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巨响，舱门硬生生被冲开，强烈的风伴随剧烈的抖动吹进被客舱，飞纸漫天狂舞，指示灯唰的熄灭，陡然昏暗的视线里，林慧可以感受到飞机正在急速下降。

    “请戴好氧气面罩，扎好安全带，请确定您的安全带已经扎好。”

    “我不想死啊，妈妈！”

    “艹 ”

    “呜呜呜呜哇哇哇！”

    嘈杂的哭喊叫骂声中，镇静的女声穿过广播，滋啦滋啦地飘到林慧耳旁。

    心脏出于本能恐惧地疯狂跳动，面罩从舱顶哗啦一下脱落，她抑制住颤抖伸出手臂抓住钩带。

    可是又一阵激烈的颠簸袭来，安全带的牵扯将林慧重重地撞上座椅，意识彻底陷入昏暗前，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冷飕飕的死亡。

    林慧再睁开眼时，面前是白花花的一片，她的脑子昏昏沉沉，感觉眼前的白茫像云雾，缥缈而不真切。

    她是死了吗？

    “醒了？刚准备要叫醒你，起来洗把脸提个神吧。”

    是妈妈秦飞燕的声音。

    林慧撑起身子，诧异地发现手下是凉席，不远处的站式风扇吹出哗啦啦的大风，吹的皮肤一阵凉意。

    走马灯为什么这么真实？

    眼前是自己高中走读时住过的出租屋，十来平米的房间除去日用电器与家具外，存在感最强的是好几摞书堆。

    秦飞燕正坐在桌前，手里飞快地包装着鱼钩，这是附近工厂派发给陪读家长的一些赚零用的小活。

    “下午天气预报下雨，把雨衣穿上再去化学老师家，”秦飞燕专注着手里的活，“雨衣就在你书包旁。”

    林慧小心地反问：“化学老师？补课？”

    “今天不补课吗？丫头？”秦飞燕抬起头，比林慧印象里年轻了近十岁，眼神柔亮。

    林慧迟疑地摇摇头，说自己刚睡醒脑袋有点昏。

    秦飞燕只轻笑着说快去洗把脸吧。

    跳下床，跑去卫生间，因为近视凑到镜子前，看清女孩的面孔后，林慧吓了一跳。

    是她高中时期的样子，高高壮壮的，皮肤很白，手臂轻握可以捏到圈柔软的肉。

    发型是最简单的单马尾，本身是瓜子脸，但是因为胖，有肉嘟嘟的脸颊肉，五官秀美，就是周围眼圈乌黑了些，眼神看着有些呆缓，嘴唇自然下撇，常给人不太高兴的感觉。

    林慧打开水龙头，伸手接水泼洒到脸上，从井底引来的凉水让她的神经一激灵。

    脑海里只剩下重生两个字。

    实在太荒诞了，可被刺激开的皮肤毛孔又无声叫嚣着惊喜。

    经历飞机失事的自己大概率已经死了，她不是劫后余生，而是重生。

    林慧的手忽然后怕地发颤，担心眼前的一切只是缥缈的幻想。

    去化学老师家的路要骑三十分钟的小电驴，天空如预告所说地下起了雨。

    嘀嗒嘀嗒微弱地落在皮肤上，林慧在后座抱紧秦飞燕，贪婪呼吸着沉下来的空气。

    在学校旁的出租屋提心吊胆地过了整一周，林慧才确认自己真正地穿越回了17岁。

    没办法再回去，也没有其他要终止的异样。

    原先林慧搭载飞机是要去往B市，去那里的影视基地签约影视版权卖出的合同。

    那就要到手的小几十万让她有些难调理，辛苦减掉的16斤肥肉仍在，可是白捡一条命还顺带年轻7岁，只赚不亏。

    这次林慧决定丢下其他干扰项，科学减肥的同时努力考上双一流！就算吃了书也要给自己造个金光闪闪的学历！

    哪怕不谈虚渺的名，只谈实际的利。

    只拿她刚刚工作时的小S市来说，本科毕业生就业补贴针对不同层次院校是直接分档的，普通高校毕业1w，双一流直接2w。

    惭愧地说，林慧当年是以年级第五十的名次考入重点高中，最后毕业也许只考了八百名开外，成为拖垮学校85%本一率的垃圾。

    高中曾经是林慧人生中最灰暗低落的三年，沾染自怜与自厌的话密密麻麻写满两本B5大小的笔记本。

    17岁的她是一个“什么都是事儿”的高敏崽，而24岁的她则是个“什么都不是事”的现实主义疯子。

    林慧庆幸自己回到的是高二前的暑假，还来得及修改文理分科的志愿。

    当初她就是张小白纸，父母对教育也没有心得，林慧听说理科比文科好找工作，天真地想自己双语很好，数学中上也能考个不错的大学，加上她觉得自己记性不好，不擅长背书，就头脑一热报了理科。

