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生物区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生物。

    比如长着红色胡须的火焰贝，鲜红的触手从裙边泄出来，大有一种不可直视的克系画风。火焰的颜色很浅、饱和度又高，贝肉还会发出霓虹灯质感的光，看着比隔壁蓝环章鱼画风好太多了。如果叶莲娜还没那么怕火焰贝，面对蓝环章鱼直接绕道路过，磕磕碰碰的石头状皮肤亮着幽幽蓝色圆圈，又怪异又迷幻，容易引发观看者的不适。

    也有很可爱的动物，比如监护手环那里看到的大耳朵章鱼，真身是一只烟灰蛸属的软体动物，大大的耳朵别在两侧，飘的时候如翅膀煽动般飞过去，像可爱的幼童玩具、又像动画片里才有的生灵。几个小小的Omega孩子围在玻璃前趴着观察，连叶莲娜都忍不住一起趴玻璃好一会。

    大只小只的Omega围成一窝，大个子Omega还牵着Beta的手，示意对方过来一起看。在Omega好奇看水里的动物时，Beta微微低头看她。

    Beta的眼神很平静，像在秋天湖泊边看叶子飘落。但又很专注，仿佛火苗在灰烬静静卷曲燃烧。

    旁边的父母起初以为是兄妹，没见过这把年龄关系还如此好的兄妹，而且外貌都极其优越，投来慈祥和好笑的眼神。只有一对父母意识到什么，暗地讨论了起来。

    等叶莲娜牵着景伯楼往下一个目标走的时候，莫名其妙接受到来自Omega支持的眼神。

    她很疑惑，但还是微笑回应友好，转头用眼神询问自己同伴。

    景伯楼摇头也表示不知道。

    保护生物区有意思的动物太多了，连景伯楼都驻足几次。其中就有几只小小的鹦鹉螺，还没一只手掌大，景伯楼在它们面前停留的时间最长，像小小的孩子面对浩瀚的宇宙。

    “五亿年前出现的动物，至今一直没有灭绝。”尽管视线在鹦鹉螺上，景伯楼依旧有分散注意力给旁边的女孩，“你知道《海底两万里》吗？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科幻小说，里面船长乘坐的船就叫鹦鹉螺号。那个时候我还在读小学……住的星球没有鹦鹉螺，生物课室倒是有鹦鹉螺的壳，老师说是从首都进购的。”

    叶莲娜好奇看向玻璃，还没一只河虾大的鹦鹉螺，竟然能存在五亿年这么长的时间吗。

    “世界上第一艘蓄电池潜艇和第一艘核潜艇①都叫鹦鹉螺号，它的内部构造启发了科学家们对潜水艇的设想，星舰设计也有一部分从此而来。”

    讲到这里景伯楼没再继续说下去，叶莲娜不自禁摇晃他的手，柔软的手指攀在冰冷的指缝肆无忌惮纠缠。

    男人垂下眼眸，努力忽视从假肢传来的神经反馈，转向旁边墙上的鹦鹉螺内部解剖图简单介绍。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莲娜看到了叶海龙。

    不论从头部到尾巴，还是背鳍到腹部都长出海藻叶般的附肢，和海藻混在一起不留神容易看混。但它看起来很特别，或许是沉静的颜色，低饱和度又复古，容易联想北国镜头里昏黄滤镜的森林。

    它在水中游得很慢，零碎的附肢像风中飘荡的柳叶，在幽幽绿光下美得不像现实会出现的精灵。

    只是在手环上小小的叶海龙，现实竟然有一条小臂这么长。

    在深绿色海草沉浮的叶海龙看上去巨大、安静又孤独。

    AI智能也介绍叶海龙是一群性格孤僻的独居生物，没有固定的家庭和族群。

    叶莲娜看了一眼玻璃里的生物，又抬头看了一眼安静不说话的Beta。

    她忽然想起那天去大白菜食堂的夜晚，对方就是如此，世间一切似乎离得很遥远。温暖的光线从高大的食堂拱门投射，人们吃饭碰筷的声音传来，壁虎在红色砖石上攀爬，他矗立台阶上，周遭的热闹与自己无关。

    像水中茫茫飘荡的生灵不知在何处。

    叶莲娜不知道的是，景伯楼也认为她酷似海草里的生物。

    景伯楼知道许多植物拟态的动物。

    比如枯叶蛱蝶，翅膀酷似秋日枯叶，又比如竹节虫，四肢挥舞优雅狭长的绿色枝干。许多植物拟态的动物性子都偏向安静，因为植物也很安静。将生理机制往植物无限依靠，后果就是既不是植物，又不像动物。

    或许言语障碍无法讲话，叶莲娜也难以融入正常人的社交，像夹在了植物和动物之间。身体的残缺不得不使自己被迫改变沟通方式，用眼神、用表情、用手语、用肢体。平日还潜伏在名为人群的森林里，只有留意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女孩。

