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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戌时,雪下得愈加大,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院中走动的功夫,肩头便堆了薄薄一层。

    有人在此时拍响了秦宅的大门,急促,慌张。

    阿福提着灯笼打开门,就着烛光看去,外面站着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头发杂乱、脸色被雪映得煞白,衣服上也有不少撕裂的口子,露出里面被寒风冻得紫红的皮肤,看起来很是狼狈。

    她腰上缠着几根布条,桎梏着背上的小孩,瞧着像是个迷了路的山野妇人。

    “有何事?”

    阿福挡在门前注视着老妇。

    老妇扶着大门,弯着腰喘了几口气,沙哑着嗓子道:“我和孙儿被这雪困在这里,实在走不动了,我孙儿受了寒醒不过来,求求好人家收留我们一晚,雪一停我们就走。”

    她言辞恳切又形容凄惨,如今天色已晚,雪还在下着,带着个生病的孩子确实很难从山里走出去。

    阿福一时心软,正准备前去通报,忽听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小杏端着一盆燃尽的木炭灰跑了过来。

    “阿福哥,大门怎么开着?”

    小杏歪头绕过阿福,正好看到老妇冻得皴裂暗红色血肉外翻的手臂,顿时惊叫一声,连忙走过来,讶异道:“这是怎么了?”

    瞧见小杏一身富贵打扮,老妇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俯身而拜,“这位小姐,可怜可怜我们祖孙二人吧。”

    小杏哪受过这种礼数,立刻躲到阿福身后,“快起来,我不是小姐,”但看着老妇瑟瑟发抖的身体,也不忍心拒绝,便对阿福道,“让她们先进来吧,送去客房,我去与姑娘讲。”

    说完又“哒哒”地跑走了。

    秦抒仍坐在书屋的桌案边,此刻手边翻动的书册却换成了一本佛经——是多年前她从隐寂寺记下默出来的。每当忆起往日血色,她都要翻看这册佛经,以此压下心中汹涌恨意。

    这么多年,她仍是没能做到化解仇恨,仅是遗忘就已经蹉跎了近十年的光景,可每当有人提起过去,恨意复归。

    秦抒按着有些痛意的心口,准备再翻看一遍佛经时,两道声音同时传入她耳中。

    “姑娘!”

    [失踪案触发,检测到失踪人口,四岁男童,平威村人士,目标定位中——宅院。]

    重合的声音冲乱心中往事,秦抒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小杏已经走了进来。

    “姑娘,门外有个老婆婆和她的孙子被雪困在山里,刚才敲门想借宿一晚,我瞧着她身上都出血了,便让阿福哥带去了客房。”

    秦抒垂着眼眸,思考着方才系统的提醒,没有开口。小杏有些拿不定主意,小心问道:“姑娘可是同意?”

    “嗯,”秦抒这才抬眼,神色并无异常,“你做得很好。”

    她站起身,“与我拿几套衣裳被褥过去。”

    “等等姑娘。”小杏从木施上拿下厚厚的绒毛披风帮秦抒穿上,“外边冷。”

    客房里,老妇把背上的男童解下放到床上,小心地给他盖上被褥,目光落在稚嫩的小脸上,神色晦暗。

    盯了男童一会儿,老妇又扭头看向窗边,高大的身影笔直地站立在外面,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索命无常,心中一慌,后退撞上床架,“咚”得一响。

    紧接着,房门倏地打开,冷风迫不及待地灌进来,老妇神色紧绷,右手往身后一摸,在看清来人后慢慢缓下心神,“小姐。”她俯身道。

    小杏把手中小暖炉塞到老妇怀中,连连摆手,眼神示意,“这才是我们姑娘。”

    老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率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漾起的雪白色,沿着向上,来人身着宽大披风,走动间却显身材窈窕;面上肌肤胜雪月貌花容,周身气质瞧着比京中官家小姐还要贵气。

    她看着秦抒,扯出一个笑容,但见这位小姐的眼睛却如深沉静谧的黑夜摄人心魄。

    老妇不敢对视,慌忙移开目光,俯身拜下,“老身谢过小姐相助之恩。”

    秦抒上前扶起她,温声道:“婆婆不必多礼,能帮到你们,我也很欣幸。”

    老妇垂着头,掌心似乎还残存着绒毛的柔软触感,心神一动,忽生出了别的心思。

    秦抒的注意力却已经移到了床上的孩童身上。

    “是他吗?”她心中暗问。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秦抒眸色一暗,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捏紧。

    牙婆。

    造成幼童少女失踪,导致大量百姓之家痛不欲生的罪魁祸首。

    她们往往扮作慈眉善目的妇人,诱骗幼童后将其卖给牙行赚取钱财;而那些被卖掉的幼童,要么低价卖给生不出孩子的人家当儿子,要么加价卖给大户人家做书童;若是有样貌极为出色的,可能还会被卖到风月之地,从此沦为玩物。

    朝廷为打击这种行为,制出严格律例,却仅能扼制京城内的买卖行为,出了京,哪里都是牙婆们的藏身之地。

    秦抒注视着沉睡中的孩童,久久不语。

    老妇心里莫名有些慌张,她推开小杏,挤到秦抒面前坐在床上,轻轻捏了捏男童露在被褥外的小手,脸上还带了些疼惜,似乎真的在怜爱亲孙子一般。

    “老身的孙儿受了寒症,有些发热,秦小姐还是小心些,以免渡了病气。”她盯着秦抒身上的披风,言语中有些担忧,身体却完全挡住秦抒的视线,一副防备的姿态。

    “无妨。”秦抒瞧她一眼,轻笑道,“我略懂医术,宅中没有大夫,正好帮你孙儿瞧上一瞧。”

