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室内十分安静，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到外面露水从叶片上低落的声音。

    文书妍似是没有理解老和尚刚刚的话，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老和尚并没有表现的不耐烦，反而笑着又解释了一遍。

    “其实，我刚刚说的也并不全面。这里并非只是壁画的世界，而是从古至今，所有被创造出来的艺术品的世界。他们或被人类、或被自然所创造。经年累月间，慢慢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便也就因为这些寄托，产生了这个世界……”

    文书妍静静听完老和尚的讲述，也慢慢明白了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常言道：古物有灵。

    她最开始其实并不以为意。还是她奶奶，在她接触这行时，分外郑重的同她说：

    “书妍，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并不了解的情况。也存在很多，目前科学所不能解释的事。而做我们这行的，有一条最重要的规矩，那就是要心存敬畏。”

    “心存敬畏？”

    那是的她，还不太理解奶奶话中的意思，只是觉得，奶奶大概是要她小心谨慎的对待那些破损的壁画，用心将他们修复、复原。

    她想，她选择了壁画修复这个职业，自然会认真对待，不会敷衍了事。

    却不想，自己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的想法，在壁画看来，竟是再造之恩。

    “也许你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老和尚笑着同文书妍说道，“但对我们来说，是你一次次挽救了我们的生命，也挽救了我们的世界。”

    “是这样吗？”文书妍呢喃着。

    虽然每次她被郭局找去参加紧急工作时，郭局都会同她说：“小文啊！你拯救了他们，也挽回了一段历史。”

    但她始终觉得，这句话的重点应该是后半句。甚至他们每次讨论时，说着挽救壁画生命，其实多数都认为，是在挽回历史。

    而今，自己经历的这一切，让文书妍意识到，也许当初奶奶同她说的，要心存敬畏；郭局同她说的，挽救了壁画的生命。

    其实都是真心的，是他们长期奋斗在一线的经验，让他们有感而发。

    她想，会不会有更多的同事，经历了与她或相同，或类似的事呢？

    文书妍抬头看向老和尚，不知何时，坐在对面的老和尚，竟变成了郭局的样子！吓得文书妍又马上低下了头，连忙回想大祭司的样子。

    毕竟郭局虽然待她不错，但也是压榨她劳动力的人！当代年轻人，着实没几个喜欢加班的。

    看着再次抬起头的文书妍，老和尚笑了笑，道：“你刚刚是看到了谁？”

    “咳！没谁……”文书妍不好意思说看见了自己的上司，连忙将这个话题揭过去，“我会进到这里，是因为参与壁画修复工作。那么祝茵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确实纯属巧合。”老和尚脸上显出些无奈，“或者说，她跟这个世界也是有缘分的。你应该也发现了，她的到来，其实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很小。这就表明，这个世界，其实在接纳她。”

    文书妍听到这番话，又想到自己到来后，这个世界发生的事，脸上满是惊讶。

    老和尚没等她问出口，便点头道：“你所想的，是真的。你虽然被我们拉进来，但其实这个世界并没有接纳你。”

    “所以，这个世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驱逐我……又或者说，是为了抹杀我？”文书妍很快反应过来。

    老和尚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但因为你现实世界中并没有脱离危险，我们不敢放你回去，时间一久，你又跟我们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这也是你每次会短暂的回去一下后，又再次回来的原因。”

    “你让我在神山内醒来，又让壁画将我指引到这里，是不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问题，且让你们无法应对？”

    “是的。因为我们勉强挽留，让你跟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但这个世界又不接受你。两相对立久了，这个世界开始慢慢崩塌了……”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崩塌了……你们会怎么样？”文书妍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她不敢说出来，只是面色难看的看着老和尚。

    “会消失。”老和尚仍是笑着的，只是笑容中多了悲伤，“在现实世界的我们，也会化为尘埃，彻底消失。”

    文书妍只是犹豫了片刻，就问道：“我要怎么做？”

    “你很可能会死。”老和尚看着文书妍，眼中是不忍，“若你坚持到世界崩塌，你自己可以平安回到现实。”

