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哥哥真的不和我去山上捡菌子吗,现在去还来得及哦。”
林小稻砸吧着昨天的鲜菌鸡汤,忍不住对着谢鹤云碎碎念。
只是她碎碎念的对象完全没空搭理她。
“谢鹤云,你简直比牛还固执。”
“林小稻,你简直比黄鼠狼还贪吃。”
“哼,有本事你以后别吃我找回来的东西。”
“专心干活,林小稻。”
两个人幼稚的斗起嘴来。
林小稻先把自己说泄气了,生气地离他三步远。
她用手背抹去挂在眉毛和眼皮上的汗水,贴身的衣衫前胸后背早已洇湿,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濡湿,粘在额间和后脖颈上,黏成一团,闷得难受。
林小稻取下热气腾腾的草帽,挽起帽檐,拿在手里扇了扇风,很快又被太阳晒得带回去。
“什么鬼天气,偏偏这几天热起来 。”
她抱怨地咕哝一声,抬眼看亮得晃眼的太阳。她慢吞吞地在规整如格子的稻田里移动,揪住那些偷偷和稻谷争夺生存空间的野草。
一场急雨下来,带走村里阴阴的云雾。
这是谢鹤云到溪云村以后,最热最晒的一天。
毫无遮蔽的稻田里,三个人呈三角分布,时不时弯腰下去,在田里寻觅着什么。
谢鹤云手里紧紧握着把镰刀,站在林奶奶右后方。
他目不转睛地看奶奶干脆利落地用刀割去野草根部,自己拿着镰刀尖慢慢比划。
串串壮硕的稻谷泛着令人欣喜的微黄色,颗粒饱满,整株稻子因积蓄的重量而微微垂下。
谢鹤云从未用过镰刀,拿着很不习惯,尤其是刀尖对着自己,动作稍微重点,再往前偏移一寸,锐利的刀光就会划伤小腿。
野草草叶长得很像稻叶,更坚韧些,捏在手掌里毛刺刺的。
谢鹤云观察好,小心翼翼割下去,刀尖落在根部的时候歪了。
只好再补一刀。
他舒了口气,余光注意到旁边速度明显比他快的林小稻,她始终不紧不慢跟着奶奶,显得游刃有余的样子。
还有空往后朝他做鬼脸。
被林小稻嘲讽了。
谢鹤云面无表情地捏紧刀柄,撩起短袖,擦干脸上的汗,再度看向林奶奶。
林奶奶弯着腰前进,镰刀在她手里快成一道模糊的残影。
割下来的野草被丢到田埂上。
林小稻人矮些,丢出去的距离有限,所以她会先将野草堆起来,然后统一丢到半路,跑去捡了再跑回来,不一会就累得直喘气。
在不知不觉的学习中,谢鹤云竟已经赶上她的进度。
他打了个响指,故意惹林小稻来看。
然后顺势超过了她。
“谢鹤云真幼稚。”
林小稻心想,加快手中速度,暗暗和他较劲起来。
林奶奶一直保持在谢鹤云前方,余光能注意到他和林小稻的位置。
她觉得对谢鹤云来说,这些工具使用起来有点危险,但她没有出声阻止。
既然谢鹤云自己要求来帮忙,也没什么阻止的。
毕竟当初谢家将谢鹤云送来,他们摆在明面上的,只有两个要求。
管他吃住,其他不管。
可没说不准让他下地。
来了农村不下地不干活,像什么样子。
谢鹤云小心适应后,手里动作越来越熟练,整体进度很是喜人。
走到低洼处,昨天的田里仍有小部分积水没排出去。
他赤脚踩着软趴趴的泥水,能感觉到脚掌和小腿被四面八方的泥糊满,这感觉很奇妙。
炽热的太阳晒得人无处可躲。
谢鹤云弯着腰,刀隔得老远,这个姿势更加费力,他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
好累,好渴,好想停下来休息。
但林奶奶埋身在田里,没有丝毫要停歇下来的意思。
林小稻割草到水沟边,在角落的泥水里翻找片刻,在旁边大呼小叫,“奶奶,我摸到一条鱼。”
她双手抓着一条泥糊糊的鱼,高兴地给奶奶和谢鹤云展示。
谢鹤云突然羡慕起林小稻,看她不爽,“林小稻,不许摸鱼偷懒。”
林小稻:“还有这么多呢,一时半会干不完,着急也没用。”
谢鹤云看她新指出来的田,深邃的眼睛里是稻田海,真一眼望不到尽头。
林家的田原来这么大,现在就是很后悔。
昨天不该一时冲动。
这块田的野草割完,又换了块田。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林奶奶终于带着两个小孩上岸,“你们俩快上来休息,仔细中暑。”
她打量谢鹤云的神色,“小鹤身体感觉怎么样?”
