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临初遇

    东宫重华殿的汤池宫中,刚从汤池里起身的太子晟天韫,正朝着一个侍女缓步走去。

    “三年多没见,你长高了!”

    晟天韫的声线低沉且慵懒,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丝质寝衣,披襟散发地站在丘芙雪面前。

    湿漉的头发正在往下滴水,衣衫被水浸湿,身上紧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三年前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就是这个小孩曾经搭救过他两次。

    丘芙雪低头着努力保持镇静,可这人却越靠越近,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是啊,就算种棵树,三年时间也该长高了!”

    今天是她来东宫当差的第一天,没想到因为手底下的宫女犯错,被太子晟天韫叫到了浴池,此时的他刚沐浴完,身上还冒着热气。

    晟天韫仔细打量着比他矮一头的丘芙雪,黛眉樱口、杏目桃腮,眼瞳也不似小时候那般透着明显的蓝灰色。

    这三年未见,她长大了,长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明艳动人。

    丘芙雪不敢和他对视,眼神飘忽之际,透过被水打湿的衣衫,她清楚地看到了晟天韫手臂上的疤痕。

    这个疤痕是三年前,她亲手替他缝合的伤口,那也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那一年晟朝和北临开战,她生活的西境也被战火祸及,逃难的路上被北临的二皇子抓走。

    她带着和她一起被抓的西境小孩,从北临军营了逃了出来。

    就在他们一路逃亡到了西境、北临和晟朝三处交界的盘云山时,碰到了一支正在围剿晟朝士兵的北临军。

    他们就这样被抓了起来,后来这支北临军被晟天韫带领的晟朝军队剿灭。

    而他们这些被抓来的逃奴落到了晟朝军的手里,即将要被处死。

    几个士兵将他们带到了晟天韫休息的营帐前:

    “禀告将军,北临军营里关着一批小孩,我们不通西境的语言,怎么处理?”

    “杀了!”

    营帐里传出一个男子声音,低沉而冰冷。

    由于中原晟朝和西境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那些小孩中除了丘芙雪,都听不懂这些中原人在说什么。

    得知自己和小伙伴即将要被杀死,丘芙雪吓得连忙对着营帐大喊:

    “我们都是被北临从抓来的奴隶,古语有云:善者得之,不善者失之。将军可否当一回善者,放过我们?”

    这些士兵们惊讶地看着人群中的丘芙雪,过了一会,营帐里没有传出新的指令,那些士兵就就准备把他们都带下去杀了。

    就在丘芙雪以为这次死定了,营帐里终于传出声音:“把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带进来。”

    士兵把人群里的丘芙雪提溜起来,押往营帐里。

    掀开营帐的门帘,她看到一名上衣敞开满头是汗的男子正坐帐中。

    他的右手伤臂旁,站着一个手掌缠着绷带约莫三十岁的男子,正为他诊治伤势。

    “将军,人带来了!”士兵把手脚都被捆住的丘芙雪扔在了男子面前。

    丘芙雪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在她印象中带兵打仗的都是五大三粗的人,这人年纪看起来就20左右,容貌十分地秀雅俊美,没想到晟朝竟有这么年轻的将军。

    给他诊治的医士一脸愁容地看着晟天韫:“天韫,这伤口如果缝合得不好,一定会落下病根……”

    此时晟天韫无暇打量眼前的女孩,他看到一旁的苏青何满脸自责地握住自己受伤的右手。

    晟天韫安慰道:“让其他军医来吧……”

    苏青何咬紧牙关:“现在军中的医官的根本不会这种缝合的医术,如果只是包扎处理,你的手一定会……”

    苏青何不敢往下说,晟天韫心里也知道,如果不缝合伤口,他的手一定会落下残疾。

    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丘芙雪,毕业于知名医科大学的外科学。

    她心想,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大家救下来,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让对方信任自己会医术。

    正好,此时晟天韫开始注意到了面前跪着的女孩。

    二人对视之间,晟天韫发现眼前的女孩的面容清丽,眼瞳眼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蓝灰色。

    西境的一些部族和楼兰人常与外域通婚,传闻外域人的眼睛眼色和中原人不一样。

    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眼瞳,不过此女长相却和中原人相差无几。

    晟天韫没想到刚才说话的人竟然是一个西境的小孩:“哼,你个外域女子,竟也会中原话!”

