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远隔溪云村千里之外的庆城。

    谢家刚刚经历过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

    谢鹤云的父母坐在沙发一边,对面坐着刚从老家过来,准备看孙子的谢鹤云爷爷奶奶。

    谢尧亲自给两位长辈递了茶,语气和缓:“您二老先喝茶,消消气。”

    谢老爷子沉着张脸,先是觑着老伴不愉的脸色,重重吐出一口鼻息,后来又很不满意瞪视儿子一眼,才接过茶杯,不轻不重地说:“瞧你办的都是什么糊涂事!”

    奶奶周若瑜没见到谢鹤云,心气不顺,连带着看儿子也不顺眼,她故意偏过头,没接小心递到眼前的茶。

    好一阵时间都无言。

    谢尧和妻子对视一眼,无奈地将茶杯在母亲面前轻轻放下。

    周若瑜最宠谢鹤云,想着孙子放暑假,急着催慢吞吞的老伴赶来庆城见最爱的小孙子。

    结果她们二人刚到庆城,就被儿子儿媳接走,被忽悠着在外面玩了两日。

    老太太连连追问谢鹤云的去处,眼看着瞒不住了,谢尧才道明真相。

    得知儿子赶在他们来之前着急将孙子送走,两位老人顿时勃然大怒,当即收拾东西回谢家,这才有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周若瑜越想越觉得心焦,不知道谢鹤云现在在外面怎么样,恨不得现在就去将孙子接回来,可儿子就是不肯告知他们,将谢鹤云究竟送到哪里去了。

    她轻声埋怨谢尧:“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不容易放假能轻松些,你非要把孩子送到别的地方,还要瞒着我们。”

    谢尧口风很紧,没有轻易透露谢鹤云的去处,知道老人家疼孙子,有他们插手,这事情铁定会半途而废。

    他冷静地说:“您和爸就先在家里安心休息,鹤云的事情,您暂且不要插手。”

    周若瑜有些急,在她眼里,谢鹤云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你一声不吭将人送走,身边也没个照顾他的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谢尧面上一片淡定,不见丝毫着急:“您别劝我了,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子被惯得古怪任性,在学校老师都管不住他。”

    周若瑜依旧不赞同:“在庆城找两个老师好好教教他也就是了,干什么非要把他送走?”

    谢家数代经商,从实业起家,后来触角伸向各行各业,脉络庞杂,早在庆城织成一张庞大的政商关系网。谢鹤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自打呱呱落地,就没怎么栽过跟头。

    纵容地他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敢碰。

    “您孙子仗着身边有人起哄,可不稀罕什么谢家周家的,闹着要和我叫板,也该是时候让他长长教训。”

    “要让他去看看外面的风风雨雨,什么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谢尧沉下语气,这回是真的下了狠心,要好好掰正谢鹤云长歪的枝条。

    溪云村秀水明山,民风淳朴,是个好去处。

    他倒也不是没有留后手,林大姐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临时监管人”,溪云村他因为合作考察曾经去过一次,对那里的印象很深。

    集团曾经打算在那边修一个康养村,后来市里规划变更,出于种种原因,康养村的计划被搁置,但集团和溪云村的援助计划一直没取消。

    司机特意留在溪云村那边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倒是便宜了那臭小子。

    谢尧知道老两口也就急在这一时,等他们冷静下来,想明白就好。

    他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

    周若瑜不知道谢家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争吵,但看谢尧的样子,也不像是小事。

    她向来不爱插手家里这些事,只关心谢鹤云,索性直接问:“其他的我不管,可你也要让我们老两口知道,究竟将人送去哪了。”

    谢尧微笑着挑眉:“我现在说了,您等会就得叫人去接他。”

    还是谢鹤云的母亲担心谢尧话说的太重,把周若瑜气坏了,抢先说:“爸妈,鹤云现在在溪云村。”

    她意有所指:“有些人嘴上说得严重,实际上心里宝贝的不得了,让人看着他呢,您就放一万个心。”

    谢老爷子以前也听过说溪云村的名字,皱眉说道:“溪云村可是有名的贫困县,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两个月以后,一定得把鹤云接回来。”

    他却是轻易松了口,同意儿子的做法。

    老太太瞥了一眼墙头草的老伴:“鹤云是个好孩子,心肠软,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商量,非要送他到那么远的地方。”

    谢尧想起来给司机发了几条微信过去,才抬起头回:“您心疼孙子,难道我就不心疼儿子?我去过溪云村,山清水秀的,虽说基础条件差了点,但胜在环境好,正适合让他收收心。没准再过十几天,他就哭天抢地地联系您,到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心软。”

    老太太无奈地看向儿媳,想让她在旁边再劝劝谢尧。最好能提前将谢鹤云接回来。

    谢鹤云的母亲看向丈夫,和他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朝婆婆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开口。