    “这般年纪染上寒症,若是不精心诊治一番,怕是将来会留下病根,后患无穷啊。”

    她虽带笑容,面色却认真,说得有模有样,让老妇没了好用的拒绝理由。

    “那便……劳烦秦小姐了。”

    秦抒让小杏去盛药汤,自己则是侧身坐到床边,将指尖搭在男童的手腕上,轻触下一时之间竟无起伏,她慢慢用上些力气,几乎要按到筋骨才感受到细微的跳动。

    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脉象,更何况是受了寒的孩童。

    她心中有了计量,手腕一转,迅速按上男童的百会与劳宫。

    老妇站在秦抒一侧,眼睛时不时地瞥一眼她毫无防备的后背,右手慢慢地摸到腰后……忽然,她听到一声细微的哼唧声,脸色瞬间一变,慌忙看向床上,只见原本昏迷的男童竟然睁开了眼睛。

    眼看着他的神志一点点恢复,老妇顾不上做万全之策,立刻抽出腰上的匕首抵在秦抒咽喉,“你找死。”她咬牙切齿。

    秦抒被她挟持着向后退了几步,脚踩到衣摆没站稳摔倒在地,匕首削下一缕发梢;老妇趁机按住她的肩膀,力气大得让秦抒动弹不得。

    她想说话,锋利的刀刃压着皮肤,让她开不了口。

    阿福听到动静,迅速冲进房内,却见他们捧在手心护着的小姐被人挟持手中,一时怒火中烧,抽出腰间长刀,呵斥道:“放开小姐!”

    二人对峙间,小杏端着药汤快步走来,瞧见大开的房门还有些疑惑,却在看清屋内景象后吓得连声尖叫,“婆婆?你这是做什么?”

    床上的男童被小杏的尖叫声彻底吓醒,意识到自己处境,张口大哭起来。

    房间一时乱得一团糟。

    老妇被哭声吵得烦躁,怒目瞪着阿福,“给我一千两银子,让我走,否则,你就等着给你家小姐收尸。”

    她故意压了压匕首,眼见就要在秦抒白皙的脖颈上压出血痕,阿福心中一颤,握着刀柄的手指捏得青白,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把老妇大卸八块。

    秦抒却在此时笑了一声,笑音中毫无被压制的恐惧,反而是有些无奈。

    老妇本就焦躁,听了秦抒的笑声更是不安,低声质问:“你笑什么?”

    秦抒向后仰着头,用手指指了指匕首,示意自己开不了口。老妇为求一个答案,小心地把匕首向外挪了半寸,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只见秦抒手臂一抬,一把握住老妇手腕猛地向外一折,老妇吃痛,手指遽然松开,匕首掉落在地,阿福大步冲上前把老妇踹到死死地压在地上。

    “你!”老妇脸被按得变形,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被小杏扶起来、甚至有些站不稳的秦抒,声嘶力竭喊道:“骗子!你这个骗子!”

    “你才是骗子!”小杏挡住她的目光,怒目而视,“我们姑娘心软搭救,你竟然伤害她,现在就抓你去报官!”

    秦抒扶着小杏胳膊站稳,轻拍了拍她的手,转而面向老妇,道:“现在……应该称呼你牙婆吧?榻上的孩子并不是你的孙子,而是你从平威村拐来的。”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似乎并没有被方才的状况影响,“你准备把他送到城中卖掉,却不想遇到大雪迷了路,为防止孩子哭闹,你给他服了蒙汗药却编造是受了寒。”

    “你本意是欺骗我们留宿,明日离开,却觊觎上宅中富贵,起了别的心思。”

    秦抒走到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是,一个孩子怎么也卖不上一千两的价格,挟持我比挟持一个孩子值钱的多。”

    “可惜,”她眼角一弯,像藏了坏心思的狡黠小狐狸,“你失算了。”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听着秦抒把她的计划想法全部说出,老妇心知已无力回天,竟有些癫狂,意欲行诅咒,却被阿福一指点在哑穴上噤了声。

    秦抒捡起地上的匕首,最后看了眼目眦尽裂的老妇,厉声道:“我朝律例,凡以强制手段拐卖人口者,证据确凿,处以绞刑。”

    ……

    深夜,子时的更声远远传来,秦宅院中的几盏主灯已熄灭,家丁们也已经回房就寝,只余秦抒卧房还散着盈盈光亮。

    卧房中暖炉烧得正旺,房内温度很高,秦抒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小桌前,就着烛光端详着手中的匕首。

    匕首长约七寸,打造得很是精致,但握在手中极轻;刀尖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倒刺”,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在刀尖做倒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要耗费更多的时间精力,还会因失败次数增加消耗不少银子,寻常武器工匠根本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能做出这把匕首的,秦抒想了许久,也就只有江湖中最爱钻研奇异兵刃的玄甲门。

    但玄甲门做出的武器价格都极高,不说普通人,就是万贯家财的大户人家都不一定肯付高价买一把匕首。秦抒一时想不明白一个牙婆是怎么得到的玄甲门的武器……

    “算了,”她收起匕首吹灭蜡烛,喃喃道,“等兄长回来让他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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