    后来遇到各种克制她属性的孽缘，内耗不断，神经紧绷，高考直接雪崩……

    大学专业是计算机，虽然也算热门，实际工作后完全是折磨，兜兜转转还是从事了能够享受其中的文字工作。

    这一世，林慧就要选择文科。

    认真地向妈妈表达想法后，秦飞燕麻利地林慧高一的班主任打了电话，语气抱歉又坚定地说明自己孩子修改志愿的意思。

    她的普通话有些蹩脚，局促弓着腰的样子像是无声说着“对不起”。

    林慧的心不禁湿软，拿起让她头大的高一教科书，强扯眼皮继续往后看。

    *

    开学日的天气清朗过了头，深秋未到，蝉鸣依旧喧扰，炽烈的阳光照射下，青绿的香樟树叶懒懒打着卷。

    分班名单简单地张贴在孔子雕像旁的两栏布告栏上，布告着新一届高二在未来两年的相遇。

    新城中学这届高二共有23个班级，4个理科强化班与1个文科强化班，实际招生比按例多起码5个班，很多家长为了孩子在良好的环境里学习，不惜花费巨额借读费，保留在其他学校的学籍，送孩子来这所县市重点就读。

    林慧径直穿过人群，挺拔着还未完全瘦下的身子往教务处的方向走去。

    她的名字太普通，同级有三个同名同姓的，分班名单上并没有带学号，直接问老师更高效。

    教务处和记忆里一个味道，裹着谈话或训话的皮革味混在密闭的冷空调里，阴潮的像办公桌上手中放凉的茶杯。

    林慧说明来意后，大概是主任的男老师登录校务系统，听学号查到高二12班。

    不是18班，她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尽管这次孽缘估计连开始都没有，林慧还是不愿再遇见那几个人，哪怕他们现在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孩子。

    “重点班啦，同学，好好学习。”老师的职业生涯中，好好学习一定是高频词。

    “嗯。”林慧这次高中她只有一个目的：考上不错的大学。

    教学楼的外壁是素朴的青白色，与周遭翠绿的香樟树、三三两两穿梭的学生散发出青春的味道。

    林慧独自一人循着记忆找到二层的12班，外头的阳光穿透窗落在课桌上，尽管被消减了许多，依旧带着梦幻的金色光晕，仿佛在说现在是梦。

    教室已经坐了一小半，大概十几个人，大部分面孔对林慧来说都很陌生。

    有两个女孩向她点头，其余则是恍然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自己的事，或嬉笑，或坐在座位上看写着什么。

    向那两个叫不出名字的女孩眼神示意打过招呼，林慧扫了眼教室里的空位，确认中间倒数第三排的空位不错，正好就在风扇下方。

    她提了提书包肩带走过去，坐下后拿出本数学教辅资料，硬着头皮开啃。

    林慧已经无意再去结交朋友，毕业后大多数人都是各奔东西。

    一些曾以为深厚的友谊会被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消磨，最坚贞的反而是高考成绩。

    它比大多数情谊要牢靠，会坚定的跟随一个人一辈子，甩都甩不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双马尾女孩坐过来，她的发量很多，单扎起的头发有几捆粗绳那么厚，双扎才不显得夸张。

    是林慧高一的同桌卓佳玉，谈不上多交心腻歪，更多是因座位被捆绑在一起。

    文理分科后两人很少再联系，断联前是还不错的关系。

    卓佳玉的语气有些惊喜，她总是这样看起来热放开朗：“小慧慧！我就知道你会选文的！真好！”

    林慧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四方黑框眼镜，微微一笑。

    收拾完课本，卓佳玉凑到林慧身边：“感觉小慧慧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嗯？”

    “瘦了些，”卓佳玉一直认为林慧哪怕有点胖也清丽，大概是因为她皮肤很白，眼睛尤其漂亮，像黑曜石似的，笑起来睫毛还会簇拥在一起，可惜不常笑，眼神闪躲有种呆缓劲，“过完暑假变了一个人似的，感觉大方了很多，小慧慧~”

    “谢谢。”林慧也不好直接说自己是重生。

    教室后门忽然传来一声迟疑的叫唤，像窗外吹过垂卷香樟枝叶的轻风：“林慧？”

    林慧下意识转向声音的方向，看见一个颀长的美少年。

    眉眼清隽，气质干净清透，目光投过来仿佛都让人感受到初春的风，海水浅蓝漾着清波，洁白的海鸟飞过。

    是那种只不经意一瞥，便能惊艳少女青春岁月的存在。

    她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像被逃跑的小鹿踢撞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