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红叶是不等人的。

    边上课边准备中期结课论文，还要抽时间兼职的林小稻也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玩的。

    他们已经错过了山上红叶景色最盛的时候，只能勉强赶个尾巴。

    紧锣密鼓挑了个林小稻没课的周四，谢鹤云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带着她去城郊爬山。

    山上云雾遮绕，日光稀薄，山中景色却是极好的。

    工作日的早上八点，游客不多，陆陆续续看到一些住在附近的大爷大妈过来散步。

    生活无比悠闲。

    山不高，只有一条宽敞的山道，向山顶蜿蜒。两岸树叶凋敝，台阶上洒满红叶，似藏入山中，颇有几分意境。

    已经是深秋入冬。

    到了庆城最美好的两个季节之一。

    谢鹤云和林小稻两个都是常年锻炼的人，爬山轻轻松松。

    吸入早晨微凉的空气，肺腑都清透了，整个人精神为之一醒。

    慢悠悠爬到半山腰，视野不错，能看到对面绵延的群山，似一幅颜色丰富的老派油画。林小稻趴在石栏杆上，拿着手机兴味盎然地拍漫山秋黄深红色，“你经常来这里吗？”

    谢鹤云如实回答：“我陪父母来过几次，老谢喜欢爬山。”

    林小稻哦了一声，翻着手机相册，删掉那些拍糊的照片，唇角微微勾起：“这附近能烧烤吗？要是春天能来露营就好了。”

    谢鹤云抱臂站在旁边，“我不清楚，下山的时候可以问问公园管理处。”

    林小稻又开始自拍，这方面她很不擅长，好像怎么拍都好奇怪，她小脸皱巴巴的，很有学习精神地研究起拍照技术提升视频。

    谢鹤云看不下去，拿出自己手机，“我给你拍吧。”

    林小稻就等他说这句话，“好哦。”

    她摆好姿势，明澈双眼笑意盈盈地看向谢鹤云手中镜头。

    雾气缥缈，山林也替她作配。

    要做林小稻明媚笑容里一抹晴朗秋色。

    谢鹤云盯着手机屏幕的摄影框，让林小稻调整姿势，然后点了几下，“拍好了，你过来看看。”

    林小稻跑过来看，谢鹤云拍得居然还不错。

    她意外地皱皱鼻子，认真点了几张让谢鹤云发给她。

    到了新打卡地点，林小稻使唤起谢鹤云继续拍照，“你经常给别人拍照？”

    谢鹤云摊手：“爸妈经常让我给他们拍，有时候怀疑他们带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当个人形自拍杆。”

    他一幅拍照技术太好也很麻烦的忧愁。

    林小稻哈哈大笑，“叔叔阿姨好有意思。”

    谢鹤云垂下眼帘，这是她第二次避开。

    林小稻拿起手机，扯扯谢鹤云的袖子，请他配合，“小鹤哥哥，我们拍个合照，发回去给奶奶看。”

    谢鹤云右手举起手机，头靠近她，似乎漫不经心问：“林小稻，你是不是不想见我父母？”

    林小稻盯着镜头微笑，余光看谢鹤云按下确定键，“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谢鹤云摆出同款微笑，淡然看向镜头。

    林小稻浏览过合照，挑选时目光默默在照片中央的谢鹤云脸上停留，想起那张属于夏天的照片。

    自从再见谢鹤云，他就经常笑，庆城是他游刃有余的主场，毫无生活的阴霾。

    她花了三分钟挑好照片，拿给谢鹤云看，“就这张好不好，这张我笑得最好看。”

    谢鹤云无所谓：“可以，顺便代我向林奶奶问好。”

    林小稻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喜欢这张照片。

    小鹤哥哥唇角微微抿起，有点冷酷的样子。

    谢鹤云在旁边看她操作，看她试遍各种古怪的滤镜，然后又对着千奇百怪的她自己笑得乐不可支。

    他看了会屏幕当中从人变成狗，再从狗到西瓜头的林小稻和谢鹤云，有点理解为什么每次室友收到女朋友的照片就会发出猪叫，但是藏着掖着从不和别人分享。

    他十分严谨地觉得，这张照片如果流传出去，一定会超越他的黑脸照片，成为毕业前最大的黑历史。

    末了，谢鹤云出声提醒，“别吓着林奶奶。”

    林小稻笑眯眯地给谢鹤云添加上最喜欢的蜜蜂狗特效，“才不会，奶奶又不是老古板，而且这张我是特意发给春花婶婶看的。”

    她P完，发给春花婶婶，还发了条语音，“婶婶早上好，奶奶要是来小卖部，就把这些照片发给她看，就说我在庆城很好，小鹤哥哥也很好，他还祝奶奶身体健康。”

    春花婶婶给林小稻回了个语音电话：“小稻，你大树叔叔今天就要去你们家送肥料，到时候给林婶子看，大概晚上六七点的样子，你要是想给奶奶视频，就提前准备好，到时候我让大树给你打。”

