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回到家，没歇息片刻，拿上睡衣后径直向浴室走去。

    今日，她花了格外长的时间待在那或许能将人洗净的地方。虚虚实实的乳白热气如涨潮时的浪花，凶猛涌动，带走不该出现在滩涂上的腌臜。浴室门刚敞开，它又如滔滔洪水，一泄而出，仿佛要冲烂这发黄的、腐朽的，从过去就存在的窄门。

    擦拭头发间，白兔抬眸向白墙上那块黑钟看去，居然已经将近十点了。看着分针有节奏地向数字12转去，她心想小区所处的这一片城区或许还未停过电。以防万一，她立刻从电视机柜里拿出一大把蜡烛和一把高瓦数手电，向年家赶去。

    再次见到年曈时，他身上常有的甜味愈发浓烈了。

    那并不是粉嫩的奶糖味，而是旖旎的、神秘的慢\性\毒\品。不靠近时，它是清甜的，可一旦闻上，就会情不自禁靠近，然后眩晕、迷醉、沉沦。哪怕知道最后是会致命的，可怎么也无法停止想象，叫人欲\罢\不\能。

    白兔坐在沙发上，目光涣散，只觉湿发下的双耳辣到发痒。年曈多次叫她，她都没有听见。直到手腕被温暖的手掌包裹住时，她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想这么起劲？嗓子都要喊哑了。”年曈正拉着她去浴室。

    “没……什么都没想。”白兔垂着头，任凭年曈操纵她前行的方向。

    年曈让她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时，她才发觉自己眼神如此呆滞，于是她连忙甩甩头、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会儿，年曈拿着插好电线的吹风机在她身后。他的胸膛是那般宽大结实，他和她的身形与体位，就好比套娃的最外层与最里层。就算此时此刻，他们没有紧贴，她也能感受到暖流在她身后流窜，甚至有在沿着脊柱越过肩膀，漫到身前……

    咔哒——

    清脆的开关声拉回再次出神的白兔。

    “头发还滴水就跑出来，也不怕感冒。”

    嗡嗡作响的暖风搅碎了他的声音，她细细解读着镜中俏少年的唇部，从缓缓穿进她发间的指尖那接收他的心声。

    “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们这也会停电，所以趁还有光，就把东西拿过来了。”

    她不经意地垂眸，刹那间，轻薄的白色睡衣下的肌肤逐渐泛红。她立刻双手护胸，在条件反射下蹲了下来，错愕的眼神飘忽不定。

    天呐，怎么会这样，好尴尬！！！

    刚刚洗完澡后，她一股脑就冲了出来，忘记穿内衣了！！！

    没等她起身，年曈的手已经搭在了她平滑的肩上，吐出“你怎……”俩字后，突然羞涩地说：“你你你，等等。”

    年曈出了浴室后，他将门关上了。

    门外再次传来他的脚步声后，门只被打开一条缝，刚够一只胳膊伸进来的宽度。

    “这个，比较厚，不透。”手臂上挂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

    白兔不禁抬起嘴角。

    其实他只要回避一下，让她回家就可以了。不过算了，这样也可以，正好晚上有些凉。

    她看着镜子里穿着他衣服的自己，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袖子如水袖一样下垂，卫衣下摆在她大腿处摩擦。她明明已经十八岁了，还比他大，可此刻，她竟仿佛还没有长大，像是被襁褓温暖着的孩子。

    或许……她没有回家……更因那份私心吧。

    衣服上残留的甜甜氤氲让她如何罢了？

    回神后，白兔粗略地将发丝吹到八成干后，便出了浴室。

    客厅里不见人影，紧接着，粗重的呼吸声从她身后传来。她转头一看，声音是从年曈的房内传出来的，此时房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他正在锻炼。

    白兔敲了敲门，他似乎是没有听见，连她进门了也没有反应，依然在不停地运动。

    “难怪你力气那么大。”她蹲在年曈身旁，“你每天都会做俯卧撑吗？”

    年曈被白兔吓了一跳，一刹那，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涨红的脸上，嘴角微微抽动。他轻咳几声，继续做起了俯卧撑。

    “好身材是需要通过自律来维持的。”兴许是因无氧运动让他过度呼吸，使得语气显得生涩。

    他嘴边话音一落，她肚子里就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两人都被逗笑了，并且不约而同地起身。

    “我买了……”年曈突然抿住双唇，挠挠头，脸上略显不快，“有泡面，吃吗？”

    白兔揉揉肚子，并点头。

    年曈去烧水的功夫，书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电话铃声。白兔看去，是苏红的来电，她便无顾及地接了起来。

    好在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苏红关心家中是否有停电，两人是否安好。当她询问为何家中的电话和她的手机都无人接听时，她才想起自己的东西都留在了学校，于是她以晚自习回家急，不小心把手机落桌兜里了为由打发了苏红的担忧。

    挂断电话的同时，手机屏幕上弹出来自【茉莉花】的微\信\消息。

    【茉莉花】：你走的急，你买给白兔的牛排没拿，我看着浪费，就让周末吃了。这份就算是我买下的，到时候你来学校了，我把钱给你，或者你想要餐券也可以，剩下的两张都可以给你[微笑]。

