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玥华目光冷漠凛然，手中的烟罗凝裳绫缠绕着夜冥的脖颈，柔软的缎料却透露着无尽的杀机。

    “住手！”

    小末惊呼，窜进马车握住烟罗凝裳绫，却不想看似柔软的缎料却锋利异常，瞬间划破了她的手心。

    “妹妹！”玥华连忙收回法宝，心疼万分的握住她的手，见手心伤口翻出血红的嫩肉，鲜血如注，连忙单手捏诀，一边帮她治疗一边嗔怒道，“姐姐不是告诉过你嘛，烟罗凝裳绫不能用手碰的，还好我及时收力，否则你的这只手都要被削下来了！”

    小末哪里顾得上自己的手是否被削下，刚才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救夜冥。眼见烟罗凝裳绫被撤回，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仍是不敢彻底放松警惕。

    她挡在夜冥身前，戒备的提防着玥华随时有可能发起的攻击，心中打定主意，即便是灵力被掏空，她也要用“无名”护住夜冥。

    玥华见势却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戚戚，甚是委屈的说道：“妹妹，在夜冥和姐姐之间，你总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夜冥，你可知这有多伤姐姐的心呐。”

    小末不知道她的妹妹是何人，她原本假装妹妹只不过是想救下夜冥，如今看来这个神秘的妹妹却是导致玥华追杀不放的本因，便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道：“我叫小末，是一个孤儿，从来没有什么姐姐，你认错人了。”

    玥华没有意外之情，仿佛早已知晓小末的身份，她放下小末痊愈的右手，说道：“我知道你神格未归，跟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不过没关系，我是你姐姐的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改变。”

    玥华的目光柔和又恳切，让小末一阵恍惚。她向来对友善之人没什么抵抗力，即便知晓面前之人是重伤夜冥并导致他昏迷至今的罪魁祸首，却也憎恨不起来。更何况，玥华妹妹的死貌似还是夜冥害的……小末不清楚他们的仇恨纠葛，玥华似乎也无意多说，只道时候到了她自然就记起来了。

    可小末心中却不确定，她只是一个凡人，前尘过往如何她不清楚更不记得，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她并不是玥华的妹妹。虽毫无根据，却无比肯定。

    “罢了罢了，姐姐也不逼你了，”玥华妥协道，“我虽然很想杀夜冥而后快，但既然你这么护着他，我便暂且饶他一命。不过有一点，我得跟着你，否则以你现在的法力，遇到妖魔就危险了。我的宝贝妹妹，谁都不许欺负了去！”

    只要不伤害夜冥，小末倒也没什么意见，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玄朗道长呢？你把他怎么了？”

    “姐姐可不敢把他怎么样，他去买路上的干粮了。”玥华提起玄朗，倒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大抵又是前尘往事造就的纠葛吧。

    不多时，玄朗便抱着干粮回来，见到马车里的玥华恭敬的唤了一声“上神”，而玥华却是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放下布帘躲到马车的最里面去了。

    由玄朗驾车，四人开始出发前往远在都城的凌云观。一路上，小末都在按照玄朗道长教授的方法帮夜冥汇聚灵气，时间一长难免疲惫，更何况昨夜就一直守着没睡，不多时便脸色难看起来。玥华见不得自己的宝贝妹妹受累，捏了一个诀，顿时马车内灵力四溢。

    小末大喜，却不知因为玥华的这个举动，沿途路过之地的灵力都尽数稀薄了七|八成。因此异动，当地的妖怪精灵们无一不惶惶然，惴惴不安的猜测着是否末日到来。它们躲在自己的巢穴中，可怜巴巴的在穴壁上刻下又一道百年的划痕，哀戚原本就遥远的升天之路更加遥不可及。

    玄朗道长听着耳边小妖们不断的哭泣哀嚎，终于不忍，探进马车，以一种“你身为上神，行走在凡间能不能有点自觉”的口吻，又让人感受不到丝毫不爽的语气劝道：“玥华上神，可否将法诀降低一些功效？”

    玥华切了一声，嘀咕着“凡间的灵气度连天界的旮旯都不如”，却还是依言降低了功效。

    四人且行且歇，一路北上，在即将跨出靖瑶地界时遇到了一件怪事。

    因为夜冥的伤势耽搁不得，他们挑选的也都是最近路线，所以难免会穿越山林，途径人迹罕至之境。人类气息越是少的地方，妖魔鬼怪越多，一路而来，被小末的天生灵体招引来不少，不过它们大多忌惮玥华的神息，不敢靠近。偶尔有一两个不长眼的凑过来，不用玥华出手，玄朗一个法术过去便教会它们如何做妖。

    可却有一个例外。

    那是一团黑色毛绒的妖怪，看不出种族，身后支棱着两只翅膀，从他们穿过一处山林后便一直跟在后面。它也不像之前的几只那样攻击或偷袭，只是静静的跟着，等他们停下来休息时，便远远的落在树枝上望着他们。

