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群星如此闪耀？因为现实如同那混淆昏暗的夜空。

    “我好像活得挺失败的，但凡是希望的东西，没有一个不是被毁掉的。”乔将泥炉上咕嘟沸腾的热饮倒入茶壶中，空气中泛着酸涩生津的果香。璃月的夏天总是有些可以贪凉的时候，昨日傍晚下了一场急雨，再叠上午夜后山间吹来的风，今日反倒是难得的凉爽天气。

    对面人欲言又止，许久不得一语，看着对方的薄而不透披肩，最后只得留了句不可贪凉。原本一片狼藉的院内，已经重新栽种上一批新的竹苗，吸饱了雨露和阳光的竹竿拔升得很迅捷，没用多少时间便留下了一处可供乘凉的阴翳。

    但这骗不过曾久居璃月的两人，七月并不是适合竹子移栽的时候，八月初才种下的竹子，怎么可能用不到一旬的时间就长好？只可能是那个讲究人的手笔，反倒是有些可惜了这不错的竹材。

    “早知道你要来，我就跑轻策庄得了，还省得你如此费心栽竹子。”虽然她并非不可一日居无竹的人，但没想到对方能迁就自己到这个地步，到不像以前那樽难以接近的冰冷雕塑。

    也不枉她当初费尽心思贴这人的冷脸。

    真是造孽了，两个人全栽这个喀斯特地貌石头龙手上，心眼子忒多，晦气。

    憋了快一个月，不活动活动筋骨，她都要长蘑菇了。

    哪怕香蕈被誉为是大地的记忆，也不代表她喜欢长菌子。

    幸好，她一直很好哄。

    凉拌萝卜丝，将新鲜的白萝卜洗净削皮，去头掐尾，切片做丝，忌铁丝生刨，必须刀切。淡盐水腌制，夏季阴凉处腌制两个时辰，冬季则延长至整夜，捞出并控干水分。饭前一时辰调好葱油，淋上后静置一盏茶的功夫，让油浸润，即可食用。

    这个做法，在璃月已经不怎么多见了，因其利润不高，被商家排斥，但作为家常菜，又因为做工繁琐，渐渐消失于餐桌上。

    清淡但凸显食材本味，主打一个不合市场的健康，但很适合现在。夏天是难得可以畅快淋漓吃冷盘的季节，可惜还没养满一个月的她无法像以往那样尽兴。

    端着碗里已经半凉的荤汤，面条像是被梳子细细码在瓷碗里，纤嫩的绿衣包裹洁白的茎干。少许细盐和胡椒调味，汤底清亮浓鲜。除开切好的完整溏心蛋和几片白烧肉，还有甘甜的笋整齐排在面上。

    不得不说，在吃这个方面，璃月人很有兔子们一脉相承的底蕴。除了烤这个手法相对逊色，其他的基本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跟着钟离同游璃月，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即便是不得不拘泥于院内，他也总能寻得几分雅趣。

    尤其是某个总在你眼皮子底下捣乱的人，被撵去处理暴走机器的时候。灵距关地动意外触发了一些原本处于休眠的耕地机，正巧赶上至东的工业缺口，之前市长与七星达成商业协约，相对缓和的状态也促成了本次围剿的军事合作。

    所有军队已经基本完成新一代火统的配备，虽然过于强硬的态度总是被其他国家诟病，但至少，一些明面上的“小”动作少了不少。尤其是在至东与枫丹关系相对僵化的当下，与璃月构建良好的贸易关系和适当的军事震慑也能给至东国内打上强心针。

    看来之前的运作还算有用，至少明面上负责财政的第九席在为催化剂的问题焦头烂额，疏于对外交的把控。

    事实上自她前往枫丹前，第三代催化剂的改良已经完成，她能彻底放权将事务转移给桑多涅，但调令日期推后一年，用以中高管理层人员的过渡。

    不枉之前自己批的那些火冒三丈的学术垃圾。肥词瘠义，统统延毕，她至今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教的知识点被丢哪里都不知道了，真是不知当家累，柴米油盐贵，不知道因地制宜考虑工业能耗。

    出去别说是她教的就行，朽木孽徒。

    “摩拉克斯，当初的提问，你有答案了吗？”潘塔涅菈放下筷子，搁在碗口的筷子将其一分为二。“人类终将离开神的怀抱，普通人与其他生灵的矛盾迟早会爆发。”在璃月，很可能是仙众与七星的矛盾，再然后就是元素生命与人之间的隔阂。最后的选择是何方，作为璃月现在的统治者的你，摩拉克斯？