    若枯叶蝶是为了躲藏，竹节虫是为了伪装，那Omega就像眼前的叶海龙，在森林里摇曳生姿，努力活出自己的人生。

    等从保护生物区出来，叶莲娜打开拿了一天的地图册子，上面才盖三个章。

    难怪番薯块上这么多海蚌含珠攻略，一天下来是真的逛不完。顺着出口路线走的时候，叶莲娜在文创产品区停住脚步。

    随Omega的眼神撇去，挂满布偶的门口挤着一群小孩子和大人。

    今天也不赶着回校，景伯楼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海蚌含珠的文创区很大，起码占据两层楼。进门就是大又柔软的布偶，从上到下摆满了货架，许多小孩子在一人高的布偶前纠结挑哪个。

    那些玩偶都挂了显眼的标签，叶莲娜拿了一条虎鲸的标签看了眼。上面是那位工作人员提过的卢娜的介绍，精心设计的动画和排版足见诚意，还附赠了二维码，下载就可以在手机里领养个性随机的虚拟虎鲸。

    除了常见的布偶，还有台灯、蜡烛、八音盒等周边。每个区域都采用不同的展示措施，比如有的区垂下帷幕显得神秘，进去就看到星光点点的灯具，有的区从天花板挂满珍珠，在优雅打光下晶莹闪烁。

    叶莲娜松开手，用手语示意自己独自逛逛。

    男人朝她点头。

    难得外来一趟，想给自己的室友带点东西，或许还可以给教授和叶十鸢挑一个。社交圈小的好处就是只需要买几个礼物，路过日常用品货架区的时候，叶莲娜在钥匙圈前停下来。

    小小便捷可随意携带的钥匙圈，在这个人人都带智脑和手机的时代，钥匙圈反而成为新潮的怀旧风尚。同其他类型周边一样，钥匙圈配备了同一批动物形象，叶海龙也在其中。

    叶子状的海龙静静流淌墨绿色的金属光泽。

    她先拿了一条，而后犹豫几秒，又从挂钩上拿走一条。

    结账完后在电器区找到景伯楼，他在观察货架上的八音盒。

    穿着灰色大衣的Beta察觉视线，侧过身看她。见手上提着一些袋子，主动低身伸手拿过。

    叶海龙钥匙圈放在柔软的手掌上，小心翼翼递过去。

    “给我的？”景伯楼问。

    叶莲娜点头，满是羞赧和不好意思，似乎怕太突兀，还回握钥匙圈摆了一番手语。

    【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玩，我送给你，不要回我礼物】

    讲到这里发现很霸王条款，女孩耳朵彻底红了，安静低头把手递过来。

    景伯楼还记得那天给自己送便当的Omega，浑身的紧张和拘谨，紧绷得连脖子都缩起来，自己蹲下看她的时候，一幅随时要跳起逃跑的模样。

    现在她看起来像白蔷薇蒙上一层晚间云霞，在风中含羞绽放。

    冰冷的触感在掌心一触即离，金属钥匙圈挂在修长的银色指节上，随即塞进大衣口袋。叶莲娜发现对方很注意肢体接触，能用假肢就用假肢，不会用右手触碰自己。

    “谢谢。”

    见她买了礼物，景伯楼提出想买一些礼物给家人。

    他有一个已经结婚的Omega弟弟，孩子上初中了还没分化。弟弟一家现在在首都，他在星舰服役了许多年，不太清楚现在流行什么。

    叶莲娜感觉奇怪，27岁的年龄怎么会有个有初中孩子的弟弟，不过没有询问。带人一起去日常用品区挑选了香薰蜡烛，初中孩子的话去挑个灯具拼装总不会出错。

    【你知道你侄子喜欢什么吗？】

    景伯楼摇头，告诉她自己只去过弟弟家几次，和弟弟的丈夫孩子都不熟。

    叶莲娜挑中需要拼装的虎鲸灯具。桌面上憨憨的虎鲸悬挂灯杆，周围都是点点星星和珍珠。拿起盒子的时候还在手机打了一段文字，【永远不会有人讨厌虎鲸！】

    看到手机里的文字，景伯楼眉眼舒展，眼带笑意，连一身灰色大衣给人带来的冷肃都和缓许多。等Omega把盒子递给他，他拿挑好的蜡烛一起去结账。

    包装员今天难得遇到一对令人印象深刻的BO搭配，Beta英俊冷肃，Omega美丽沉静。在自己给礼物包装的时候，Omega女孩在用看不懂的手语对Beta讲话（包装员还是第一次遇到用手语的人），Beta都有一一回应并且耐心回答。

    由于送给特定的人需要不同的包装，期间包装员询问了Beta几个问题。最后两位客人都没讲话，Omega双手一直放在桌边，或许有焦虑时候玩手指的习惯，指甲一直在桌面划过。

    等礼物包装完，就见Beta一手提走袋子——这个时候包装员才看到另外一只手是机械假肢。

    Omega跟在他旁边，双手放在身侧有些拘束，走了几步微微抬起又放下，犹犹豫豫不敢向前。

    下一秒修长灵活的银色指节握住柔软白皙的手背，以不容置喙又极轻的力度牵走。

    Omega侧过脸抬头，微微睁大眼睛，像一只乖巧的洁白羊羔被英俊牧羊犬叼住脖子，懵懂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