    丘芙雪深吸一口气:“是的,难道西境在你们眼里都是一群没有文华的野蛮人吗?”

    晟天韫没想到这个小孩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有意思!”

    就在他们交谈间,苏青何准备出去寻找可以给晟天韫缝合伤口的军医。

    看到晟天韫没有生气,丘芙雪便大胆起来:“我刚听你们需要会缝伤口的医士,这个我会,我敢说,这里没有人能比我的技术好!”

    刚准备走出营帐的苏青何停下了脚步,而晟天韫则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丘芙雪。

    他不相信一个西境小孩居然会这种医术,这种医术是一个精通医术的仵作那流传出来的。

    纵观整个晟朝,精通此种医术的人也寥寥无几。

    苏青何突然转头扑向跪在地上的丘芙雪,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用力地捏住丘芙雪的手臂,问道:“真的吗?”

    丘芙雪被他这种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后点点了头。

    晟天韫不屑地冷哼一声:“青何,你相信?”

    苏青何叹了一口气,是他太着急了,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会这种医术。

    就当他准备起身时,丘芙雪扯住了苏青何的衣角。

    丘芙雪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我真的会,如果你不信可以拿一块猪肉来,我做给你看。”

    丘芙雪的话提醒了他,他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脸上又充满了希望。

    不如让军医和这个小女孩一起,在猪肉上试一下缝合技术,这样也好看看到底让谁来给晟天韫治伤。

    苏青何对着跪在地上的丘芙雪微微点头一笑:“好!”

    苏青何出去时把营帐里的士兵也带了出去,此时营帐里只剩下晟天韫和丘芙雪两人。

    晟天韫用左手托着下巴,侧着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地上的丘芙雪:

    “哼……如果你敢扯谎,你和外面那群小孩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她又没有说谎,丘芙雪理直气壮道:“那如果我真的会呢?”

    “如果你真的会,那我可以答应你,不杀你们!”

    “我要你放我们离去!”

    看着丘芙雪居然在讨价还价,晟天韫脸色沉了下来:

    “都还没试呢,就想讨价还价,等你真的行,我们在说!”

    不一会,苏青何带了几个军医进了营帐,他给丘芙雪解开了捆在手上的绳索。

    松绑后的丘芙雪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白嫩的皮肤被绳索勒出一道道紫青色的瘀痕。

    苏青何走到一旁的放着半扇猪肉的桌子旁,指导那些军医怎么缝合,如何使用这些工具。

    看着那些军医在那完全一副门外汉的样子,丘芙雪无奈道:“让我来!”

    她从苏青何手里接过工具,这些器具比起现代的手术器具简陋,第一次使用的她很快就摸着门道。

    大家看着她缝合的手法,纷纷惊叹:“苏大夫,这我可比不了……”

    一旁坐着的晟天韫听到众人的惊叹,不由得探起身子,想去看看那女孩到底做得怎么样。

    “太好了,你这个手法!”苏青何欣喜地看向丘芙雪。

    丘芙雪一边操作一边说道:“我还会比这个更复杂更精细的缝合!”

    虽然这个女孩来历不明,但是她手上的功夫却是实实在在的,苏青何决定就让她来给晟天韫缝伤口。

    苏青何拉着丘芙雪来到晟天韫面前:“天韫,她的技术可以的!”

    晟天韫一脸淡然地对着丘芙雪说道:“那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放我们走!”丘芙雪斩钉截铁道。

    此时晟天韫突然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容:“他们可以,你不行!”

