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为奸

    巧倩手里紧攥着爹娘从瞳州捎来的书信,心跳仿佛漏停了半拍。

    她昨晚才知道自己的弟弟被周将军征召进了兵营,这在别人家里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在她家却成了五雷轰顶的祸事。

    她自己的弟弟她心里清楚,从小便是个早产的孩子,爹娘当眼珠子似的宠着,时常把她也冷落在一旁。奈何再如何娇贵疼爱,弟弟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总是不见好转,乃至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还成天地背着个药罐子。

    众人素来听说周将军治军严苛,进了军营的兵卒两三年才得见一次家人,更不用提训练有多么严格,吃穿又比家里差了多少。

    巧倩的爹本是瞳州府衙里的师爷,因为不忍独子吃苦到处寻找门路,结果不仅没有得偿所愿,反倒被县太爷撸了职位,一气之下竟卧床不起。

    家里实在走投无路,突然想起都城还有个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女儿,顿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赶紧送信过来。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女儿的主子和周将军的妹妹早已经势同水火。

    巧倩昨晚一夜无眠,思来想去还是不敢跟公主开口,而且只怕开了口也无用。她只能逼着自己来求求周氏。

    “求夫人书信一封,让周将军把我弟弟放回家去吧。他从小便身子不好,行军打仗只会拖累后腿的!”

    周羡容并不问她弟弟是何情况,只假装为难道,“哎哟,军中大事我可做不得主。再者本夫人还被禁着足呢,自顾都不暇,哪有功夫管你这档子事情。”

    巧倩心里真的急了,连连给周羡容磕头,“请大夫人开恩!请周将军开恩!若真能救我弟弟出来,奴婢情愿自己放血割肉!”

    周氏却故意冷待着巧倩,并不接她的话茬儿。

    素妆的眼珠子在一旁滴溜溜转着,状似为巧倩求情道,“姑娘也别为难我们夫人了。她和昭宁公主之前闹成什么样子你也是见过的,哪怕夫人开口允了,大将军那边也是不依的。”

    “再说,夫人好端端要你的血肉做什么?除非……你肯为夫人做几件事情,夫人既承了你的情,大将军还能不好好对待你弟弟吗?”

    巧倩一时有些语塞。她事先便想到了周氏可能会向她提出些条件,可真这样明晃晃说了出来,还是让她难以应答。毕竟昭宁公主曾在宫中救过她,出嫁后也待她们这些下人极好,如果大夫人要她做的事情对公主不利,岂不是让她寝食难安。

    周羡容见巧倩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顿时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你若这点诚心都没有,趁早离了我这院子。不过我可听大哥说过,营帐里难得见到女人,有些身体孱弱又长相俊秀的便难免会遭了欺负。他虽为主帅,但军中事情太多,总也有些顾及不到的地方,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周氏话音一落,素妆便要将巧倩往外拽,吓得她瞬间花容失色,跪着爬到周羡容面前。

    “求大夫人和周将军救我弟弟一次,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周氏水葱似的指甲轻轻刮过巧倩的泪痕,“这不就好了。你这楚楚动人的模样,连我看了都心疼,更何况是男人呢。”

    “只不过依我看你们公主当初对红昙那般苛责的样子,怕是对通房丫鬟之流都心里怨毒的很。就算驸马心里有你,恐怕她也不会抬举你做姨娘吧。”

    周羡容早就发觉巧倩看向夏侯简的眼神跟从前红昙看宣儿时如出一辙,才想到从她身上下手。

    经人探查之后,她了解到巧倩竟然是瞳州人氏,当地还有父母亲眷,当即便悄悄让自己的哥哥周羡为强召她的弟弟入了军营,为的就是唱今天这场好戏,让慕琅弦身边最亲近的婢子之一为自己所用。

    巧倩听了周氏的调笑,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她无法否认自己对驸马有意,从第一次看见驸马的脸,她便惊叹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继而便越陷越深。但她从不敢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只能每晚把夏侯简给她的那颗银锭子偷偷放在被子里摩梭,然后一个人怅然若失,周而复始。

    看驸马对公主如此热络,巧倩本来都要把自己心里那团火浇灭了。但是近几日驸马突然对公主较之前冷淡了许多,她心中的某个地方仿佛又活了过来。

    这种悸动让巧倩感到了充满罪恶感的痛,却也生出了不可为外人道的甜。

    复杂交织的情绪让她愈发糊涂纠结,直到在周羡容催眠般的话语中慢慢沉沦。

    “莫要心急,只有你肯听我的,本夫人就一定会帮你。”