    此时此刻，白兔隔着他的衣服，将手放在心脏处，此处悸动难捱。

    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赶赴，将手机递到年曈的掌心时，她笑靥如花，看着却叫人心生怜爱，因为她眼中璀璨的泪光更是夺目。

    年曈锁着眉心，不明所以。当他点亮手机屏幕后，下意识下搓着后脖，眼底满是难为情，倒是显得娇憨。

    短短的几分钟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磁场中，分别处于正负极的两颗心脏在快速跳动，相互拉扯。在猛烈碰撞下，多次擦出电光火石，迫使电流超负荷运行。

    唰得一下，屋内屋外的光亮全然熄灭。

    “我去拿手电筒，你别动。”白兔着急忙慌地离开厨房。

    年曈从容不迫地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继续向两个泡面筒里倒入滚烫的热水，光柱里的热气如云烟向上方逝去。

    几分钟过去——

    “你用这个，客厅里我已经点好了蜡烛。”白兔将强光手机电筒递给年曈，“你去坐着，面我来端。”

    “嗯，好。”黑暗中的年曈很是乖巧。

    当白兔端着两碗泡面走出厨房时，茶几上多了几根蜡烛。年曈关掉了手电筒，屈膝坐在地毯上。

    客厅里，忽明忽暗，晃动的橙黄烛光映在深灰色的墙面上，宛若山间落日，时有飞鸟盘旋。

    “玩手影，你看得清吗？”白兔将泡面放在茶几上，想去捕捉墙上的黑鸟，可它十分灵巧，肆意飞翔。

    “你看得清就行。”年曈淡淡地说。

    他稍稍调整茶几上的蜡烛，将光圈最亮的地方对准白兔。

    不一会儿，黑鸟停在了白兔的指尖上，她笑道：“原来你能看清。”

    年曈摇头：“是温暖告诉它光亮的方向。”

    白兔回过头，发现处烛光的另一端，年曈在盯着她看。她害羞地垂下头，快速移位到茶几前坐下：“吃东西吧，待会儿面就要被泡烂了。”

    白兔一根一根嗦着面条。想起方才和苏红通话时，在她再三逼问下，才得知外婆患的是慢性阻塞性肺病，光听学名就让人很担心。

    她看着桌上年曈的手机，问道：“可以用你手机搜下资料吗？”

    “嗯。”

    她清楚每年年后年曈都会换密码，今年自然不例外。今天是她今年第一次用他手机，所以她将手机递向他：“输密码。”

    年曈没接，直言：“7 14 2 16。”

    解锁后，白兔打开浏览器后，点击搜索框，准备输入病名时，她的大拇指顿在了键盘上方。

    搜索框下方显示出了年曈近期的搜索词条：#伤仲永是什么？# #适合男生的大学专业# #不知道可以选什么专业怎么办？# #京市的三本大学#……

    年曈不知为何白兔看着手机笑而不语，他倾身看去，顿时羞红了脸。他未将手机抢回来，只是按下熄屏键：“没点隐私了，什么都能给你发现。”

    “你跑步那么厉害，当体育生的话可以上好大学的。”白兔语重心长道。

    “我其实不喜……”年曈怔住，“没那么喜欢体育。”

    “那你喜欢什么呢？梦想呢？”

    “不知道。”年曈把脸埋在双膝上。

    白兔并不觉得奇怪，她莞尔一笑：“我读书是为了生计，为了生活，让自己能自主选择更多更好的谋生方式。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或许是因为现在这个圈子太小太灰暗，以至于没有什么事情能值得成为我的梦想吧。”

    “读书能让我站在更大的舞台去看世界，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事物，然后我可以一直在这里寻找我想要的，如果没有也就算了，毕竟在这个残酷且复杂的食物链社会里，能好好的活着就是奢侈的祈求了。”

    “可是，你聪明，你学习好。”年曈丧气道。

    “确实是有的人适合学习，有的人不适合，但这并不代表我聪明，更不代表不适合的那些人就笨，毕竟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从小到大，处境让我不得不往死里学习，家里没钱，我只能学习，家里缺钱，我必须学习。很乏味很枯燥，会排斥但无可奈何。”

    “你呢，很明显是有过人的天赋在的。天赋不一定是你喜欢的，你喜欢的你也不一定能做得好。在现实社会里，人无完人，我觉得水桶效应就是个伪命题，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如果努力去弥补短板，速度绝对怎么也赶不上擅长做这件事的人。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从你得心应手的开始，先让自己的路走宽了，再去探索你想要的，至少你的日子能过得舒坦一些。”

    埋着头的年曈，微微偏头，一双大眼看向白兔，烛光映衬他眼中的光，是温暖的希望之光。

    白兔再次解锁手机，漫不经心地说着：“快吃吧，汤都要被吸没了。”

    “下次我们一起去吃牛排，就我俩。”

    手机的光线照亮了白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