    丘芙雪一脸不解:“为什么?”

    “一是我担心你给我治伤会埋下什么隐患,二是那些小孩走了之后,如果敢给北临通风报信,那我就杀你了。”

    看到此人如此精于算计,丘芙雪有点生气:“那我不治了!”

    晟天韫冷笑道:“那好,来人!拖下去,都杀了!”

    “你……”

    丘芙雪被气得双颊通红,她自然知道这人不会杀了自己。

    可他这副视人命如草介的轻狂模样,让她十分厌恶。

    看到二人如此模样,苏青何不得不出来调停:

    “姑娘,待将军伤好,再行商量让你离开的事,可好?!”

    虽然这人不肯让自己离去,可这是大家活命的唯一机会,丘芙雪别无选择,她只能点头应承。

    “我想先看看伤口!”

    在几名医士的协助下,丘芙雪认真地检查起这人的刀伤。

    检查完之后,丘芙雪面露难色地看向苏青何:

    “这个伤口情况要缝两层,里面那层需要那种可以被人体吸收的线……”

    没等丘芙雪说完,苏青何从一旁递给她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各种粗细的缝合线。

    苏青何介绍道:“这些是用羊肠做的,缝好之后可以和身体长在一起。”

    丘芙雪没想到在这种封建时代竟然有这种东西,是她低估了中原的医疗水平。

    “那好,按照我的要求去烧水,要最干净的水!”

    丘芙雪把烧制蒸馏水的要求告诉苏青何,他立马就安排人去烧水。

    花费了许多柴火,也只得到一小壶的蒸馏水。

    丘芙雪解开腰带和外衣,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一个三指厚的铁盒。

    里面收着一些药品和工具,她打开铁盒,从里面拿出一小罐剔除杂质的盐,往那罐纯净水里加了一点。

    晟天韫睥睨地看着她:“这是下毒呢?”

    丘芙雪瞪了他一眼,然后就把琉璃瓶中的白色食盐倒了一点出来,放进了嘴里。

    苏青何也好奇地沾了一点尝了一下:“这是盐?”

    丘芙雪点头,苏青何知道这水定是用来冲洗伤口的。

    他接着问道:“为何要加盐?”

    “人的身体里的血液就有盐,用这个冲洗伤口,可以维持细胞……”

    说到细胞,丘芙雪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去。

    “细包?”苏青何一脸疑问地看向丘林芙雪。

    “额……就是那些身体里的肌肉,对,让那些肌肉维持正常状态!”

    听到丘芙雪这个解释,苏青何明白地点点头,似乎领悟了什么。

    准备工作都做好后,丘芙雪就要开始缝合,她用的是从自己药箱里拿出来的工具。

    苏青何在一旁当副手,其他军医则围成一圈,想趁此机会观摩学习一番。

    丘芙雪带上手套拿着工具,看着晟天韫的眼睛认真说道:

    “我要开始了,会很痛,你要忍着,不要乱动!”

    这语气很像哄小孩,但是由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说出来,晟天韫听完,不由得咧嘴一笑。

    丘林芙雪读了6年的医科大学,在医院实习过,这些话都是在医院里对病患说的,已经形成习惯了。

    丘芙雪开始进针了,这突如其来痛感让晟天韫窒息,额头马上布满了汗珠。

    苏青何一边按住晟天韫的手,一边给他擦汗。

    丘芙雪没想到这人这么能忍痛,愣是一声不吭。

    在众人的注视下,丘芙雪缝合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毕竟太久没做这个活了,一开始手有点慢。

    这技术让苏青何惊叹,而且她所用的工具十分独特,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

    完成了最难的部分,丘林芙雪紧张地表情舒缓了许多:“呼……终于缝好了。”

    她看着满头大汗的晟天韫,心里不由得佩服了几分,突然她想到什么:

    “苏大夫,你有可以让人感觉不到痛的药吗?”

