雷符，一边道：“太子哥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沉船岭是世子救了我们大家。噢，对了，还有元颖公主，如果不是世子，她早就葬身东源海极底了。”
秉辰脸色变了变，又道：“只言片语难以解释得清。总之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免得我们误伤。你不是最喜欢让我牵着？来，过来，你眼睛不好，我牵着你。”
琉璃站起身来向后摸索，触碰到怀羽手臂，又沿手臂向下，握住他干燥温暖的手掌。
怀羽轻轻一挣。
琉璃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有些不高兴，将手攥得更紧，小声却蛮横地道：“你委屈一下怎么了？做个样子不行么？”
怀羽果然不再抽手，低声道：“你该回到他身边去。”
秉辰也道：“琉璃，你什么意思？”
琉璃笑道：“太子哥哥，从前你在我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位置的，但是人就怕比，我现在觉得还是世子更好。”
左手边有人语声带笑地道：“公主殿下这可真是变心比翻书还快。”
听上去是无枫。刚才四人同时说话她竟没留意。
琉璃道：“我愿意！”
秉辰道：“琉璃，莫要儿戏！这是天君的意思！你喜欢俊俏郎君，仙庭多得很，本宫再给你找就是了。”
无枫道：“可惜公主眼睛坏了，好看不好看又有什么区别？”
琉璃道：“我还可以用手摸啊！”
无枫“嗤”地一笑。
怀羽刚才助她行气，想必耗损了许多灵力。琉璃捏了下他的手，低声问道：“你恢复了没？”
怀羽道：“嗯。”
琉璃语速很快地道：“秉辰的剑法我熟悉，我挡他一挡，你能不能对付那四个？能的话尽快来帮我，不能的话可要糟了。”
怀羽问道：“你想清楚了？”
秉辰同时问道：“琉璃，你的眼睛真的看不到了？”
琉璃主意已定，先盲着眼睛阻他一阻。怀羽如果能早些过来帮自己就一切好说，如果一时半刻结束不了，少不得就得把布条拆了。
她向秉辰道：“你猜。”
抬手起阵，准备先下手为强。
谁料左手却被人攥死了没有松开。怀羽又问道：“你想清楚了？”
琉璃心想这人平时不是婆妈的性格，怎么这当口较起真来了。
她急道：“自然清楚。快放开，你想拉我，以后有的是机会。”
怀羽果然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了一下，旋即放手。
琉璃抖开灵气屏障，雷符出手，裹挟着狂暴的闪电，精准无误地劈往秉辰适才站立处。
身后也立时响起兵刃相交之声。
秉辰剑光一挑，退了数丈。说道：“琉璃，你知道，我一旦出手，就不会容情。”
琉璃的混元功没有圆满，即使睁着眼睛，也不是秉辰对手，所为的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她撑着灵力屏障，飘然跟进了一些，试探着在一处平整之地落脚，向秉辰道：“太子哥哥，那你就先别出手，我们来叙叙旧。”
没等到秉辰回应，却有一股剑气无声无息地袭到面前。与灵气屏障碰撞相击，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琉璃抬手回敬一张雷符，笑道：“太子哥哥，你搞偷袭，真是不讲武德。”
事实证明，秉辰精明透顶，不该说话时绝不开口。声息全无，而剑风已至。
琉璃一边防御，一边被激荡得连退了数步，冷不防撞上一块山石。心中一急，抬手就要去扯眼睛上的布条。
忽闻面前金石之声大作。
她喜道：“你那边结束了？这么快？”
怀羽抽空回她道：“嗯。”
这实在大出她的意料。那四个人的灵力威压她感受过，猜想即便怀羽能赢，也必然要费时费力，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顺利。
她喊道：“太子哥哥，敬元颖在海底的时候还是想着你的？你想不想知道她都同我说了什么？”
她一来要分秉辰的心，二来想诱他说话，她好辨明位置，以雷符攻击。