    “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文书妍反问道。

    她轻轻勾起嘴角，眼中是战士才会有的坚定。

    “从我选择这个职业开始，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拯救你们。你们在我受到危险的那一刻，冒险救了我，那就已经够了。但我不愿，我获救的前提是，让你们彻底消失。那就相当于将我也剥夺了。”

    文书妍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也许我在你们的眼中，还是个小孩子。但说实话，在我们这些人眼中，其实你们才是孩子，是需要我们保护的孩子。所以，我该做些什么，才能救你们？”

    大和尚震惊的看着文书妍，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笑道：“我们的选择，真的没有错。”

    他轻声告诉文书妍，这个世界最后的自毁方式，然后起身送文书妍下山。

    行在山路间，文书妍突然问道：“我想问个问题……容承胤他……”

    大和尚了然一笑道：“我还想，你之前为何不问。”

    他缓缓说了容承胤的情况，甚至就连他身边的科吉和乌索都交代了。

    文书妍也在此刻，终于确定，容承胤其实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只不过他与自己不一样，只是一些思维意识被这个世界获取了，然后投映到了西凉王身上。

    文书妍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是西凉王？

    但大和尚只是笑而不答，最后玄而又玄的同她说：“日后你就会知道了。”

    “万一我回不去了呢？”看着近在眼前的山脚，文书妍问道。

    “我有预感，你一定能平安无事的回去。”

    声音有些悠远，文书妍下意识回头去看，哪里还有老和尚的身影？

    她轻轻笑了笑，不满的嘀咕道：“故弄玄虚！不过，我就借你吉言了！”

    山脚下早就没了人，不由得让文书妍怀疑，先前那些人是不是也是他们搞出来的迷幻阵。

    不过她没有过多纠结，牵着她的小毛驴，开始往下一站出发。

    想要阻止这个世界崩塌自毁，首先她需要去搞些用来阻止的东西。

    想起老和尚对自己说的那些事，文书妍都无奈叹气。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世界脾气还挺大。为了驱逐自己这个外来者，搞一些天灾人祸，让粮食紧缺就算了，竟然还不惜祭出大杀器。

    若不是自己一直在修复这个世界的壁画，恐怕这些事情会发生的更早。

    不过她也真的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中心，居然就是西凉的神山。

    文书妍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继续赶路，也没注意到自她身后飞起的鸽子。

    肃城内，乌索将从信鸽身上拆下的竹筒交给容承胤，难掩好奇的问道：“上面说了什么？”

    “文书妍下山了。”容承胤将看完的信烧掉，眸色沉沉的不再说话。

    “她也真行！一下子就在山上带了四五个月！”科吉在一旁十分没有眼力价的说道。

    在被乌索瞪了几眼后，才后知后觉的看向容承胤，讪讪的问道：“王上，那她是准备回来了吗？”

    容承胤听到这个问题，才懒懒的抬起眼皮，凉凉的说道：“没有。她往南边去了。”

    科吉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怎么哪壶不开问哪壶！

    “她往南方去做什么？”乌索还是抓住了重点，“莫不是因为你们最后不欢而散，她觉得自己回不了西凉了吧？”

    “不应该吧……她这一路顺畅，显然是发现了王上给她准备的路引。就这样还能误会？那她肯定是自己不想回来！”科吉嘴快道。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乌索咬牙笑着，小声说道。

    科吉缩了缩脖子，小心打量了下容承胤的面色，向乌索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乌索清了清嗓子，猜测道：“有没有可能，她还有事情没做完？所以没有马上启程回西凉？”

    容承胤似乎采纳了乌索的说法，吩咐道：“让人跟紧她，将她的情况随时传回来给我。”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左右，容承胤再次收到有关文书妍的信件。

    “怎么样？”乌索问道。

    “上面说，她似乎在找一样东西……”容承胤微微皱着眉，“她离开南方了，往陕北去了。”

    “那边似乎是回西凉的路……”乌索小声提醒道，“不过听说最近那边匪患有些严重。”

    容承胤沉思片刻，低声问道：“朝中安排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布置好了。”乌索正色道。

    “齐将军那边呢？”

    “文书妍消失后，齐老将军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似乎安心养老了。”乌索如实答道。

    “准备行动。”容承胤下了最后的命令，“结束之后，随我去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