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

    时间过得很快,在固定分队和团体活动兼顾的企划热火朝天地推行着,忙碌的六个月转瞬即逝。国民度似乎打开了不少,组合成绩在年末取得了无比可观的进步;即便有沉重恼人的疫情限制缠身,仍旧掩盖不住NCT在2020年迸发的蓬勃生命力,一切都欣欣向荣。

    跑完了又一场颁奖典礼,金道英凌晨回到宿舍,接到了一周后全体休假的通知。群聊和私信消息接二连三地弹出来,他正在对尾随他回房且赖着不走的李东赫和金廷祐无能狂怒,忽然又看见Ins推送的通知。

    您关注的For_B908发布了一条快拍。

    他很自然地无视了抱着玩偶在他床上安详躺平的弟弟们,切过界面去看姜北穗的最新动态。首尔是零下二十度的严冬,而她在视频中只穿着条单薄的阔腿裤,在爱丁堡的公园里悠闲地投喂天鹅。

    画面里天色湛蓝,只是呼啸的风声杂音很大。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她额前的碎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嘴里还叽里咕噜飞快地嘟哝了什么,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然后笑容现在转移到了他脸上。许是他忽然露出的神秘表情实在值得引人深思,李东赫上下扫量他一眼,就飞快得出了什么结论一样,凑到金廷祐旁边窃窃耳语。

    “你们两个,赶紧回自己房间去。”本能地觉得他们商量不出好话,金道英将手机扣在桌面,开始不留情面地赶人:“找Johnny去……又不是我约你们喝酒。”

    “哥点赞了吗?”李东赫问。

    “什么点赞不点赞的?我刚才就是刷刷Ins而已。”果不其然,金道英听完就急了,视线忍不住往一旁的金廷祐身上瞟:“别说莫名其妙的话。”

    李东赫大大地“啧”了一声,居然没再追问下去,难得听话地翻下床离开了。倒是金廷祐觉得他大惊小怪,以一种很是奇怪的眼神地看他:“怎么啦,我在哥心里就那么脆弱吗?再说又不是只有哥能偷窥北穗的小号,我早就收到提示了。我还点了赞!”

    “好吧。”金道英被他的坦荡噎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整理床铺的手顿住,犹豫了一会儿才解释:“我没有偷窥,我只是……”

    “哥不用和我交代这些。”金廷祐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宽慰:“反正北穗又没有因为你留下来,我们还是公平竞争,我真的不介意的。”

    忽然把事情上升到不该有的高度了。金道英起先欲言又止,这会儿又被他跳跃幼稚的思维逗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好的,廷祐不伤心就好。”

    事关姜北穗,哪怕时隔半年,对话也实在是意料之外的顺畅。金廷祐点点头,离开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毛茸茸的脑袋问他:“但是我一直有件非常好奇的事情,哥真的从来不会后悔吗?”

    “啊?”金道英没反应过来:“后悔什么?”

    他不说话了。小狗一样温和的眼睛闪烁着目的不纯的求知欲,金廷祐微微偏了偏头,金道英领会到他意有所指。换做平时,他兴许还能有兴致多逗逗这个弟弟,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如金廷祐想象中那般弯绕:“没有。”

    “一次都没有?”

    “没有。”金道英认真道:“想不出后悔的原因,我觉得我一直在做对的事情。”

    “哥真的是……”金廷祐定定看了他好半晌,似是感到沮丧泄气,最后摇头晃脑地离开了:“她就不应该喜欢哥的。”

    不得不说,金道英与金廷祐显然还是能在某些点上达成共识,可惜他没有跟他进一步探讨的意愿、或者勇气;每次好不容易将话题挑出个头,就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跑开。毕竟心结难解,金道英也明白,金廷祐愿意主动聊起姜北穗,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嘴上说着最喜欢自己,实则惹出来一堆情债,姜北穗就算走了也无处不在。除了众所周知因为她的再度离开有些黯然的金廷祐,还有半夜和她通话的Johnny,偶尔还能从夕柠听来一两句近况……琐碎的片段拼合成她的影子,金道英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重新出现。

