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虞踏入天束宫的时候，只见旁道上有其他小仙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闲聊说笑，看她来了只匆匆给一个眼神，不做招呼。

    秦虞早就习惯了，想必好人缘如叶桃，已经私下传播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传奇故事。

    “私下倒是难得一见妹妹。”秦虞沿着小道快要走到寝屋门口之际，便被不知道等候在哪处的叶桃突然挡住前路。

    叶桃倒是好气色，眼神仍带几分狡黠精明的模样，攒着一个笑：“妹妹是还怪我那日不小心了？”

    不小心？说得真是轻松。

    秦虞也端起假笑，话语中却不退让：“毕竟躺了几日，没空见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手臂伤了那么大个口子，我记性是差，但也没那么快忘记的。”

    梁子已经结实地结下了，毕竟是输了一局，叶桃这么要强只求拔尖的性子，自己就算再怎么忍让也是过不了安生日子。

    还不如赚个一时痛快再说。横竖人间历练之后，也定不会在一处了。

    “秦虞，你不会真想进天续宫吧？”叶桃有意提高音量，旁边三五群小仙不让她失望，悄悄侧头来看，“劝你还是不要眼高手低，痴心妄想。”

    “仙尊能被你骗一次，还能有第二次？他恐怕早就识破你装柔弱的诡计。”叶桃难掩得意。

    叶桃倒是点了秦虞一下。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故意？

    秦虞想着自己如果真有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聪明劲儿，何至于被叶桃踏踏实实地伤到？是不是也太高估我了？

    秦虞无奈，知道再多辩解也是枉然：“心思深沉的人可能看谁都是这样吧。你这么聪明，就以为天底下没有我这种蠢人了。”

    说罢也不愿再逗留，刚踏出一步想走，又被叶桃一个迈步挡住：“你别以为侥幸赢了一局就够了，后面好几次的考核你也不过是中等水平。”

    “何况人间历练之后大局才定呢。”

    秦虞懒得与她在言语上白白怄气，只是又眯起眼作笑一下，快步回屋了。

    谁在意什么历练什么考核的？仙尊既然从前不收那些资质优异、名列前茅的小仙，那算是拿了第一也进不去天续宫。

    还得从其他地方找找口子。

    想到仙尊如今不知道对自己是厌恶还是怀疑，总归是感觉自己碍眼。秦虞心底默默叹气。

    但好歹也是挣了个脸熟，总比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好。她只能翻箱倒柜地找个理由安慰自己。

    回到屋内，云千慕也正在潜心读着一本什么史书之类。撇开一切身份不谈，秦虞想着，真正的神仙应该就是这样吧。

    温和有礼，腹有诗书，慈悲为怀。

    “你回来啦。”云千慕扔下书迎上来，“马上就要下凡了，你还到处乱转悠呢？”她只担心秦虞会不会又被叶桃之辈冷嘲热讽到。

    是不该到处乱转悠……秦虞额头满是黑线。

    “外面她们乱说的，你可别放在心上。”云千慕见秦虞不答，以为是听到了什么流言。

    秦虞倒也不在意。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个新人，难道自己的“奇闻逸事”还能传到那些大人物耳朵里去不成？

    “他们说我聪明呢，我高兴还来不及。”秦虞无奈地笑笑，眼底只有更深的挂念。

    时间可不多了。

    一定要最快速地解决人间的事。

    -

    傍晚。一抹赤色云霞烧红了天际，霞光中的魔宫和魔界翻涌的炙热岩浆相映成辉，宛如一副暗黑阴森又华丽纷繁的油画。

    殷拂书进到内室的时候，魔尊一人望着窗外的天际，似在出神。

    “父君。”殷拂书作礼，“明日便是众位小仙下凡历劫的日子了。”

    魔尊回过神来，对着殷拂书露出慈父的笑意。这个亲生女儿，总归还是有着自己的血脉，真不失为一个得体又耀眼的接班人。

    他相信她有能力带着魔族一起恢复昔日荣光，但他更要尽可能地为她铺路。若魔族神兽真可解除封印，那他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保留记忆的丹药给秦虞了吧？”

    “是，之前就给了。”殷拂书点头，“在人间比仙界方便许多，我抽空去找她一趟，问问情况。”

    魔尊声线里捎有长者的冷意：“这还没几日，估计也没什么大的进展。”

    殷拂书了然：“要不……我到时候再捎点东西给她。靠她自己那个榆木脑袋，不知道何时能混入谢承言宫中。”

    “那我倒是不担心，毕竟一开始捡她回来，就是特意为我们无人能敌的澄道仙尊准备的。”魔尊有耐心下一盘大棋，露出尽在掌握的笑意。

    “等着看吧，谢承言想要，旁人拦都拦不住。”

    殷拂书有些不解，看着父君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但也没有对自己细说，便没有追问。

    秦虞那个干什么都爱偷懒耍滑的家伙，心中没有半点城府，真能让几千年不纳新人入宫的谢承言为她破例？

    但殷拂书确实从小知道，那个瘦弱肮脏、不敢言语的小女孩被带回来的第一天起，她就是为了成为一颗棋子而存在的“妹妹”。

    她也确实从第一眼起，就讨厌那个陶瓷般的小娃娃。以为自己做了魔族二小姐，便要天天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姐姐，摔在地上还一定要人拉起来。

    谁要做她姐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地位？

    秦虞年纪还小时，什么也不懂，只以为那些上门来授课的先生只教导殷拂书，放自己出门去玩，是对自己好。

    “姐姐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去？”她还会眨着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殷拂书，紧紧拉着她的袖子。

    “我又不想跟你一起玩。快走吧，别在这里碍事。”殷拂书毫不避讳地给了一个白眼，把秦虞的手从袖子上扯开，生怕她扯坏了一样。

    秦虞还想说什么，殷拂书便直接走到远处书桌旁坐下看起书来，并不理会她眼底的水光。

    “那好吧......”秦虞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自己跑出了门。

    姐姐这么爱看书，书里到底有什么呢？是不是我也看书，姐姐就能与我多聊一些？

    秦虞闲来也并不真正无所事事，也会跑到隔壁的藏书阁里自己翻阅典籍。

    当然，小秦虞并不能全然读懂，她遇到自己不明白的就拉着旁边的侍女问。

    侍女一开始懒得作答，后面也被缠得没办法，还是随了她去。

    秦虞小时候，就是在魔宫的藏书阁里认识世界的。魔族爱读书的人并不多，何况魔尊也只有两个女儿，所以常常只有她和侍女二人在里面，一呆就是白昼到深夜。

    长大了之后，秦虞才知道为什么先生只教导姐姐，让自己去玩。也知道为什么侍女们都争先恐后地给姐姐梳妆打扮，而让自己自学装饰盘发。

    为什么费尽心思地讨好姐姐，她却仍然这么讨厌自己。

    “原来收养的女儿和亲生的女儿，就是不一样的。”

    一样的是，在成年之前，她们都不怎么见过父君。偶尔有的几次也是在一些超出小女孩想象的盛大场合，宾客盈门，谈笑风生。

    她们的父君就坐在万人敬仰的高处。

    殷拂书想着，魔尊就应该那样无上荣光。

    秦虞想着，那么高的地方能和谁聊天呢？岂不是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