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

    沈厌看看火折子,又看看她。

    却没有配合性地接下,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想先烧另一间。”

    落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厌是重生的。

    在后面间遭受的屈辱比这间要强的多,从恨意更深的烧起,也很正常嘛。

    落苏很爽快地点了下头:“可以啊,都准备好了的,里面火油干草都放上了,你就站在外边点就行。”

    沈厌似乎是被她的话逗笑了。

    嘴角勾出了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说:“不如你先随我去看了再说?”

    于是,几分钟后,落苏站在偏殿的第一间房面前。

    看着这个她从未踏进、且一直被她忽略的房间,一脸震惊:“你要烧这间?”

    沈厌把玩着手里的火折子,抬眉看了她一眼,问:“这间不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她的错觉。

    落苏总觉得沈厌这话问得有点阴森,像是如果她说不行,就会一刀砍过来一样。

    落苏快速道:“也可以,就是里面没放什么助燃物。”

    说完之后的落苏才反应过来古代好像没有助燃物这个说法,正想换个词汇,沈厌倒像是理解了这句话一样,说:“走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进去???

    生怕里面放着什么震碎她三观东西的落苏,正想说句要不咱们还是就站在门外边烧算了吧。

    就见沈厌已经两三步跨上了台阶。

    落苏没办法,只能提着心,跟在沈厌屁.股后面一步步地挪进去。

    谁知,一走进去,却发现眼前一切跟她想的大不一样。

    这是一个视野很开阔的房间,光线很好。

    阳光透进来的窗前摆着一张条案,上面笔搁、毛笔、砚台一应俱全,条案的斜角栽着一盆兰花。

    自她穿过来以后,这盆花应该是十几天没人管过了,但也没死,就是叶子稍微有点枯黄。

    一旁的博古架上摆了几件挺好看的瓷器。

    落苏对瓷器古玩啥的并无太多了解,只是观那色泽,就觉得应该还挺贵重的。

    而除了瓷器摆件之外,博古架上更多的则是书,各种各样的书。

    四书五经、地理政治、杂书野史、诗词歌赋,都混杂了些,还夹了点卷着的不知道是书法还是画的卷轴。

    落苏看得啧啧称奇,她都不知道偏殿里原来还有个这么好的地方,就跟她当时跟沈厌保证的房间布置差不多。

    甚至可以说,她当时匆忙找管家整理出来的、沈厌现住的房间,也赶不上眼前这个。

    于是,沈厌就目视着落苏绕着这个房间走了一大圈。

    原本还缩在他身后不太敢露头的身影,此刻眼睛亮得发光,绕完之后又回了博古架旁边,踮脚拿起了上面堆放的卷轴。

    落苏本来就是抱着“瞻仰古代人的书法”的想法,才拿起来看的。

    结果打开一看,一下“哇”出了声。

    因为穿过来的这朝代架空,落苏也不能笃定说这就是哪位大家的手笔,但落笔行云流水、铁画银钩,要是她妈妈能看到,也绝对会赞叹一声。

    旁边的沈厌在听完她“哇”了这一声后,也跟着扫过来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你觉得这字好看?”

    落苏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想着妈妈以前教她练字的时光。

    听到这话,理所当然地答了一句:“当然啊,这书法肯定很好啊。”

    顺嘴说完这句后,落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沈厌曾经跟她提过,自己不识字,更别提书法看书。

    想着这句话的落苏,再去看沈厌表情——果然,连虚伪的笑都欠奉了。

    落苏正琢磨着找哪句话重新找补一下,就听见沈厌又朝她道:“下面一层是丹青,你拿起来看看。”

    不再是之前问“书法是否好看时”的问句,而变成了冷冰冰的陈述句。

    落苏觑着沈厌面沉如水的脸色,快速地伸手把卷抽捞起来打开。

    看着宣纸上栩栩如生的水墨,落苏正想闭着眼睛骗一句“也没那么好看嘛”,忽地注意到了上面的落款。

    在这幅水墨画的右下角,印着一个红色的章。

    而在这印章的旁边,留着作画人的名字——谢乘风。

    画上面甚至还有题字,注明这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送与谁的作品。

    并且这人应该还与谢乘风关系挺好,因为谢乘风还给人题了首小诗。

    落苏一下子都给人想跪了。

    因为她竟从谢乘风题的这首小诗落笔的走势笔锋,看出了上幅书法的影子。

    她!竟然!当着重生过来的沈厌的面!夸奖!跟他结下了血海深仇的谢乘风字好看!而且!还是在沈厌对这方面相当匮乏的时候!