    修仙界有规定，人妖平等，妖不犯我我不犯妖，是以玄朗并没有出手，黑色团绒妖怪便这样一直跟了三|四天，倒也相安无事。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自从黑色团绒妖怪跟在他们身后之后，不管长眼还是不长眼的妖魔鬼怪都不再跳出来了。直到很多年过去，一切物是人非，小末才知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你以为的巧合不过是有心之人的刻意为之。

    当然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黑色团绒如吉祥物般的存在让众人对它戒心大减，再加上它人畜无害的样子，不多久便融入到了四人集体当中。不知道为什么，团绒对小末格外亲昵，总是卧在她的肩头，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那是一个毛茸茸的肩饰呢。

    小末很喜欢团绒，它趴在自己的肩头乖巧的样子就和小奶猫没什么差别，让人总是情不自禁的抚摸它软绵绵的毛发。

    不过却有一人很不开心。

    哦，不对，应该说是一神。

    玥华气鼓鼓的坐在马车里，看着又一次霸占小末全部注意力的团绒，心里五味杂陈。原本自从她将汇集灵气的任务揽下后，小末除了偶尔照看一下夜冥，剩下的时间便都可以来和自己说话聊天，现在倒好，忙完了夜冥忙团绒，自己的宝贝妹妹根本没有半点时间分给自己！

    她突然撤掉法术，双手环胸倚在马车壁上，赌气道：“我累了！”

    小末正抱着团绒逗弄，闻言也感受到了马车内逐渐稀薄的灵气，虽疑惑却并没有多问，将团绒放在座位上便捏起法诀汇聚灵气。

    团绒没有乖乖的待在座位上，而是张开黑色的小翅膀扑棱扑棱地落在小末肩头。小末怕它掉下来，便重新抱它放在膝头。

    于是它便舒舒服服的窝在主人膝上，极具人性化的黑眼珠瞥了玥华一眼，那眼神极具蔑视，仿佛在说：哼，不自量力，你阻挠我和主人玩耍又怎样，宝宝还是主人最爱的宝宝。

    玥华气得差点祭出烟罗凝裳绫。

    团绒很乖，却也仅限于面对小末的时候。不过好在挑衅玥华这种事并不常做，否则用不了一天，它就得被这位极其妹控的上神大人捆成粽子扔进忘川河里去。

    东皋国的都城坐落在天山之下，国观凌云观依山而建，庄严肃穆的房舍盘旋而上，直至山腰。

    凌云观的山门设立在万级台阶之上，小末下了马车站在山底，抬头一眼望不到尽头。

    白色大理砌成的台阶上，隐隐可见明显的凹痕。在小末的身侧，络绎不绝的经过前来参拜护佑的百姓，他们皆是一叩一拜，虔诚无比的攀爬而上。

    小末一行人直接拾级而上，饶是如此，仍是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山门，更别提那些前来参拜的百姓了。进入山门，一颗树冠蓊翠的巨大榕树参天而立，枝干上缀满红色的绸带，于山风绵绵中翩翩起舞。

    大榕树下，数千名弟子依次列队，一水的暗蓝色道袍，一水的白玉佩饰，前来迎接的道士几乎占满了整个祈愿广场。众人见到玄朗，皆是恭敬的唤道：“观主！”

    小末等人被安排在临近寒冰泉的庭院里，因为观中还有堆积的公务处理，玄朗便先告辞离去，留下一个唤作子柯的小道士负责给她们带路。

    子柯小道士很是实诚，观主叫他带路就真的只是带路，把她们领到寒冰泉处便一溜烟跑掉了，完全没有考虑两个性别为女的人该如何帮夜冥泡澡。

    小末：“……”

    玥华：“……”

    两女面面相觑中，团绒支起了翅膀：“……啾？”

    小末摸摸它的毛：“团绒，你除了一身的毛茸茸外，只有两只小翅膀，背不起来他的。”

    就在一人一神一妖大眼瞪小眼时，有脚步身从不远处传来，小末目光一亮，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唤道：“道长，能不能请你——”

    竹林间的鹅卵石路上，身着素灰布裙的女子停下脚步，见到突然出现的小末，她连忙低垂下头，就仿佛害怕别人看到她的脸一样。

    虽然只是一瞬，小末也注意到了女子脸颊上碗大的疤痕。女子似乎很是自卑，她缩着身子，仿佛这样别人便看不到她似的。她的手中提着一只红木食盒，隐隐泛着饭菜的香气。

    小末连忙说道：“抱歉，我以为是哪位道长路过，打扰了。”

    女子似乎如释重负，原本紧紧攥着食盒的手指也放松下来，她仍是低垂着头，快步从她们身边走过，离开五六步后，又突然顿住，磕磕巴巴的说道：“小、小妹妹，向东走，那那那里有道长。”说完便疾步走开，避她们犹如瘟疫。

    “我们很可怕吗？”看着女子拐入竹林小道的背影，小末疑惑的问道。

    团绒：“啾啾……啾！”（没有，我的主人最可爱了！）

    玥华点头赞同：“我的妹妹最可爱，没有之一。”

    小末：“……”