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

    石荼和陆振把苏某安顿在城北离府衙不远的进宝客栈,请来医师给他疗伤,所幸贼人捅的伤口不深,并无大碍。

    李捕头回官府禀报,客栈二层第一间客房屋内只有石荼和陆振坐在床边,问苏某事情经过。

    “我叫苏玉成,陈昌是我表哥,前两个月我们去苏城行商卖家乡锦州的锦绣,赚了不少又发了笔横财,路过此城,不敢住人多眼杂的客栈,不巧四处租不到屋子,只剩这一个凶宅,本想着只是住一两日,可我那倒霉的哥哥……”说着他突然皱眉咳起来,石荼给他递了杯水。

    苏玉成喝了水,继续道:“昨天晚上,我和表哥卖了货回宅子,睡下不久,听见我哥惨叫了一声,我睁开眼看见两个蒙面黑衣人。一个人勒住了我哥的脖子,另一个见我坐起来,抽出刀刺进了我的胸口。我赶紧跳窗跑了,从后门逃到街上,还好他们没追上。昨晚好冷,我也不敢穿着带血的衣服,捡了破烂衣衫换下。”

    陆振问:“你为何不去衙门报案?”

    苏玉成攥紧腿上的被子,道:“伤我的那把刀,是官刀。我怕还没见到青天大老爷,自己先小命不保,求公子一定要找出害我哥哥的凶手啊。”他空洞的左眼眶旁青筋抖动。

    石荼蹙眉抿嘴,打量着苏玉成愤恨的神情,问:“你怎么知道那是官刀?”

    “前几天有捕快上门来搜查盗贼和什么牌子,我见过官刀。”

    石荼拿过桌子上的毒箭,问:“这可是你们为了保护财宝放的?”

    苏玉成摇头道:“我没见过这支箭,姑娘为何这样问?”

    石荼有些失落地将箭收好,道:“这是在你租的宅子西间发现的,差点伤到我。”

    苏玉成道:“我们没进过西面的屋子,屋主说那西间里面死过人,我们不敢去。我要是会鼓捣这个玩意,也不至于让小贼伤了。也许是房主想捉鬼,或者用来辟邪的?”

    陆振取出怀中的扇子把玩着,回想两个时辰前在凶宅里的见闻,问道:“你们没和别人说过,楠木箱子里装的什么宝贝?”

    苏玉成一脸苦涩:“怎么敢和别人提起?我们为了躲人,都住到凶宅里去了,房主问起箱子里的东西,我们也只敢说是家乡的锦绣。”

    石荼问道:“你看清那两个强盗的相貌了吗?哪怕一点模糊的样子,再见能认出来吗?”

    “天太黑,我光顾着跑,也不敢回头,记不清了。”苏玉成小声回道。

    石荼本想着可以让他去县衙指认,可现在只有苏玉成一面之词,也没有别的物证。

    三人正说着话,顾县丞来了,得知县衙或许有内奸,提议让苏玉成就住在进宝客栈,由陆振的侍卫看守,免得遭人暗算。

    张君与谢昆申在夜幕降临后来到进宝客栈守卫,已是戌时,陆振和石荼回宅子。陆振走在路上,凝眉思索着今日的线索,石荼不经意扫过他的脸庞,视线一下子被定住。

    多日的城禁松了,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打铁声当当响着,火光映亮陆振的白衣玉面,又随着脚步移动让脸上的细节模糊在暗夜,依稀辨清英气冷峻的轮廓线条,让石荼想起上次和六师兄出远门,也是并肩走过相似的白石牌坊,街上有着同样的桂花香气,和他一起吃了鲜肉馄饨,他说……

    “石荼你说,会不会是李明他们背着我们干的?”陆振问完转脸看向石荼,见她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出神,又忙偏开头怕打搅她。

    陆振磁性的声音唤醒了沉在记忆中的石荼,和他对视一瞬,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盯得有些久了,移开眼转头看向前方地面,手不自觉扶上腰间的火精剑,清了清嗓子道:“他们两个也得有那个空闲,还要去偷官刀。我看他们玉牌案破了以后还是惦记着找庄玉,不像是凶手。”

    陆振瞥见左前方有个馄饨摊子,凑近半步挨着她的肩,对石荼笑道:“不想这些事了,我们去吃碗馄饨吧?”

    他的笑容印在石荼眼中,光芒在他弯起的凤眼中流转,令她微怔一瞬。

    不仅仅是因为长得有分别,所以笑起来不一样,六师兄似乎从来没有用这样柔软缱绻的目光看向自己,或许何攸说得对,他只是拿自己当师妹。

    不,一定是因为太久没见,所以开始胡思乱想了,不能因为美色动摇。都已经是八月底了,师兄该从西川回来了,等破了这个案子,给寒霜坞寄封信去。

    石荼扭过脸看向馄饨摊,扯起微笑回道:“好啊。”

    摊主热情招呼着二人:“今天刚挖的苋菜,二位客官来上两碗?”