    谢尧这次是硬起心肠,要让儿子吃个教训。

    事实上,提议将谢鹤云送出去,就是她先出的主意。知子莫若母,她已经隐隐窥见了藏在谢鹤云年少轻狂下的另一层,让她有些心惊。

    几人正说着话,客厅的电话响起来。

    接电话的阿姨问清楚来人意图,对着谢尧说:“是小谢的同学打过来的,想约他出去玩,问什么时候有空。”

    谢尧笑着拿手指遥遥点了点:“您瞧瞧,咱家这个小机灵鬼,准是他想方设法通知别人,这是来探我的口风来了。”

    他淡淡回复阿姨:“就说谢鹤云被送去封闭式培训,两个月后回庆城。”

    转眼之前,还坚定着想要把谢鹤云带回来的,就只剩下周若瑜一人。

    她挂念孙子,又劝不动儿子,思索片刻后,只能暂且说:“那我就留在庆城,等两个月后看到鹤云平安回来再离开。”

    谢尧抬头瞥了一眼周若瑜,陪老爷子慢悠悠喝茶去。

    谢鹤云的母亲过来握着周若瑜的手,软声宽慰:“您平常爱听的周老师最近在庆城大剧院有好几场演出,我托人买了几张票,正好陪您去听周老师的演出,再在庆城好好玩一圈。”

    ****

    谢鹤云对家人在庆城发生的这一顿争吵丝毫不知,他刚刚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撑起沉重的眼皮,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头顶。

    连着好几天闷在狭小的车里睡觉,昨晚才算踏踏实实睡上板板正正的床,伸直了无处可放的腿。

    可实在不算一夜好眠,他是被吓醒的。

    房间里满满当当的晦涩气味霎时挤满了谢鹤云的胸腔。

    少年人又小又窄的心里装不下这么多情绪,在陌生的地方,心里突然升起的惊惶如潮水般漫过身躯又渐次退下。

    谢鹤云懵懵然睁大双眼,摸了摸额上冒出来的汗,望着头顶黑黢黢的房梁,和上面吊着的肥料袋子,和袋子外面画着的两只肥硕的小猪面面相觑片刻。

    啧,想吃猪肉了。

    谢鹤云双手都枕在脑后,安安静静平视前方,发觉眼前情景依旧如此惊悚,还不如梦里被狗追。

    起码梦里的情景是虚假的。

    而现在所处的溪云村是真实的。

    隐隐约约的困意绕过来,他翻了个身,床板随动作吱呀吱呀两声。

    谢鹤云在心里止不住的咬牙,恨不得现在就走回庆城。

    何曾过得这么惨过!

    雄心壮志止于床上突然冒出来的木棍。

    木板床上薄薄一层棉絮,他睡得腰酸背痛,时不时被里面藏着的东西刺一下。

    外面天还是黑的,一层惨白的窗帘挡不住浓浓夜色。

    约莫才五六点的样子,隔壁屋却好像已经有了动静。

    有人起来了。

    谢鹤云躺在床上,闭上眼,听见开门关门以及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外头的动静连绵不绝,屋子隔音效果聊胜于无。

    声音从门板的缝隙钻进屋子,就像有人在耳边洗漱似的。

    屋外两个女性,一老一少。

    老谢这一招,正好戳在谢鹤云死穴,小少爷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混不吝,但从小教导使然,他对女性很是尊重,甚至对陌生女性,还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谢鹤云听得睡不着,也不能对她们发作,心里觉得憋屈,暗暗吐了两口大气。

    炉灶烧起来。

    外面更热闹,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谢鹤云拿了耳机,塞住耳朵,挡住外面阵阵细碎的动静。

    才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房间的窗帘早就被拉开了,天光大亮。

    他下意识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偏过头时和窗前的大活人四目相对。

    小猪不知道怎么开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东西,刚往他床上丢。

    他不小心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还在不停蠕动,好像曾经在路上碰见的青绿色虫子!

    想到这东西被丢在床上,向来养尊处优的小少爷顿时崩溃!

    谢鹤云喉间溢出一声惊恐的叫声,顿觉被虫子爬满了似的,浑身痒痒。

    他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在地上蹦了好几次,双手在身上乱拍,试图将身上的虫子抖落。

    小猪被他的反应逗得咯吱笑。

    她立刻忘记了昨天初见时的不愉快,欢快地说:“吓你的,出来吃饭。”

    语气里充满了快乐,建立在谢鹤云痛苦之上的快乐。

    谢鹤云慢吞吞起床。

    对面是个比他矮,比他小的小豆丁,比他拳头大不了多少,一拳就倒了。

    他想了想,盯着小猪圆润的后脑勺。

    事不过三,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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