    苏青何摇头:“先前已经给将军用过一些可以让人减缓疼痛的药了。”

    丘芙雪苦笑道:“呵呵……看来这药效不咋地。”

    说着她就把最外面那层也缝好了,只要等到肌肉长好,慢慢就能恢复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看着这条淡淡粉色疤痕,丘芙雪一时回忆涌上心头,竟忘了行礼。

    角落里站着的东宫太监首领孙千观察了半天,看到丘芙雪一直都没有行礼,一直盯着太子。

    这人是前几天他接来的,孙千担心太子觉得他没教好规矩,连忙上前责骂丘芙雪:

    “大胆,看见太子殿下不行礼,还敢这样直视太子!简直无礼!”

    这一声把丘芙雪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晟天韫也发现了丘芙雪一直盯着自己身子看。

    他顺着丘芙雪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的衣衫被水浸湿,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

    这让晟天韫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这西境来的女子竟然如此不知羞耻,居然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男人的身体看。

    晟天韫羞怒道:“丘掌事,冒犯太子,罚俸三个月。”

    这第一天上班就被扣工资,这让丘芙雪感到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连忙按照之前学过的礼仪动作,对着晟天韫行礼: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敢问太子,怎么就冒犯了?可以告诉我吗,下次我注意……”

    晟天韫被她这话弄得说不出话来,难道要他堂堂太子说自己被人调戏?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口的怒火:“罚丘掌事今天不许吃饭!”

    说完晟天韫转身离开,孙千连忙跟上,丘芙雪跪在地上一脸蒙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离开汤池宫的丘芙雪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这人不会是借机克扣自己工资,想让自己给他白当打工人吧?

    虽说在庄子那几年都是吃他住他的,但是自己也帮他做了不少药品,也不算白吃白住。

    何况是他把自己硬扣在这里,根本不是她愿意的,每次她提出要走,苏青何就跟她提西宁城的搭救之恩。

    现在被骗进东宫当打工人,刚开始干活就被扣工资,简直就是万恶的资本家,丘芙雪一边走一边心里暗骂。

    她回到重华宫西侧的一处宫殿里,这里是她平时工作的值班室。

    夏竹和夏菊看到丘芙雪进来,就赶紧迎了上去:“丘管事怎么样?”

    丘芙雪一脸丧气:“罚钱而已!”

    夏竹满脸歉意:“我们看汤池门口没有人值守,以为里面没人,打算进去放下衣服就离开,没想到一进去,太子正好在……”

    夏菊抓住丘芙雪的手:“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连累掌事了!”

    丘芙雪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是掌事的,怎么能让你们受罚呢!”

    东宫的嫔妃别院里,赵婧慧在她的梨花院侍弄花草,她的心腹云心正在给她汇报今天早上太子宫中的管事被罚的事情。

    “那个新来的丘掌事,今天有人看到她从太子寝宫汤池出来,太子刚离开汤池就下令罚了她冒犯之罪,奴婢看,肯定是她想接近太子殿下,所以惹怒了殿下。”

    听到有奴婢敢勾搭太子,赵婧慧气得手一抖,把一株好好的盆栽给剪坏了。

    “哼,下贱的胚子,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妄想攀图富贵!”

    最让赵婧慧不爽的是,这个新来的掌事不仅比她年轻,还生得娇艳。

    这样日日近身伺候,男人都是图新鲜的,难免哪天就把持不住。

    云心不忘添油加醋:“那日齐王想把她要到贵妃宫里伺候,可擢选的总管说,这人早早就被东宫定下,气得齐王转头就走了。”

    “良媛,不如我们想办法整治一下她,趁她现在得罪了太子,把她从太子身边赶走……”

    现在赵婧慧在太子后宫最得宠,她也害怕后宫再来个狐媚的。

    云心是赵婧慧的陪嫁丫鬟,她的任务就是帮赵婧慧扫清那些争宠路上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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