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

    “北穗姐,这次真的要走了吗?”

    去公司递交正式离职手续时,姜北穗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外等待解约合同,正巧碰上了从小卖铺买水上来的李马克。她放下手机,朝他笑着点一点头:“已经待了比想象中要长很久的时间了。加上我爸爸说英国那边公司缺人,正好回去帮帮忙什么的。”

    李马克闻言登时睁大眼,一对海鸥眉也高高扬起:“我之前有在网络上刷……所以,原来北穗姐你真的有那种,什么家族企业要继承吗?”

    即便从前在练习生时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姜北穗却的确对原生家庭闭口不谈,在年纪小些的弟弟眼里也不过是爱请吃饭的漂亮姐姐罢了。远赴韩国追求梦想的外籍练习生一向家境不差,那会儿没什么人脑洞大开地发散,现在反倒后知后觉地震撼起来了。

    为了防止流言越传越离奇,姜北穗决定由消息源头遏止,当即笑嘻嘻地矢口否认:“Mark还相信那些呢?当然没有网络上说的那么夸张。”

    “我也不是说出来跟姐姐求证……就是,就是感到有点惊讶吧!”李马克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后半段换成了更为自在些的英语:“其实和你认识很多年了,还是时不时会产生那种,实际上对你一无所知的错觉。”

    逗小孩什么的最有趣了,姜北穗眨起眼:“说不定那不是错觉呢?”

    “啊……这样说的话,反而是我有点愧疚感了,或许是我没有用心相处吧。”他摸摸鼻子,在下一秒便要陷入真挚思索的窘迫之中,抬起头对上她狡黠视线的瞬间,才意识到这不过是又一个恶作剧般的玩笑:“等等,原来你又只是在打趣而已啊。”

    以她不着调的处世方式以及天马行空的讲话风格,从前就和一板一眼的李马克隐隐约约地不合拍,曾经她偷带着朴志晟钟辰乐出去玩后被他严肃训话的回忆仍历历在目:“怎么样,我是不是五年来都不忘初心?”

    李马克肯定道:“某种程度上来说的话,的确是这样。”

    她笑着没接茬,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矿泉水,正准备再天南海北地发散几句,倏地听他又小心地问:“不过……这次要走很久吗?我还,以为你跟廷祐在恋爱。”

    姜北穗也跟着一顿,上挑的视线带着几分玩味:“哦对,你和他已经做朋友了来着。怎么,是他跟你说的?”

    “不是不是,廷祐没跟我说过,是我推测的。”生怕产生误会似的,他急急摆手解释道:“因为廷祐前段时间真的,怎么说,有种明显非常幸福的感觉,而且听说你们也见面频繁了很多所以……”

    “干嘛那么紧张啊,怕我去兴师问罪,然后你成为我们关系破裂的恶人?”姜北穗噗嗤一声笑出来,反倒安抚起无端不安的98朋友马克:“诶呀,就算你受他的委托来游说我不要离开的这样,我也不会把怒火迁就到你身上的。”

    李马克“啊”了一声:“他还会做那样的事呢?”

    “其实不会,但是我和廷祐总是在做些奇怪的事情没错。”办公室里走出位手持文件的职员,姜北穗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回头朝李马克意味不明地眨眨眼:“对了,还有夕柠的事……你也加油?”

    “什么呀?”他这次大概是真的有些惊慌失措了,手捂上嘴巴,瞪大的瞳孔剧烈地震着:“什么夕柠……等等,呀,北穗姐你也知道的话……?”

    “不是廷祐透露的,我要为他的清白作证。”只是从很久之前就察觉到的异样氛围,如出一辙的炽热视线,加上李马克那宛若摊开的书一般的表情管理和夕柠偶尔聊起的细枝末节……姜北穗对李马克不存在模范生的刻板印象滤镜,爱与不爱本就昭然若揭:“总归就是机缘巧合地知道了。”

    他还愣在原地讷讷地缓冲,几步之外的姜北穗已经飞快审核完合同,并接过职员递来的签字笔:“总归,马克xi,签完这个之后我就要去赶晚上的飞机了,我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这么匆忙?”他堪堪回过神:“其他几位哥就在这层练习呢,需要我带你去打招呼吗?”

    “不用啦,我这次跟廷祐好好道过别了。”手中的签字笔迟迟不肯出水,她甩了数次都尝试未果,在跟着试图解决问题的职员重回办公室前,姜北穗对他摆了摆手:“总归,我们也有缘再见吧。”

    “那么一路顺风啊!”

    “嗯——会的~多谢咯。”

    她以为能就此脱离这个纠缠了数年的公司,并在今天下午将名字龙飞凤舞地写在合同上时,便宣告了这一段旅程即将告一段落。然而她跌宕起伏的人生里布满了无伤大雅的玩笑,当她重新迈出办公室时,却还是遇上了李马克口中说的——正在练习的哥哥。

    即便花了比预想中要更快的时间将他抛在脑后,保留在记忆中的本能仍促使着她下意识揣测着金道英的想法,也是一如既往地一无所获。毕竟他是否为了什么而独自穿行走廊,再平静地停在她面前,如今都是她不再需要追寻的答案。

    不过他应该是称不上多高兴,因此姜北穗还是顺着他的视线低下眼,随即啧啧地明知故问道:“哥的表情怎么那样?我早就过了穿高跟鞋会崴脚的年纪了,过时的说教麻烦适可而止吧。”

    “我知道。”金道英倒是答得很快,声音还是清清冽冽的:“要走了?”