    虽然他好像很少想念她。

    他忙着录音、练习、拍摄,在打歌舞台和颁奖典礼里穿梭,怀里揣着新得来的沉淀奖杯和勋章,在一刻不停地朝终于露出的光明奔跑。曾经逐渐缩水变质的梦想,好像重新在阳光下被晾晒干净,那么温暖炽热、马上触手可得,他迈去的每一步路上,心跳声都震耳欲聋。

    他没有时间将精力花在相互拉锯的感情游戏上,连片刻的分神都会凝聚成更沉重的负罪感。所以没有答复,不再联系,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逐渐拉宽的距离。

    是好事。在他这里得不到的回应,姜北穗分明可以听到千千万万次,而金道英从来都没有毫无保留地爱过她。他的爱有条件和限制,总在经历周而复始的取舍,即便无数次挣扎着动摇过,好像都会重新走回他们之间的死局。

    他尝试过了,也无不讽刺地失败了。出道不足两年的新人爱豆,占着韩国娱乐公司之首的噱头和顶级资源,好不容易等来了一展拳脚的机会,却迟迟没闯出名堂。他站在经纪人面前,郑重其事地整理了公开恋爱的想法,对方甚至没表现出半分惊讶,而是被直接逗笑。

    “原来我们道英是比想象中要单纯的孩子。”他语气仍然十分温和:“才刚做了没多久艺人,居然就能把练习生时候听到的教诲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把公司当做亲人了吧?这样的请求也敢提出来。”

    不需要听到更多有关团队形象、私生活管理的训斥,他从打定主意开口的一刻,就知道这番谈话十足滑稽。只是他那时尚还年轻,仍在最后的最后,抱着点不切实际的泡沫幻想;万一呢,虽然会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战役,可万一真的能说动某个上层,破天荒施舍给他那个的机会呢。

    其实金道英很少做这样可笑的理想主义,也许是被黑暗里的大冒险席卷了神志,他开始将现实世界错认成童话故事了。不需要参照其他任何曝光恋情的考量,在所有未知因素里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会一直爱着姜北穗的。

    可惜彼时他身无长物,他能做出的可怜承诺,只有一句轻飘飘而苍白的宣言了。他的幼稚想法都不足以惊动经纪人向高层上报,在落地的瞬间就被判了死刑:“过几天不是要去乌克兰拍摄吗?调整一下状态吧,手机先交给我保管。”

    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完全是以卵击石。

    见他久久沉默不语,经纪人继续补充:“那个女孩子做练习生的时间也很长了吧?一开始以为她和你只是小打小闹,她知道你连前程都赶着要葬送,跑到我面前说这些没头没脑的疯话吗?”

    “跟她没关系。”金道英终于抬起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低眉顺目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想当然了。”

    这是一段封存在他脑海中的,因为持续回避而开始褪色的记忆,他已经不记得是如何离开,再度过那段彻底将她从生活中抹除的日子了。重新接管回社交圈的主动权时,NCT 2018的活动已经接近尾声,手机里躺着一通不知何时接听的电话,似乎尝试与他通讯过的姜北穗已经离开了。

    他小时候玩过一类探索游戏。主线之外的地图会触发特定剧情,想要攻略奇遇里的NPC,就要按照攻略精准地在每个时间点做出正确选择。一旦错过了某项行动,角色就会彻底消失,往往都是用三两句话表现他们如何心灰意冷、或是远走高飞,只能通过回档和重启游戏重新攻略。

    可即便有从头再来的机会,金道英又有多少选择?他是能为了她破釜沉舟,执意公开恋爱拖累团队、伤害粉丝,还是从练习生时就毅然决然地为了她放弃,又或者在见她的第一面起,就千方百计地告诫自己不要动心。