    与此同时,和巧倩一样被家事所困的,还有侍郎府里的洛翩翩。

    自那日她从千丈峰下山,回府便挨了父亲的责罚。家里让她陪慕雪娆进庵,是让她陪着公主、讨好公主,顺便沾沾为民祈福的美名的,不是让她眼睁睁看着慕雪娆被毁容的。

    幸亏她自己也伤了腿,洛侍郎终究没罚的太重,自己颠颠儿地入宫给丽贵妃赔罪去了。洛翩翩在家里养了几日,渐渐能离了拐杖行走了,但她不想上赶子跑到宫里去当姑母和表妹的出气筒。

    思来想去,慕岐的名字突然甜甜地跃到了洛翩翩的心头。是了,她可以求沛王表哥陪她同去。他向来对她和气温柔,从未因为她庶出的身份而看轻她。倘若倾世公主想要对她发难,他应该也会护着自己的吧。

    如此,洛翩翩便赶快命人准备好礼物和撵轿。虽然天色渐晚,女孩子家跑到人家拜访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洛家早存了拿女儿攀附沛王的心思,恨不得洛翩翩早日失身嫁给慕岐,便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由于慕岐时常往来宫中的缘故,沛王府中并没设置过多侍卫把守,也是因为慕岐想宣扬自己大气简素的品性。

    加上府中都识得洛翩翩的身份,所以她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就到了王府后院。

    往日里慕岐都会早早在迎客厅里待客,故而洛翩翩屏退了身边的丫鬟,只一个人娇怯怯地走了进去,却意外地没有看见慕岐的身影。

    她心念一动,思忖着表哥此时定在书房处理事务,若自己为他红袖添香,说不定能叫他即刻动了心。洛翩翩羞怯地抿了抿唇,便笑着出了前厅,自一条清幽小径往慕岐的书房而去。

    书房内,慕岐正小心拿着一摞密信,薄如蝉翼的纸张在他手上仿佛有千斤的重量。

    心腹徐衍拱手对慕岐道,“恭喜沛王殿下,若此事得以证实,彻底扳倒白家则指日可待。届时丽贵妃娘娘上位做了皇后,还愁陛下不将您封为名正言顺的太子么。”

    慕岐不禁低头沉思起来。今日他刚从宫中回来便有人送来此物,密信上明晃晃的大祁国印摆在眼前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再细细品读密信的内容,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二十年前瞳州战败竟然是白家的手笔!此事若传扬出去,必定会轰动整个大邺。

    “可是……本王还不知此物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送来的,他为何不自己揭发此事?再者,这东西的真假也还没有验证过。”

    “或许是拿到证据的人势单力薄,不敢轻易得罪白家,才送到您这里来,想要借您的手为虎威将军报仇。至于真假……”

    徐衍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是殿下想的周全,为防他人伪造罪证,我们可以先请人验证这玺印的真伪,再到陛下面前揭发白家也不迟。”

    徐衍眸色一亮,仿佛突然想到什么,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亦或者就算它是假的,咱们也可以把它变成真的。”

    慕岐没有当即肯定徐衍的提议,眼神望向远处的虚空,一抹清冷出尘的倩影在他眼前徐徐浮现。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不像其他庸俗的世家千金般艳俗,却如天上被贬黜的仙子般高贵不可方物。

    “额,或许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比如本王以此物为要挟,让白家为我所用,岂不少了很多风险?”

    徐衍出生于没落贵族之家,得慕岐赏识后便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对慕岐的心思最为了解。闻听此言心里哪能不明白,也谄媚地笑起来。

    “殿下此言也不无道理。不如您便找机会向白府求亲,也是拿这东西探探丞相的底。若此物为真,那白家自然为您马首是瞻,让您抱得美人归;若此物为假,那殿下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慕岐赞同地点点头,此话是说到他心坎儿了。他一直觉得白滟晴对他的冷淡是因为白洛两族的敌对,如果他们的婚事连丞相都点了头,那滟晴还有什么不肯的呢?

    在慕岐心猿意马的同时,书房门口的洛翩翩却感觉如遭雷击,心痛难止。

    她初时只隐隐约约听到瞳州战败是因为白家陷害了虎威将军,惊诧地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想赶紧离开此地,不敢继续窥探如此机密的国家大事。

    然而就在洛翩翩转身之时,却听到了徐衍所说的“求亲”二字,再加上慕岐后来的赞同之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表哥手里肯定是拿到了罪指白家的证据,但还在这里纠结着不肯检举,必定是想以此为要挟让白滟晴嫁给他。

    如果白滟晴真的嫁入沛王府,肯定要被封为正妃,到时候还有她一个洛府庶女什么事?即便慕岐表哥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戚情分纳了她,她也要一辈子被白滟晴压着,于情分于身份,都永无翻身之日!

    不,这叫她怎能甘心!她洛翩翩绝不能永远屈居白滟晴之下!

    嫉妒与不甘顷刻间占据了洛翩翩的大脑,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谁又能帮她阻止这一切?她们又该如何去做呢?

    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洛翩翩的脑海里隐隐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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