    “来两碗。”陆振笑道。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石荼一尝,苋菜新鲜滑嫩,肉馅和上次在夜市吃的鲜肉馄饨一样鲜香可口。石荼坐在炉子旁,烫烫的馄饨下肚,减轻了奔忙一天的疲惫。

    小摊棚子隔开街上的嘈杂,布棚下只有他们两人,碗中的油光经灯照着更加诱人,陆振透过上升飘散水汽看石荼吃得香,感慨道:“我真想就这样在外面走上十三年。”

    石荼吹了吹馄饨,望回他雾蒙蒙的双眼,问:“为什么是十三年?”

    陆振低头扶额,唇角勾起浅笑,目光放在石荼背着灯火的发丝上,像轻轻落在白石桥上的月光:“你不是在寒霜坞待了十三年吗?或许不用那么久,可是你心里的冰比我体内的寒毒还难对付,如果不是这样一步一刀走过来……”

    该如何取代他在你心里的地位?

    桥上走过来一个青衣女子,闯进陆振的视线,打断了他的思绪。李明说救出庄玉的时候,她穿着黄缘白领的青色襦裙,描述的样子与那女子身上所着一样,那女子走下桥转过脸,是一个三四十的妇人,一个小孩从糖葫芦小贩身边朝她怀里扑过去。

    陆振见她不是庄玉,失落地收回视线,压下眉头喃喃道:“庄玉会去哪呢?”

    石荼道:“往好处想,她自己走了离开郢城,往坏处想,又被张财源抓回去藏起来,所以我们找不着。”

    “衙门里有劫财的歹人,我怕是他们去客栈搜查的时候,抓走了庄玉。”陆振说着,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扇子,这才发现怀中的紫檀扇子不见了。

    二人吃完馄饨,天色已深,陆振让石荼先回,自己返回进宝客栈一路找过去。

    陆振在苏玉成屋里找到了自己落下的扇子,嘱咐张君与谢昆申护好苏玉成,推开门正要迈出去,忽见楼下有个熟悉身影,是张财源带着一个怀抱箱子的小厮走进客栈。

    陆振赶紧关上门,悄悄在屋内透过门缝看,待张财源进了二楼尽头的一间客房,他轻手轻脚跟上前去,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听见张财源和顾县丞的声音。

    顾县丞道:“你放心,他们走了。”

    张财源来回不停踱步,埋怨道:“我是真的不明白,李王他们二人做事一向稳妥,怎么不记得把尸体处理了,还放跑了一个?”

    “我问过了,他们说追人时候赶上宅子闹鬼,飘来一个白影,把他们吓跑了,还没来得及白天返回去处理尸体,不知道谁报官了。”

    张财源停下脚步,道:“这件事……反正那个姓苏的也没有别的证据,就当是闹鬼了吧。”

    顾县丞冷笑道:“我倒是想如此,断得轻巧,或是推到苏玉成身上,说他装神弄鬼。可是俞大人似乎不这样想,不巧陆公子又在,他大概是铁了心想深究,我们都得陪公子玩下去。”

    张财源压低声音问道:“陆公子为何要深究?我们与他无冤无仇的。”

    顾县丞轻哼一声,道:“他不缺利,自然是为了博得好名声,俞知县还是陆丞相的弟子,你我都不见得安全啊。”

    房里沉默了一会,陆振往门缝里瞄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见,缓缓挪动,把耳朵贴近了些。

    隐隐约约听见一句:“在下会让县丞安全的。”

    顾县丞喝了一口水,长长地叹一声,道:“前不久刮大风吹垮了白鹿书院,下大雨冲塌了城北的桥,都要修补,还有许多麻烦事说也说不尽,又多了你这桩事。我早就规劝你,你做得有些过分招摇了,这些年若不是我替你遮掩,俞知县早就想把你抓了。毕竟再怎么逼促那些小民,都比不过你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

    张财源的语速快了几分:“小人所做所为不全是为了协助大人治理好郢城吗?再说俞知县他不也是……”

    顾县丞开口打断他:“别的都好说,只是俞大人……过些日子巡按要来,眼看他任期将满,我只怕他要拿你邀功啊。”

    脚步声再次响起,接着“吱嘎”一声,像是开箱子的动静。

    张财源道:“何事能难倒顾大人?您一定有办法——”

    跑堂的见陆振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面站了好久,走过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陆振正听得入神,被走近的跑堂一惊,脚在地板上扭转,擦出了声响。

    张财源大喊:“谁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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