早晨提来的竹篮里放了点凉粉和米糕,放在溪边,用白棉布挡住炙烤的阳光,现在正好用来解暑。
谢鹤云累得说不出话,嗓子快被烤干,微微发痛,他坐在田埂上,暗暗锤了捶酸痛的腰部和背部,做了套拉伸动作。
灌了大半杯凉茶后,热气不再追着人跑,他尽力若无其事地说:“还好,下午还能继续。”
他所有的关心和行动都是幽微的。
林奶奶笑着说:“提前把野草割掉,是为了五六天后,割稻子的时候能省点事。”
谢鹤云皱眉:“怎么割稻子?”
说完他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还能怎么割。
他看向手边被汗水浸湿刀把的镰刀,机械是别想了,当时是手动挡。
只是,割草已经很辛苦,还要将稻田里的谷子都弄起来,他们才三个人,要割到什么时候去?
林小稻从溪边打了点水回来,养着刚刚在田里捉到的鱼。
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乐趣,“奶奶,我们晚上吃红烧鱼。”
林奶奶手指扒拉桶看了看里面:“鱼太小不够吃。”
她转向低垂的稻子,饱含着对收获时节的喜悦与期盼,“这几块田的草除得差不多,差个收尾,你们休息会下午去玩吧,或者去沟里再找点鱼虾泥鳅晚上吃。”
林小稻靠近奶奶,“可是我想帮奶奶的忙。”
林奶奶点点她额头,看穿她的心思,“以前到处摸鱼抓虾,喊都喊不住。现在有小鹤在,你就乖了。”
有两个小孩在,吃饭要较劲,干活也要较劲。
再过个把月谢鹤云要走,她一时半会还真舍不得。
“你们不习惯干活,容易中暑。小稻带着你小鹤哥哥去玩,你们俩等到太阳小点再过来。”
日头挂在正头顶,是一天里最晒的时候。
谢鹤云吃着冰粉,突然说:“那奶奶也回家休息会吧,你起来得早,睡个午觉再来。”
奶奶凌晨就到了田里,等谢鹤云和林小稻睡醒过来帮忙,她已经干了上午三分之一的活。
至于谢鹤云和林小稻两个人的工作成果,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主打陪伴林奶奶。
林奶奶不想回去:“我闲不下来,田里每天每年都是这些事,和往年比,今年太阳不算大,习惯了。”
她说着话,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皱纹留下来,黝黑的皮肤上挂满劳动痕迹。
林小稻欲言又止。
谢鹤云望着头顶太阳,冷静分析,“人总要休息的,现在透支体力,往后是要还的。您是家里的顶梁柱,这时候倒下,我和小稻还能指望谁。”
林小稻站在谢鹤云这边,“小鹤哥哥说得很对,奶奶快回去休息,我会监督奶奶的,一定要两个小时后再来田里。”
两兄妹好不容易说动林奶奶,目送奶奶回去休息。
林小稻的手立刻又拽到谢鹤云的短袖上,带着他到泥沟里。
“谢鹤云,我跟你说。现在的泥鳅和鳝鱼都很肥,说不定还能摸到些小龙虾。”
谢鹤云要保护好最后两条短袖,“林小稻,松手。”
她松开手,赤脚踩进泥沟,猛地伸手往下一抓,在团泥浆里,抓出只灵活摆尾的胖泥鳅。
“看吧,很容易抓到的,你看沟旁边的小洞,里面不是鳝鱼就是龙虾。”
这种泥沟里,水产丰富,藏着数不尽的宝物。
泥鳅、鳝鱼、龙虾,还有小田螺。
林小稻的每个暑假都在这里度过,战果斐然。
所以她摸泥鳅的经验相当丰富,起初谢鹤云只能给她递递水桶。
等到他终于看到一个洞,学林小稻伸手去挖。
“小鹤哥哥真棒——”
夸奖的话音未落,林小稻看清楚,大惊失色,“谢鹤云大笨蛋,你抓的是蛇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