    林小稻惊喜：“那麻烦大树叔叔了，今晚我没课，有的是时间。”

    对面突然传来一阵衣服摩擦声，春花婶婶似乎低声嘀咕了几句话。

    随即电话那端传来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小稻姐姐早上好呀，你吃饭没有。”

    林小稻忍俊不禁，也软这声音说：“我吃了呀，热乎乎的包子豆浆，你吃的什么？”

    橘子妹妹可可爱爱回答：“甜甜的白糖粥。”

    姐妹两人开始你在干什么、今天天气怎么样地聊起来。

    谢鹤云从没发现，橘子妹妹是个小话痨。

    哦，他去溪云村的时候，橘子妹妹还只会说嗯嗯哼哼的婴语。

    两个话痨碰在一起的后果，就是她们俩打了半个小时的语音通话。

    以春花婶婶把橘子喊去看书为止，两个人恋恋不舍地分开。

    谢鹤云算了算，橘子今年应该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他眸色淡淡，问林小稻：“橘子没上学？”

    林小稻提起这个心情有点低落，“橘子虽然病好了，但是上学还是有点困难，春花婶婶担心她在学校受欺负，就打算先在家里教她，准备明年再带她到大医院看看，等好了再去上学。”

    话题似乎到此就该结束了。

    但是谢鹤云还没等到林小稻的回答。

    谢鹤云的视线落在林小稻脸上，不容她逃避，“小稻，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不管真话假话，我都想听听。”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林小稻心上。

    “假话就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害羞不敢见人。”

    她心中有个朦朦胧胧的念头，还没想好该怎么去见谢鹤云的父母。

    谢鹤云才不信大大咧咧的林小稻会害羞，她在信里说得一套一套的，对她亲爱的叔叔阿姨表示感谢，怎么临到庆城，爱意和感激之前就消失了。

    “真话呢？”

    “真话就是我受之有愧，担心叔叔阿姨以为我上门打秋风，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她把真话说的像假话，把假话说得像真话。

    谢鹤云挑眉，慢条斯理地反驳她，“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

    知道林小稻考上庆大后，他的父母就想等她来庆城后见见林小稻，被谢鹤云拦下了。

    他仔细打量着林小稻，不放过她脸上一丝别的神情。

    林小稻为了爬山方便，今天穿着一套青灰色的厚实卫衣，配普通白球鞋，头发扎在脑后，是万年不变的高马尾，看着很运动风很清爽。

    不像以前大大咧咧，如同一汪看得到底的清水，现在水面上起了袅袅雾气，看不清心思。

    林小稻：“那如果下周我想去拜访叔叔阿姨，他们有没有时间。”

    她又变得干脆起来。，

    让谢鹤云疑心刚才她的避让是错觉。

    谢鹤云似乎轻笑了下：“他们最近要出长差，年前才能回来。”

    林小稻松了口气，“那真是太遗憾了。”

    她的表情和说出来的话完全相反。

    谢鹤云轻轻拍她的脑袋：“等明年春天来，有时间和他们一起露营吧，到时候你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

    林小稻嘟起嘴，可是他们一点也不了解她对他的心思啊。

    万一被叔叔阿姨看出来她有点觊觎他们儿子怎么办。

    想想她从室友那里听到的，各种女大学生和公子哥的传说和故事结局，就好头痛。

    干脆把谢鹤云抢回溪云村好了。

    她目光飘到谢鹤云身上，微微出神。

    察觉林小稻越走越慢，谢鹤云漫不经心看过来，黑发黑眸，面容轮廓清晰而深刻。

    他朝她伸出手，语调温柔，“走累了？”

    这一刻，谢鹤云完美和林小稻描摹中的样子重合。

    她产生了微妙的恍惚感，不知道是她在六年时间里，持续不断美化记忆里面的谢鹤云，还是小鹤哥哥就是她想象里的样子。

    林小稻放心把手交给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她们寝室夜谈，提起眼前人的情景。

    原因是某次有男生在她们宿舍楼下摆心形蜡烛，还没摆好就被宿舍挥舞着扫帚熄灭丢进垃圾桶，男生不甘心，站在楼底下干巴巴喊了十来遍女主角的名字，但女方从未露面。

    本以为这个一厢情愿的故事到此结束，结果一个月后，该男生又轰轰烈烈在学校广场向另外一名女生示爱，最终牵手成功。

    某个室友提起她有几分姿色就劈腿不断的前男友，痛批“长得好看点的男的都不是东西”，后来聊天发散到校园里的校花校草，不免提到从不沾花惹草，洁身自好的谢鹤云。

    不止如此，林小稻在见到更多人以后，才明白谢鹤云这个人有这么可贵。

    知世故而不世故，始终心怀怜悯，洒脱通透。

    林小稻想把他藏在收集起来的石头罐子里。

    但是碎石子们掩盖不住他的光芒。

    林小稻动动手指，偏过头看他。

    谢鹤云拿出保温杯：“想喝水？”

    林小稻摇摇头，“小鹤哥哥，我们一口气爬到山顶吧，我想去看看上面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