    他们之间横亘着如渊的沟壑,现实是他都做不到。

    金道英现在有时也会想起,自己19岁生日的那年冬天。

    按照韩国年龄来算的成人礼,本来应该是相当郑重的人生时刻,最后也平平淡淡地在公司以练习时间度过了。和他交好的朋友不在少数,大家闹闹哄哄地准备了蛋糕和小型派对,简单拍摄后又归于平静——除了冒出来的姜北穗。

    五年前的姜北穗比现在外向活泼得多,直接跳出来叽叽喳喳地,以尚存在些语病的韩语热烈祝贺他,并郑重其事地奉上礼物一份。其实现在金道英想,大抵自己那时候就很喜欢她了;不然怎么最开始只顾着盯着她亮晶晶的笑眼,而完全没留意她手里提着的精致袋子。

    起先就能看出是顶好的东西,金道英并不想收,哪有他收后辈妹妹礼物的道理。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地撒娇,最后耍混直接塞到到他手里,转身一溜烟飞快跑走。他最初也开心,如珍视宝地揣了一天,凌晨回家时还抱在怀里。

    在狭仄昏暗的宿舍,金道英拆出了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漂亮礼物。清淡的柑橘味道萦绕在鼻尖,礼盒里躺着一款他连名字都念不通顺的香水,和做工精巧的男士手表。

    美则美矣,金道英敲着包装上生涩的文字搜了一整晚,价格简直昂贵到不可思议。

    第二天他试图将过分贵重的礼物退还给她,姜北穗才不接:“送人的礼物怎么能收回来?再说这是我的心意,和价格无关,既然都决定送给你了,我就不至于为这点儿钱倾家荡产。”

    “可是我本来就不值得准备你这么破费。再者,回礼的话我可能达不到以这样好的眼光挑选出你满意的……”

    “谁说要你回礼啦?偏要这么算的话,你都请我吃那么多顿饭了,也没见你管我要饭钱啊。”

    金道英默了默。

    他生长在普通家庭,作为已经成年的孩子,还要靠家里人支持才能继续坚持着练习生事业,心里总是愧疚,平日里开销更是努力节省。眼前的数字并非天文,完全负担不起倒也夸张,只是金道英忽然意识到,这不过是姜北穗随便做出的选择之一罢了。

    也许在她递出礼物的一刻,他们之间就被那道鲜明的障壁彻底隔开了吧。

    她不需要考虑价格、金钱、未来的职业规划,不在意他是否准备等值的回礼,只要他说高兴就全部值得。任何机遇于她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点缀,她的人生已经繁花似锦,想要的一切挥之即来。

    不像他,没有任何退路,一无所有地蜷缩在日出前的极夜里。

    姜北穗朝他眨眨眼:“收下吧,诶呀,以后等你成了大明星,给我买更贵的不就好了?”

    她是那么光明坦荡,从不吝于表达她张扬的爱意,就连古板懦弱如他,都破天荒被感染出了一线蓬勃生机。金道英看了她很久,才十足用力地点头:“好,那说定了。”

    他年少时也做过为心爱的姑娘一掷千金的美梦,偷偷想过把天底下最漂亮的笑容占为己有,以后给她买下最昂贵华丽的王冠和城堡,什么都好,全世界都愿意给她。他选了一条能让所有人满意的道路,唯独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些,构想中的日子能快些降临。

    只是等啊等啊,等到他藏不住心事,等到她彻底疲倦,他也没能站到和她相同的高度上去。自以为交付了的真心,其实轻贱的如同草芥,更显得过去五年像个不值一提的笑话。

    他只能再努力一点,再想方设法地爬上金字塔顶端。哪怕曾经许下的诺言早就过期,金道英发现他还是在不死心地争取那个与她并肩的机会,更不在乎要争得头破血流。

    都怪临睡前那番谈话,现下又失眠了。金道英辗转反侧半天,起身重新点亮台灯,拉开床头柜的第一格。包装完好的香水安静地躺在抽屉深处,已经被用的所剩无几,金道英还是用手腕处沾了沾瓶口溢出的清甜味道。

    熟悉的心安席卷而来,他沉沉地再度睡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