    落苏虚伪地笑了两下:“我突然又觉得上幅书法也没那么好看。”

    沈厌睨着看过来一眼,眼里是马上就要将她吞噬的巨浪。

    落苏眼睛都没斜一下地、快速地把手里还拿着的卷轴归回了原处,又冲着沈厌肯定地点了点头:“对的,这书法跟丹青都还没我写画的好。”

    沈厌没说话。

    倒是落苏偷瞄着沈厌的脸,小声地问了一句:“你在这里也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吗?”所以才说到烧房间,第一个就想到这里来。

    沈厌还是沉默。

    只是随着落苏的话,脑袋里也跟着冒出了些上辈子的画面。

    或者说跟着不是冒出,而是从踏进着房间起,那些记忆就一直对他纠缠不休。

    那是他对三公主假意迎合的第四个月后。

    他的活动范围终于扩宽了些,虽然还是困于这个偏殿,但至少能短暂地离开那张他想到都恶心的床。

    他平日所有的行为都被严格看管着,那日却忽然从树上跳下个人,通知他说让他来到这间房。

    沈厌像往常一样,进去后就低下了头,很恭顺地喊了声“三公主”。

    然后他的头就被按在了窗前的条案上。

    手脚上绑着的铁链跟玩物一样细,但却挣脱不开。

    他只能被迫地形成个很屈辱的姿势。

    脸被压在桌子上,脖颈被人摁住,沈厌甚至还朝人勾出了个很顺从的笑。

    于是,他又听到了三公主的声音。

    三公主还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你还真是连谢乘风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而后掐住他后颈的手愈发用力。

    而在沈厌脸的旁边,他视线所落的地方,是一枚属于谢乘风的印玺。

    他曾看着谢乘风尽兴作画后,又高调题词,盖章,把这画送给了他的好友。

    沈厌的目光回归到了面前的落苏上。

    短暂的一眼,而后思维又飘到了今早的马车里,他听到落苏同清英的低语,抬帘就看到落苏携着谢乘风而去。

    沈厌看着面前这个神情中夹着点担忧、混着点痛心的落苏,嗤笑道:“这是一间专门用来贮藏谢乘风收藏的房间。”

    里面装的全是三公主从宝库中挑出的符合谢乘风喜好的瑰宝,以及她抢掠来的谢乘风的字画。

    明明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方式,落苏却很快地听懂了。

    沈厌是替身,而这间专门为谢乘风建造的屋子,就是一遍遍击毁他的埋身之地。

    落苏那一瞬间其实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就不太坚硬的心脏又泛起了涩意。

    落苏从怀里掏了掏,又摸出个火折子来,看着沈厌,认真道:“那我们现在把它烧了吧。”

    沈厌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好几秒,没有问“你确定?”,而是很直接地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然后看着那火焰眨眼间吞噬了书页。

    直到落苏扯了扯他的袖子,把他拉出了燃着火的房间。

    沈厌就始终站在离着火点不远的地方,目视着火势一步步扩大,房梁倒塌了下来。

    沈厌转身,正想继续去烧下一个噩梦。

    忽然注意到他旁边的落苏,手上还抱着盆要死不活的兰花。

    沈厌脚步顿住,盯着那盆花。

    落苏像是像是刚从那场火光中回过神一样,很快把花盆往路边一放,嘿嘿尬笑:“好歹也是条生命嘛。”

    然后带着他继续往前边走,边还回头问他一句,“下一步想烧哪儿?”

    一路顺着。

    先烧刑房,再烧寝殿。

    就在沈厌已经快把火焰点到寝殿门外泼着的油的时候,落苏却忽然看到他顿住了,然后偏头跟她扔了一句:“别跟上来。”就一个人走进了屋子。

    落苏只当他要砸些东西泄下愤,便站在门外很耐心地等他。

    沈厌像是带着目标一样,进去没过多久,就又出来了。

    这回没再犹豫,落苏只看见沈厌远远地瞧了她一眼后,就利落地点上了火油。

    然后一步步地站到了她的旁边。

    熊熊的火焰燃烧着,像是要烧掉所有的罪恶。

    原本禁锢着他的房子,在火势下轰然倒塌,沈厌远远眺一眼,能看到其他两处冲天的烟。

    落苏的表情比他还激动,像是在见证什么梦寐以求的事。

    看着燃烧一切的火,神采飞扬。

    而后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突然偏头看过来,咧开嘴朝他笑了一下。

    落苏的眼底,映着冲天的火光。

    那一刻,沈厌轻微地晃了下神。

    他没由来地想起在昨天:他一下惊醒暴起伤人,在吃过桂花糕之后,问落苏当时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落苏回答他说“因为对不起,差点让你杀人了”。

    “你的人生已经重来,你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可能,但是因为我的大意,让你差点就走上了上辈子的路,让你差点又杀了无辜之人。”

    落苏当时的话,跟此刻落苏眉眼飞扬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让沈厌一下心惊。

    落苏是真的相信,能还他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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