    盯起那双漂亮的兔子眼。她扬起手中的合同,歪着脑袋笑:“是啊,如哥所见。”

    “嗯……之前你和廷祐,我还没来得及说句恭喜。”

    “没关系,哥现在已经将心意带到了。”

    “中午吃饭了吗?”

    起先开始漫不经心地抠弄着挂在手机壳上的串链,姜北穗闻言倏地一滞,随即抬起头重新望向他。不明所以的对话走向,词不达意的迟钝隐喻,金道英用拙劣的假象掩饰着破口中倾泻而出的湍急洪流时,仍旧是不疾不徐的从容。

    “吃过了,和朋友去的西餐店,因为估计错了时间还差点没及时来公司。”觉察到金道英反复拨弄刘海的细微动作,她安静了会儿才温吞地答:“本来点了这家的招牌牛排,很期待味道来着,结果拖了一个小时才上菜,害得我都没有兴致了。”

    “以前不是说在英国都吃腻了西餐吗?”

    “就算这样也是喜欢的,不然为什么非要点呢……再说在等待它上桌的过程里肯定还是满心期待的啊。”姜北穗耸耸肩:“反正我跟我朋友把牛排退掉了,因为我时间真的很赶!哥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去机场了。”

    “怎么总是把行程排的那么仓促。”金道英闻言也只是点点头,一如既往地并未出言挽留:“快走吧,别耽误了航班。”

    掌心里被她按了又熄的手机终于能被光明正大地举起来查看时间,姜北穗发现慢流速的世界只存在于她臆想之中,其实与他不过是说寥寥几句话的功夫。似乎说出口的话都会变得不合时宜,她轻咳一声,挎着包低头叫起了网约车:“好,我走了。”

    虚无地迈出去莫名重如千斤的脚,姜北穗手抖了半天也输不对地址,脑海中有个压抑不住念头愈发嘹亮,连试图控制住自己的倒计时都没数到零,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重新转过身。

    在几步之遥立着的颀长身影,定在原地不曾挪过半分的,视线直直向她投来的金道英。

    走廊里并没什么人,有零星经过的工作人员,铺在耳畔的一层低语絮话成了绵痒的催化剂,姜北穗心底倏地涌上铺天盖地的失重感。在两人之间喧嚣着尘土飞扬的,是些如同碾碎的鎏金浮粉般飘荡在空气里,早不该被提起的经年旧事。

    也并非是他们间的第一次分别,她却像浑身被塞满了棉花一般,身子轻飘飘的,血液缓慢流淌着,喉中的简单字句连带着翻涌的情绪被堵个彻底。

    再向前一步是重石落地,从前种种,便真的要彻底一笔勾销了。

    午后斜阳透过敞开的窗子落在他面颊上,金道英眼尾似是有些红了,笔直清瘦的身形显得尤为落寞,勾起嘴角的神情也并不怎么自在好看。他久久地凝望着她,过了好半晌才涩声开口:“我们抱一下,来告别吧?”

    “……”

    微风拂过簌簌树影,远处传来几声鸟鸣,窗外是生机盎然的灼夏,走廊里是她青春悄无声息终结的最后篇章。

    挂上恰到好处的微笑,姜北穗深吸口气,乱做一团的心绪尚未整理好,酝酿好的推却措辞也成了在嘴边打架的连篇鬼话。她正准备礼貌地后退一步,倏地撞上身后的宽厚肩膀,紧接耳畔她熟悉的清亮嗓音:“怎么啦,我不是给你算过从公司到机场的路程时间嘛……还不出发?”

    下意识松了口气儿,姜北穗转过头,是金廷祐立在她身后半步,与她对上视线时还做了个皱皱巴巴的可爱鬼脸。她还未说些什么,金道英倒是先云淡风轻地整理好表情:“一路顺风,我还有事,先走了。”

    “道英哥,那我们待会儿练习室见?”

    “嗯,记得带水。”

    目送着他走远,金廷祐打量着走廊四遭无人,伸手去捏她鼻子:“你还磨蹭?赶紧走吧。”

    姜北穗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瘪起嘴将他不安分的手摘下来:“你不问我跟道英哥聊了什么?”

    “不问。”他眸底笑意清澈,回答的骄傲而干脆,又转而揉了揉她的脑袋,倒像是凑上来安抚主人情绪的小狗:“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关心我和北穗的事情就好了。”

    “那你听好我的话,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能叫身心超负荷,工作上要踏实努力。”姜北穗跟他慢慢并肩走着,认真地细细同他叮嘱起来:“再不会甩开你了,所以平时少惦记我几次,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我知道了。”他也郑重其事地点着脑袋,行至走廊拐角的楼梯间时,忽然朝她张开胳膊:“那你再抱抱……”

    她迅速做了个助跑姿势:“来喽!”

    在他话音未落时,姜北穗便扑到他怀里用力环紧,出门时精心收拾的发型也在他颈肩蹭的蓬乱。金廷祐在头顶闷闷地笑,旋即搂上她的腰,猝不及防地抱着她转了一圈,眉目间尽是灿烂笑意:“北穗。”

    她仰起脑袋:“嗯?怎么了?”

    “因为是你,所以不论等待的时间有多长,我都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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