    桌案另一边的答案，是心照不宣的平静。注视着岩神琥珀色的瞳眸，潘塔涅菈确定了他的回复，随即轻笑。

    “该说，总是能猜透彼此的心思吗......父亲。”即使打了很久的腹告，但说出的那一刻，她积压在心里的负担，仿佛从未存在过。

    未来的璃月，是人与璃月，同样，未来的提瓦特，是人的提瓦特。人类主导提瓦特，智慧生命领导人类，人与其他元素生命共生。

    潘塔涅菈的野心不止在七国，也不止在提瓦特，人探索未知的本性，即便是王座也无法改变。潘塔涅菈继承了前尘往事，也遵循今生此世，提瓦特天幕之外的世界，会是她过去所憧憬的宇宙吗？

    她不知道，但仍然好奇。

    “也许我此生再也不能触及那个地方，但至少，”她仍旧坚定不移的执拗下去，“把当代能做到的一切做到最好，这是我的任务。下一代人有下一代的使命，我忠实期待着未来，哪怕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不会为无关的人痛苦了，因为我无暇顾及，抱歉。

    无法再滥用自己的善良了，因为我还有未尽的使命。我还想活着，即便看上去，我并不是那种会面临生死危机的人。我活着，快乐且无害的活着，偏爱着家人与友人，偏爱着我欣赏的，赞叹的，纯美的，无人可以剥夺。

    为此，潘塔涅菈希望着一件事。

    “摩拉克斯，能为自己而活吗？这是我离开璃月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不是为了人类，仅仅是为了你本人。”璃月与摩拉克斯并行了数千年，几乎占据了摩拉克斯一半的人生，他失去的友人真的太多了，又还有谁记得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魔神。

    “站的太高太久是很痛苦的，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我很久没看到你真正欣喜的样子了......父亲。”遍历神的人生，对于人来说，着实痛苦，何况她在寄居在岩神梦中几百年，目睹并体感着对方被渐渐磨损而沉默的一生。

    这对于神来说习以为常，但对人来说过于苦痛，何况，对方本来也并不是神。即便有些因为契约而无法分享的秘密，但只是些许一角就足以让人类彻底疯掉，超出认知的知识便是人类的“禁忌”，跨越了界限的人便已经不再是常人。

    当初许愿想拯救对方的想法，定义为无知者无畏更合适。但现在的自己，好像还是挺狂妄的。即使已经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即便她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但是......

    摩拉克斯，把桌上唯一的冷盘放下！那是我唯一能消暑的吃食了！

    “我忍了一周了，钟离你到底是想做什么！今晚是最后一顿腌笃鲜，别想着这个月你能碰任何璃菜！”大夏天依旧勒令女儿穿针织外套去门外，哪怕再怕冷，但对面单身了数千年的老石头也意识不到，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毕竟大夏天的穿个外套，懂得都懂有多么折磨，对方还选了个不透风的。

    “我想舒服点做个月子行不行？多托雷不在家，但管家里钱的是我！隔壁往生堂的账单都寄到我这里了，一周就二十五万摩拉的开销，希古居的那份我还没算呢！”虽然潘塔涅菈本人不缺生财之道，但这个讲究龙可真是太会花钱了。

    指望两人能父慈女孝，概率约等于一个抽象可能性。

    果不其然，晚餐前又杠上了。

    此时此刻，某个人正拖着疲惫的身体，打算回家“充电”。就在进院的瞬间，目睹了堪比八岁小学生吵架的一幕。幸亏没有第四个目击证人存在，不然就是对面恨不得冲地脉的结局了。

    “钟离，放下我冰清玉洁的凉卤面！”潘塔涅菈端着手头的腌笃鲜，面色不逊的威胁着，好像对面是洪水猛兽。

    “普遍理性来说，先把手头的事情办完再处理其他矛盾更合适。”钟离面不改色的托着盘中的山珍凉卤面，心平气和的劝女儿不要浪费粮食。“何况我没有教过你这种修辞方式。”

    我看你们都得尊重一下桌上别的菜，不能挑食！多托雷心里嘀咕道，但保命要紧，先看屋内的小祖宗饿没饿。

    结尾，两对父女俩互相看了看彼此，才堪堪结束了这次貌似没啥必要的对峙。

    能安安静静的享用晚餐了，哪怕腌笃鲜要凉，凉卤面也即将失去最后的冷意，中庸之道又一次发挥了其不可磨灭的重大贡献。

    不禁让人直呼：真有你们的，璃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