可秉辰全不答言。她只好侧耳细听，努力分辨两个人的步法声音，时不时同怀羽说上一两句话，辨别两人位置。
怀羽大多只答她一两个字，但她的每一句话却都会回应。
这一场相斗持续极久，琉璃双腿都有些站麻了，听力也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几乎两人移动就能听得出谁是谁，谁在哪。
她收起符咒，静静等着，在一个两人相持，且秉辰离自己较近的时候，猛然出手。
撤掉了护体屏障，而把十成十的灵力都化为攻势，暴击出去。
数声肋骨折断之响，秉辰坠在地上，勉力道：“琉璃，我对你不设防，你却真的忍心，要置我于死地么？”
实则他并非不想防，一来与怀羽对阵之艰之难大出他的意料，二来对琉璃确实报了一丝幻想，总觉得以二人过往的感情，即便她不帮自己，也绝不会出手暗算。
琉璃不知道男主死了，这世界会发生什么改变，不敢贸然动手。
她道：“太子哥哥说得哪里话，我怎么舍得杀你！我只是要废掉你修为而已。”
耳听得怀羽脚步声近了，她道：“你别动手，我来。”
这种会被男主恨一辈子的事，还是交给她动手吧。
她循着秉辰声音走过去。
秉辰沉声叫她：“琉璃！”
琉璃笑着应道：“哎！”
忽然她心中一阵难明的悸动，有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
她一愣，抬手试去，之后熟悉的痛感直冲天灵。
琉璃低呼一声，捂住头，不知为什么水银妖毒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原身，她想。或许是受原身和秉辰之间的感情羁绊所影响。
这次毒发明显比上一次更猛更烈。很快琉璃便连想法都不能连续了，她步履摇晃了一下，被人自身后扶住。
怀羽道：“殿下？”
琉璃回手攥住他衣襟，急切地道：“你别杀他。”
她可不希望世界崩坏，任务失败。
怀羽默了片刻，道：“知道了。”
琉璃得了这个保证，放心下来。意识里全然被疼痛占据，周遭的一切她都听不到也管不了了，“哎呦”“哎呦”地喊了几声。
生不如死的痛楚折磨下，人也越来越不清醒。
只记得有双手臂好像一直揽着自己。后来那只手搭在她颈后，传过来一阵暖融融的灵流，她便无知无觉了。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见描龙绣凤的榻顶。
这是公主府她的雕花大床。
琉璃回顾了下事情经过，猛然想起被自己关闭了的小助手，忙打开查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简直震惊。
除了偶尔有几次小跌，那一串串鲜红的涨幅数字，每一笔都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兴奋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砰”的一头撞上了前来查她伤情的人。
琉璃揉着额角，看着被她撞得倒在地上的老医官，正要出声，忽然想起自己还“瞎着”，便道：“谁这么不长眼，想撞死本宫吗？”
老仙官忙道：“是老朽，昇医馆的医官，给您诊过脉的！老朽奉命照看殿下。”
琉璃道：“是仙君啊。我看不见，你倒是看着点啊。”
老仙官道：“老朽岂非正要去看殿下么！”
琉璃下地假意摸索了两下，做出去扶他的样子。意外发现自己身体轻便舒爽，精神头很足。她问道：“仙君用得什么药？回头给我留点。”
老仙官已经自己爬了起来，摇头道：“非也。是殿下您吉人天相。谁能想到东仙源除妖一趟，还能遇到冥兰呢！”
“你说什么？”
“就是殿下您带回来的冥兰啊，无枫仙君亲自给您护着的。恭喜殿下，您的水银妖之毒已经尽解了。”
“只是这眼睛为何还是不能视物，老朽着实是不解。我的几位同僚也正在翻书查阅了。”
琉璃：……
“仙君听没听说过一个偏方，以身负昆仑血脉之人的眼睛入药，能治好一切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